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爱我 第7章 第 7 章

我从记事起就和奶奶的学生们一起练功、跳舞。

奶奶年轻时在文工团一直做A角，退伍后她还是喜欢力争上游，对我的要求极为严格，压腿、扳腰稍不达标，就是一顿好打。后来我升高中考入北京继续学习舞蹈，跳舞成为了我所有的希望，是我当时生命的全部。

直到……一场决定我舞蹈生涯的比赛。

由于腰伤的频繁复发，我心里忐忑不安。更糟糕的是，比赛当天我在后台不小心踩空了台阶，导致脚踝扭伤肿胀。这场比赛很重要，决定着我能否有进入剧团的资格，奶奶更是翘首以盼我能拿个第一名，捧着奖杯给她看，所以我明知自己的脚可能承受不了整段的高难度技巧，但还是咬紧牙关登上了舞台。

跳冒小翻接云里前桥时，我的脚已经疼到发麻。最终，一个空翻组合动作让我从空中狠狠跌落。

我只记得自己重重摔在舞台上的声音，那声音在鼓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响。

周围的考生匆匆而过，认识我的老师都带着惋惜的眼神看着我，只有我的视线始终凝滞在舞台的天花板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成了一个笑话。

这场比赛结束，关节积液和反复发作的腰伤，捧着奖杯的梦想彻底破灭，而四处的脚踝撕脱性骨折，则为我的舞蹈生涯画上了句号。

我看着摇头的医生和母亲，渴望从她们脸上得到不同的答案，但她们只是摇头。

午夜梦回，我总是在无数聚光灯照亮的舞台上，被那一张张冷漠的脸死死盯着，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跳舞，然后一次次跌落，惊醒于失重的恐慌中。

这场关于跳舞的噩梦并没有随着我摘下石膏而结束，它在无声中滋长、扩散，无能为力的绝望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如一场永无止境的精神凌迟。

由于氧姐无法解决我的焦虑，姆哥只好在我们沟通后为我安排了一些表演课程，希望帮助我缓解压力。

我跟着表演老师上课，感觉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抓住的着力点，让我有方向努力。除了上表演课还要上大学专业课，我不管能不能跟得上课程，都会想办法保证的出勤率。为了检验学习成果，我还报名参加了泰语水平考试。

电视剧筹备阶段，剧组就开始安排宣传活动，商场点名、各个平台单人或多人直播，姆哥说公司还会开推介会，进行全方位的招商，这样这部新剧才能被奶出来。

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参与所有的宣传营业。

氧姐开了一场直播，除了我和Buck要参加外，同剧组的女演员Poly，塔塔和May都要准时参加。闹钟提醒我开播，但正赶上我刚下课来不及回家，我赶紧找了间有网的多媒体教室，等我进入直播间时，大家正在热情商量在河边的餐厅搞个聚餐。

我一进来，塔塔就开始起哄。“让我们热烈欢迎，我的作业搭档、剧里的死党、魅力冷面男Song登场！”

魅力冷面男——这种羞耻的称呼，他居然能说出口？

我忍住想要钻进地缝的尴尬，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向大家打招呼。

塔塔具备泰国人典型的性格特征，爱笑、爱闹、爱起哄，他的嘴和Buck不相上下，说话又快又密。不过，Buck很会察言观色，不需要他活跃气氛时就很安静的。而这个塔塔，嘴碎得着实让人头疼。

我的网速又差，以至于塔塔在那边鬼吼鬼叫，我一句都没能完整听清，只好一直微笑，配合着鼓掌点头。

氧姐也高兴地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地尖叫，我预感我的点头可能让他们误解了什么。屏幕上的弹幕不断地刷着55555，还有英语、越南语等等，夹在里面窜出来还有的醒目红色字体中文“这是要交份子钱的节奏”、“kswl！”、“囍”等等。

Poly在屏幕那边笑得都要撅过去了。我只好偷偷用手机在下面给Buck发信息，“他们在笑什么？我这边网速不好，卡得厉害。”

Buck回复我，“Poly说，Song私下对Buck很害羞。”

我……我哪有很害羞？我什么都没干，我刚才只是一直微笑和点头。

Buck没有替我解释，整场直播下来，他就傻笑着被其他几个人起哄，好像我们俩真有什么暧昧似的。

直播结束后，我和塔塔还要一起讨论小组作业。我复学回校第一天，同级同专业的他就和我成了作业搭子。

塔塔学习态度很好，我和他还有大量工作交集，是个不错的作业搭子。唯一的困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腐男，每天都在“磕到了”。他被《逐月国际学院》选上后，就开始嗑我和Buck的CP，可以算得上是最早一批嗑BuckSong的人。

