“星眸号”游艇的狂欢持续到凌晨。
陆霆骁在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中醒来,阳光透过舷窗刺入眼帘。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旁,触碰到一片温腻的肌肤,是林薇。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女人,昨夜烟花下的浪漫与激情历历在目,一种志得意满的情绪驱散了不适。
他捞起手机,屏幕干净,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系统推送和下属关于日常工作的请示,再无其他。那个被他拉黑的号码,连同其带来的微不足道的烦躁,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一个依附他生存的女人,闹脾气离家出走,这种事在他眼里,与小猫挠人无异。饿极了,自然会回来。
他起身洗漱,动作间带着成功男士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利落。林薇被惊醒,裹着薄被凑过来,声音娇媚:“霆骁,再陪陪我嘛。”
陆霆骁对着镜子整理衬衫领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俯视:“公司还有事。你醒了就让管家送你回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
三小时后,陆霆骁回到那座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指纹锁识别成功,大门滑开,一股过于洁净、缺乏人气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蹙眉。
太安静了。
往常,无论他多晚回来,客厅总会留一盏暖黄的壁灯。空气中会弥漫着淡淡的、属于苏晚身上那种宁静的馨香,有时还会夹杂着煲汤的余韵或是她插花时沾染的植物清气。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和一种近乎死寂的整洁。
他换了鞋走向书房,习惯性地吩咐:“给我泡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后空无一人。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自己走向厨房,想找咖啡豆,却发现存放咖啡豆的密封罐不见了。他拉开一个个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类餐厨具,却独独找不到他常用的那个意大利手工咖啡壶。
胃部开始隐隐传来熟悉的抽痛。他的胃病是早年拼搏时落下的根,这三年被苏晚用各种温养的汤水食疗仔细调理着,已经很少发作。他熟门熟路地去翻客厅电视柜的第二个抽屉——苏晚总是把胃药和各类常备药分门别类放在那里。
抽屉是空的。
不止是药,里面原本整齐排列的指甲钳、剪刀、电池等所有零碎物件,全都消失了。抽屉内壁光洁如新,仿佛从未存放过任何东西。
陆霆骁的眉头拧得更紧,一种被冒犯的不悦感油然而生。他猛地拉开其他抽屉,空的;打开衣帽间,属于苏晚的那一侧衣柜,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件他助理购置的、标签都未拆的昂贵衣物,像商店里的陈列品,没有一丝生活气息。
她竟然来真的?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被拉黑的号码,尝试拨打。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他阴沉着脸,转而拨打苏晚一个远房表姨的电话,那是他印象中苏晚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戚。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的声音带着疏离的客气:“陆总啊?晚晚?她没联系过我呀。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挂了电话,陆霆骁胸口堵着一股浊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玩够了消失的把戏,迟早要回来求他。眼下,更重要的是公司的事。
他走进书房,准备处理邮件。按下电脑开机键,等待系统启动的间隙,他无意间瞥见书桌角落——那里散落着一堆白色的陶瓷碎片,在深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
“摔东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在他眼里,这和苏晚过去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这次脾气闹得大了些,手段幼稚得可笑。他甚至懒得叫保洁,就任由那堆碎片摊在那里。
他倒要看看,等她那股劲儿过去,自己回来面对这一地狼藉时,会是怎样一副窘迫又懊悔的模样。
电脑开机,他收敛心神,登录公司内部系统。邮箱里瞬间涌入上百封未读邮件,许多标题都带着醒目的“紧急”标识。他点开几封,大多是关于一个代号“曙光”的核心项目——公司未来三年发展的基石,下周即将启动IPO——所遭遇的突发性市场阻力。
“陆总,”资本市场部的负责人甚至在凌晨四点发来邮件,语气焦急,“有不明资金在暗中吸纳流通股,动作很隐蔽,但来势不善。”
陆霆骁快速浏览着报告,眼神锐利。商海沉浮,遭遇对手狙击是常事。他并不十分在意,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回复:“按预案执行,稳住盘面,查清资金来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场需要他亲自摆平的风波罢了。他有这个自信和实力。
然而,他发送指令的右手,食指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放下公司事务,胃部的绞痛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清晰。他烦躁地起身,在空旷的公寓里翻箱倒柜,最终在酒柜底层找到半瓶不知何时开启的威士忌。他对着瓶口灌了几口,灼烈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部的不适,却让心里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这一切的糟心,都是从收到那条该死的短信开始的。
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他放在书桌上的私人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助理的名字。这个时间,若非天塌下来的大事,助理绝不敢打扰他。
陆霆骁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心中莫名地“咯噔”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说。”
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和颤抖,几乎是喊了出来:
“陆总!出事了!‘曙光’项目被神秘资本精准狙击,对方手段极其凶残,我们的股价……半小时内暴跌20%!已经触发熔断了!”
陆霆骁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瞬间失去血色。
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哭腔:“对方……对方好像对我们所有的应对策略都了如指掌!陆总,我们……我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正是在这一刻,那个被他强行压下的、关于苏晚的荒诞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但随即,就被他用更强烈的嗤笑碾碎。
苏晚?那个温顺得几乎有些木讷、离了他连一份像样工作都找不到的女人?她哪有这种能耐,又哪有这种胆子?不过是一只被他圈养久了,偶尔闹闹脾气、需要被冷落几天才会乖乖回来的金丝雀罢了。她所有的价值,都依附于“陆太太”这个头衔。指望她用这种金融手段报复他?她凭什么?
绝不可能。这一定是某个处心积虑的商业对手。
他强迫自己将那个可笑的身影逐出脑海。
陆霆骁猛地抬头,视线落在书房角落那堆刺眼的白色碎片上。
苏晚摔碎的,真的只是一个廉价的陶瓷花瓶吗?
那个被他轻易拉黑的号码,发送的真的只是一条无关痛痒的告别短信吗?
一个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