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曼谷后,我整日整夜都在回忆几年前交付赎金的情景。但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地回想,对那条街道的印象始终模糊不清,仿佛那段记忆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那辆运走装满现金的行李箱的出租车。它那独特的车牌号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反光黄底黑字,两个相同的泰文字母??加上数字1534。
记忆中还残存着一些零碎片段。那是个溽热的下午,空气腥臊,一辆漆面斑驳的面包车突然从我面前疾驰而过,这辆车快速拐进了一处破旧不堪的棚户区入口,几个黑影把蒙着眼睛的宋江涛从车里扔了出来。
那里都是些低矮拥挤的棚屋,巷子里更是错综复杂,高温让河道里的脏水蒸发,比长春的伊通河还臭。
我下定决心要找到那个地方,于是对整个棚户区进行地毯式搜索。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个目标上。
Buck因为骨折在家休养,他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天出门,只是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
时间一天天过去,Buck的骨折都已完全愈合,我仍然没能找到那个记忆中的地方。
就在我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开始飘落零星的雨点,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我下意识地招手拦车。
当车辆靠近时,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个车牌号!那个我日思夜想的车牌号:反光黄底黑字,?? 1534。
就是这辆车,它运走了我家里的积蓄,也让我背负了沉重的债务。
我深吸一口气上了车,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直视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司机故作平静地问道:“油仔,你还记得我吗?”
他明显愣了一下,慢慢把手从方向盘上移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我。突然,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塑料普通话说:“我记得你!当明星的大孝子嘛,长这么靓,谁看了都过目不忘啦。”
我惊讶于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或慌张,见到我的态度就像遇到多年未见的老邻居一样自然随意。他甚至关心地问:“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强压着怒火回答:“托你的福,还活着。”
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故作深沉地说:“人活着就好啊,活着才有希望,你想去哪里呢?”
“不去哪里,我想跟你做个生意。”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关于人的生意。”听到这句话,他眼底笑意沉浮,慢慢将车停在路边,然后伸手关掉了行车记录仪。
我不愿意去担忧未来,那样只会让我活在虚幻的痛苦之中。既然我已经做了决定,如果自己做的事东窗事发了,必须面对Buck的恨,我也不会后悔。
睡觉时,Buck贴靠着我的胳膊,问我:“你明天还出去吗?”
“你不想让我出去?”我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隐藏的情绪,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打了个哈欠,嘟囔,“你脚踝有旧伤,在外面走一整天,脚怎么受得了呢?”
我松了口气,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说道:“我明天是去医院做胃镜。”
他亲了一口我的胳膊,温柔说道:“真乖,那我等你回来。”
“你打算等多久呢?”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其实是不喜欢等人的,上次在我家里等我回去,是为了最后抓住和我在一起的机会。以后就好了,你不用再等下去了,你的过去可以彻底过去了。”
我话里有话,他的回应反而歪打正着,“我知道你总是遗憾没有参与我过去的人生,可介绍自己的过去是很累的。”
我将他环抱在怀里,食指轻轻敲击他的肩头。他迷迷糊糊的困意上头,不住地在我怀里打哈欠。
我想着就算他甩开了过去,以后经济独立了,如果没有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灵魂也难以挺拔。而我希望他不仅能挺拔的站立,还能在擅长的领域里发光。
想到这心里一阵悸动,我轻轻晃醒他,说:“你擅长做泰餐、画画、穿孔这些,选一个认真系统的学,以后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揉揉惺忪的眼,说:“你最想让我学哪个呢?”
“我个人觉得学画画最适合你,你很擅长,学起来还能有学习的同伴,就像在学校上学似的,但选哪种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那就学画画。”他说完就彻底睡着了,我在脑袋里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因为普坤的缘故Buck被泛亚软封杀,公司没有撤掉他的任何作品,只是不会再给他任何工作。对于我来说,也算是普坤的成全,将Buck的后路堵死了。
Buck和公司、氧姐、姆哥的合约也陆续到期。我们各自退掉房子,找了个搬家公司,搬到了清迈大学附近。
甘迪伦大学的生活我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刚入学半年就休学一年,后来又经历病休和工作时间上的相撞。每个学期的期末周,我都费好大劲才应付下来。
这段学业我是不满意的,只为了毕业证读书没有意义。
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和Buck一起留在清迈完成我们的学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毅然办理了转学手续,还换了专业,学服装设计。
原本我在甘迪伦大学已经读到四年级,现在选择重新开始,转入清迈大学艺术媒体技术学院,从一年级读起。
塔塔得知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言我疯了,说哪有人都读到大四了,还重新换专业从大一开始读。