公司里像他这样乐于给别的CP舞大旗的艺人人比比皆是，大家互相扛旗，互嗑对方的营业搭子已经成了一种营业套路。众人共同营造出职场暧昧的氛围，让很多粉丝难以分辨哪些是真情，哪些是营业。

我打定不去理会塔塔磕CP的狂热，只要能完成作业，都随他。我透过屏幕看着他说：“我们还是赶紧把选题选出来，要做的准备太多了，我们不能等到期末堆起来做。”

塔塔终于开始认真起来，“选题，还是之前的讨论的，我们做纪录片风格。以采访的方式展现行业现象。我忽然有一个好主意，你就让Buck哥当你的采访对象，我们选“Y系列”影视行业做选题怎么样？”

“你认真的？”

塔塔笑起来，完美呈现了他那一口五彩斑斓的牙套，“我觉得这是目前我们能将内容做的最深层次、最真实的一次了。”

他的想法我理解，但让Buck帮我完成这项作业，我不大好意思。“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其他的方向上努努力。让Buck当我们评论的内容对他不太好吧。”

“OK，那我们再换。流行文化里创作困境的方向那么多，我们肯定能找到的。”他眼波一转，“Song，你其实……是不是怕麻烦Buck哥？”

“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忙的，这个内容也不算温和。”

塔塔说：“Song，有时候我觉得你太怕麻烦别人，你在异国他乡一个人，总会遇到很多困难的，我很愿意你来麻烦我。我觉得Buck也不会觉得麻烦，我没见过他拒绝过什么。”

隔着屏幕，我看着这个外表稚气未脱，但行事落落大方的男孩子。过去我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时，根本无暇建立友谊。现在，我觉得自己可以往前走一步了。

“谢谢你塔塔。”

“呜咦——你和Buck多发发糖，就当是给我的小回报啦！学校见，Song。”

我还没入戏，他倒是先开始了。营业而已，又不需要真的真情实感，把戏里戏外分开就能做得到。

我细算了一下，整部剧给我报酬扣了税拿到手也要半年之后。但广告商务的工资已经到账了。没有哪个艺人是靠影视作品薪资致富的，我做模特的主要经济来源也不是靠杂志拍摄和走秀，都是靠广告商务。

姆哥看我盯着银行流水，又给我上了一课。在泰腐圈，粉丝购买力才是硬数据，社交媒体的粉丝数量、话题曝光热度和影视、音乐资源三者互相影响。

我在这些方面纯属新人，Buck受Come的影响，资源降级，如果能和我打一个翻身仗，我们两个就是双赢。我懂姆哥想要手底下的艺人变废为宝的急切，演腐剧是得到热流量转化成利润最快的方式。

剧还没开拍，双人广告我己经拍了两个了。我也从负债的模特过渡成为一穷二白的演员。

自从和Buck一起工作，遇到的都是幸事。

我看了两遍《逐月国际学院》。先是粗略看一遍泰文版，有太多的古早网络词看不懂，只好再去网上找中文翻译，最后在微博超话里找到了粉丝自翻的中文版。

看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小说故事十分的烂俗。我饰演的Happy作为主CP的朋友，基本上只有助攻和引发矛盾的时候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和Buck饰演的麦克爱得死去活来，在故事的结尾和主CP一起阖家欢。

身兼制片人的作者氧姐也没有好好勾勒配角的人物动机，这就是一款粗制滥造的镶边CP。

相比于主角那一对，我和Buck饰演的Happy和麦克戏份不多，但尺度却不小。

整本书的大尺度情节都发生在happy和麦克身上，简直就是在**戏里写剧情。氧姐制作的腐剧尺度较其他生猛的泰腐来说，题材走不出校园，格外小清新。她书里虽写得露骨，却不爱拍这些激情桥段。

谁知道她这次又有什么打算，书里的床戏我不确定会不会拍，但吻戏肯定是要拍的。

我一个字一个字读着可能要拍摄的吻戏片段，倒吸一口凉气。

「Happy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瑟缩，试图拉开与麦克之间的距离，然而麦克那双如钢铁般有力的手臂却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他惊恐地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麦克闭着眼睛缓缓靠近，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慌乱之中，Happy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却没想到麦克那条灵活得像水中游鱼般的舌头，裹挟着浓重的烟草气息，就这样蛮横地撬开了他的防线。刺鼻的烟味瞬间涌入鼻腔，强烈的酸涩感直冲脑门，这股辛辣刺激的味道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在眼眶里打转。