我满不在乎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Buck在清迈大学附近的美术培训班学美术基础,里面有很多华裔家庭的学生来培养绘画兴趣,很像个普通初中,离我上课的地方只有几百米远,去接他下课时发现学校的展示墙上的美术老师是我的同系校友,有熟人为他授课,我对这个学校更满意了。
我的模特经纪合约签了五年,原本计划顺利完成大学学业后再考虑回国发展,没想到人生轨迹突然发生了转折。
如今我又重新成为了一名大一新生,为了履行合约义务,参与新季度时装拍摄和走秀,我不得不时常常往返于清迈和曼谷。每次回到公司,总能看到粉丝俱乐部的广告牌上又换上了陌生的面孔,曾经随处可见的“Buck Song”这个名字,如今已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姆哥最近又签了一对新的CP,这次是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位才15岁,另一位是我和塔塔的校友,学校新一届的校之星。说来也巧,有一次在May的酒吧里,我亲眼看见塔塔和她相互亲吻,又一起离开。
在这个“Y”系列剧的圈子里,演员们总是要一边和各自的搭档营业互动,一边在粉丝们的注视下“谈恋爱”,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姆哥特意和我商量是否愿意和其他人组成新的CP,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愿意,也不会再和任何人组CP了,自从来到泰国,我就一直在拼命工作,连学业都耽误了不少。这次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姆哥听完长叹一声,动容地说:“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不再劝你了。你身体一直不太好,确实需要好好调养,希望你在清迈大学能过得愉快。”说着,他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弯下腰回抱住他,这个拥抱格外长久,仿佛要把Buck的那份也一起补上。姆哥任由我抱了很久,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低声祝福道:“一切顺利,佛祖保佑。”
我回到清迈,天上开始下雨,Buck不在室内,手机却留在客厅里,他很爱在泳池里凫水,我猜他肯定在里面。
我撑着伞去找他,他不肯上来,在雨雾笼罩里浮浮沉沉。我用手探探池子里的水温,所幸白天暴晒的余温还在。
他淘气的抢过我手里的伞,用力一扔,那伞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滚到芭蕉树下不动了。
我刚想起身去捡,被他猛地拽进水池里,呛了好几口水,我又骂又踹,在他哈哈大笑中,复杂的心绪顷刻间化作跃进泳池的雨水。我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摸着我在曼谷新剪的寸头,嘴里喃喃道:“你真好看。”
我知道他很会说情话,但没想到最简单的最具有冲击力。
“你喜欢我这个发型吗?”
“你之前剪过一回,又晒得黑黑的,我在公司看见你时,觉得你真性感,想在你身上再穿两个孔!”
“好啊!我让你穿。”
我张开手,用全身向他示意,“任你处置。”
他手探向我的腰腹,在肚脐附近逡巡,指腹停在我的下腹。他甩甩脸上的雨滴,露出个夺目的笑脸。雨幕让世界罩上了温和的滤镜,他的容色却更为鲜妍。
我不由自主凑近他的鼻息,他应该是感受到了我周身的体温和**的压迫。我们**在泳池里肆无忌惮的接吻,直到雨势变得凶猛。
Buck气喘吁吁和我分开,我上岸去捡树下的伞,他忽然从身后猛地抱住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差点和树干撞上,芭蕉叶被密雨敲击,他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转过身来,他水涔涔的,眼底和额头下巴没有区别,但直觉告诉我,他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太了解他了,那是一种叫做哀伤的眼神,和他脸上的笑格外不和谐。
Buck抱着我的头亲上来,将我想问的话堵在嘴里,他的身体叫嚣着,我掐着他的腰迎上去。
雷声远远轰响,我下意识捂住他的耳朵,他却像跳出了过去的梦魇,不再需要我捂住他的双耳,隆隆作响的雷也无法破坏他的好兴致。“噼里啪啦”芭蕉叶被打得上下摇曳,不同的节拍混在一起,我和他的渴求在潮湿秾腻的天地间得以释放,化作雨水和草木的清香。
这次户外游戏让我身上又多了个脐钉。Buck好像迷恋上了在我身上展示他作为穿孔师的手艺,总是摸着摸着就想给我穿一个。
他拿着闪着寒光的针头,却露出像猫科动物一样好拿捏的脖颈,侧头过来用鼻尖轻触我的耳垂,他散发着热乎气的呼吸,让我的身体瞬间绷紧。
我翻过他的肩膀,捏住他的下巴,假装抱怨说:“我身上已经没有不明显的地方能让你穿了吧?”
他瞬间失望,委屈的望着我,我也学他,从脖颈一路吻上去停在他的左耳,有三个套环的耳坠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小声说:“穿吧!你想穿就穿。”他双手环抱住我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上来,又深又长。
我和他陷在沙发里胡作非为,身上迷迷糊糊的热汗浸透了整个下午。
这一次,我又多了个舌中钉。
我们的邻居是对老夫妻,两人庆祝结婚纪念日要去马来西亚玩,临走将家里小暹罗猫寄养给Buck照顾。Buck的注意力也被这只小煤矿工分走了一部分,白天陪它玩,晚上陪它睡,我的位置都要让给它一半,这让我很后悔同意它进入我们的领地。
Buck身着一件连帽长袖外套,那宛如小烟团般的猫咪快活地将爪子和耳朵从扣子间的孔洞中探了出来。它用爪子拍弄着两侧晃动的棉抽绳进行挑衅,Buck也不为所动,专注地等待着猫咪从衣服里钻出来。
可这猫咪偏偏总是将紧绷着头皮的小脑袋从那小口往外挤,自娱自乐一场袋鼠游戏。这件我给Buck精心挑选的外套俨然成了它的垂直攀爬乐园,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那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在向我炫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还瞥向我,真是可恶极了。
而另一个可恶的人,始终没有消息,可我不能着急,每天还要想办法在Buck面前装作一切如常。
直到一天早晨,BIB的电话打给了他,让他到达府认尸。
BIB :boys in brown 的缩写,泰国警察通常穿棕色紧身制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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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