Happy的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摆动，他用力推搡着麦克的胸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麦克终于稍稍松开钳制，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笑容，笑得前俯后仰，却依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姿态，那种黏腻的距离感让Happy既抗拒又莫名地着迷。

Happy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不知为何，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强忍着泪水，却感觉左眼的隐形眼镜因为泪水的浸润而移位，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球传来阵阵刺痛。此刻他的内心乱成一团，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当麦克的嘴唇再次覆上来时，这次的吻却出奇地温柔缠绵，带着令人心痒的挑逗。

Happy完全不知所措，原本固守的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那条还残留着烟草气息的"游鱼"在他口中肆意游走，掀起阵阵惊涛骇浪。随着吻的深入，Happy的泪意渐渐消退，眼前浮现的是麦克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和如剑般锋利的眉毛，还有那灼热急促地鼻息不断拂过他的脸颊。此刻的Happy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干涸河床上的鱼，渴望着对方的滋润与救赎。」

这本书的汉化版本比泰文原版更具画面感，读起来也更带劲。

我在脑补剧情时，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尝试了好几次才发现——我竟然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了麦克这个角色，但实际上我需要演绎的是Happy这个人物啊！

当我尝试切换到Happy的视角来理解故事时，就更别扭了。

我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你现在要扮演的是“受”方，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婆”角色，千万不能总是用“攻”的思维方式和视角来想象这些场景。

混血攻和华人受算是泰腐剧的标配了，氧姐的其他小说也都是这个套路，在她笔下的中国男人只能当受。

幸好现实生活并非如此，这是演戏，又不是真的，不然我可受不了。

代入Buck的脸看完了全文，那些画面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整个人像是发了一场高烧，脊背上汗津津的，连胸腔里躁动地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想象着Happy和麦克接吻，就好像是我和Buck在亲吻。

那文字里接吻的画面总是阴魂不散。这种强烈的代入感让我连续好几天都不敢直视Buck的眼睛，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然而越是刻意回避，那种奇妙的感觉就越是如影随形。

每当与Buck四目相对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可能是我心虚，他那双好看的笑眼，明明没有什么攻击性，却总让我产生被看穿的错觉，逼得我不得不反复告诫自己，这仅仅是工作，只是角色需要，千万不能把戏里的情感带到现实生活中来。

我收到完整版的剧本第二天，氧姐就建立了拍摄剧组。当天不仅要拍预告片，同时还要拍好几版宣传海报。整个拍摄行云流水。仅仅半个小时，三组我自己都很满意的照片就完成了。

照片看起来很清爽舒展，有几张拍得格外好看。我穿着剧组准备的国际学院校服，斜靠在Buck身上，和他互相搂着对方的腰。两个人都笑得很自在，在集体合照里占据了右半面。

剧虽然还没拍，但剧组要求我们两对要经常连线视频直播，既是给剧作宣传又要给粉丝营业。我和Buck约定好见缝插针的频繁直播。他对整个直播流程十分熟悉，会提前在各个社交媒体上预热。

在镜头前，人人都是完人，哪怕是坦荡的人设，也不能真的做自己，每个艺人都要精心维护公司为自己打造的人设，人设可以调整加工和完善，但自我却很难嬗变。

就如姆哥说得那样，“只要镜头对准你，营业就开始了。”

姆哥给我发来了营业期间的注意事项，内容相当详尽，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串。

最显眼的是最上面一行字，用黑体加粗标示，明确指出：如果有人询问关于你和对方的交往问题，须先含蓄地否认，然后回答说，一切交给未来，交给时间去决定。

我仔细地翻阅到文档的最后，不解地问：“我们真的必须完全按照这上面写的去做吗？”

“当然不用啊。”姆哥促狭一笑，尽管他身材矮小，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的，但他总是语出惊人。“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记得一定要藏好。”

“姆哥，你多虑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清楚得很，营业期是不能恋爱的。”

“当然不是，人怎么能不谈恋爱呢？营业期为什么不能恋爱，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这个随性的回答很泰国。

“姆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或者Buck有了恋人，你和公司都会支持。”

“支持啊，但不支持你俩谈恋爱啦。”

我一时呆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和Buck！别开玩笑了。”

“Song，话不要说绝，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因戏生情的演员了。演着演着就假戏真做了，人的情感怎么能完全控制得住呢？”

姆哥的话在我心里重重地敲了一记，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感到心虚，但我的直觉驱使我必须立刻反驳。我调整好最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除非一开始那些演员就对对方有好感。”

姆哥的意思我明白，人多面又复杂，谁能保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呢？

5在泰文中的发音是ha（拼音第四声），“55555”是泰语网络环境里的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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