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沈砚昀走进大理寺狱,身后跟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披长发,头戴面纱,光站着就宛如白莲。
大理寺狱烛火不灭,地面潮湿得很。
路过牢房时,女子还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一跳,他们的哀嚎声渐渐拉长,对那女子傻笑。
沈砚昀停在一个牢房面前,并接过狱卒的钥匙。
“你们先看着外边,有事情随时禀报。”
“是!”
话音一落,狱卒都走出去。
此刻的林尚书坐在茅草上,眼球浮现出红血丝,他望着手上的锁链自嘲,而后又背靠墙正看着光亮处发呆。
他转头,眼神惊恐地看着两人。
“沈大人…”他小声道。
沈砚昀垂下眸,林尚书又将目光移向他身旁的人。
“这是?”
身后的女子走上前,光照正巧打在她的眼眸。
隐忍许久,林绾莹终于喊出声:“爹。”
林尚书拖着粗重的锁链小心地来到牢门,隔着铁栏与他们相望。
林绾莹望着他满脸沧桑,下巴的一抹黑里也夹杂着白丝,身在黑暗的牢房里头发都愁白了。
沈砚昀独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亲密的两人。
他的脑子闪过丝疼痛,片段接连而出的就是那场大火,浓烟中一次又一次的是女人惨死刀下的情形。
刹那间,沈砚昀鼻尖一酸。
林绾莹蹲在牢房前,与林尚书低声细谈。
衣袖下的手隐约拿出个什么,尚书眼神闪过亮光,而后下意识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还望父亲能在大理寺狱静心思过。”
说完,林绾莹站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去吧。”
林绾莹轻俯身:“多谢沈大人。”
不知道的是,牢房的举动正被暗处的人看在眼里。
恍惚间,暗处的人也不见了踪迹。
“见到人了?”
暗室里,有人转着指腹的金戒指,朝着林绾莹问道。
面前的林绾莹神色清冷,黑色斗篷掩盖住柔弱,单膝跪在地上像在接受审判。
“他毫发无损地在里面活着。”林绾莹顿了顿,又道,“还有的就是…大理寺的沈砚昀和上官鹤然似乎闹了矛盾。”
听到这话,坐在高位上的人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的蹴鞠赛。”
“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林绾莹摇摇头,语气一改常态。
那个人忽地笑了声:“那可就有意思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黑衣人端着木匣子走上前,里面装着两个东西,一包鸟食,另一瓶则是液体。
林绾莹取出瓶子,抬眼问:“这是?”
“你继续盯着他们,若有发现立即来禀报。”
林绾莹不再多问,内心隐约猜到瓶子里的东西。
临走前,她曾开口问:“那我要的——”
“事成之后,自然会如你所愿。”
此话一出,她也没有顾虑,紧攥着瓶子转身离去。
“主上,这女的真的靠谱吗?”有个黑衣人凑上前,“需不需要属下暗中盯着她?”
“人往往会为了夙愿而不择手段地去谋取,殊不知软肋就容易呈现在旁人面前。”坐在高位上的人继续转动戒指,“我要的正是她这种强劲的心。”
话语落下后,暗室寂静了许久。
那个人将金笼子里的黑鸦放出,它忽然飞向布满晚霞的天空,随着一阵凄惨的叫声,引得无数只黑鸦顺势而上。
皇城的上空黑鸦乱飞,仿佛世界黑白颠倒。
沈砚昀这几日都在整理听来的证据,意外还得到许多信息:
林尚书似是暗中支持逸王,逸王是嫡子,倘若逸王将来成为太子,自然少不得背后人的殊死相争。
逸王对淮王一直不喜,虽然文采上淮王就胜他大半,但逸王比淮王年长且身份尊贵。
……
沈砚昀曾调查过林府的账目,发现二月上旬时,林尚书所买的东西被墨水盖住,但花出去的钱数目很小。
在大理寺逼问下,原林尚书的贴身随从告知了店名,是一家外表看起来认真做生意,可背地里没少私贩毒药的祸害。
好不容易抓到林尚书私购毒药的证据,可惜毒药的效果与淮王所中的毒不一致。
因此,沈砚昀又让人对林尚书身边的随从严刑拷打,始终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给淮王诊断的其中一个太医说过,这可能是一种混毒,由两三种毒素侵入他体内。
如今沈砚昀只能查到一种,另一种查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沈砚昀皱起眉,脑子里闪过上官鹤然的身影。
安鸿将军人脉那么广,查起毒来岂不是易如反掌。可惜现如今他们关系僵化,只能从线索上着手。
林尚书既有交好的官员,同样也会有交恶的。
沈砚昀又派人打听与林尚书交恶的官员,并寻找机会套出些新线索。
几番周折,沈砚昀终于将这个过程理清楚,就差林尚书亲自开口确认了。
三日后,大理寺传出林尚书的死讯。
死者颈部藏着很隐蔽的刀口,同时体内也有慢性剧毒。
平日里都是大理寺狱卒来看守,刺客若是想行刺也很难事先破解路线闯入。
以前的几年里,刺杀这件事京城常有。
一些案件因为没有线索而无从下手,至今还堆在大理寺里等着被解决。
那些刺客不仅出现在晚上,青天白日也总有人敢当街行刺,引得百姓动乱。
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那些人再度掀起这番风波。
刺客重出江湖的目标若只是林尚书,那远远是达不到更长远的利益。
午后,沈砚昀到街边的书屋买书。
他拿着书走出来,正打算回大理寺,抬眼却见远处有人在快马横驰,两旁的百姓都被推倒在地,而道路上还有几个稚童在玩游戏。
沈砚昀放下书,不顾一切地冲上前,驱使稚童的同时也时刻注意着快马。
当稚童已然全部回到安全的地方,可谁知有个稚童的拨浪鼓不小心掉到道上,他脱离沈砚昀的手,独自一人跑到道上去捡拨浪鼓。
沈砚昀对着剩下的孩子叮嘱几句后,连忙冲过去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奔回去时,沈砚昀不经意被人群推挤到地上。
最前头的马前蹄腾空扬起,随着怒嚎一声,踩下时尘土四起。而坐在上面的人身体也跟着倾倒,握鞭的手死死抓住缰绳,马这才从受惊中停下。
沈砚昀看着稚童那吓得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内心的火苗熊熊烧起。
他拍了拍尘土,走上前直视马上的人。
却见马上坐着的人正是上官鹤然,他一手持鞭,一手死死地拉住缰绳,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
这时,后面有人怒气冲冲地走下来大喊:“是何人擅自拦住快马!”
沈砚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是朝上官鹤然行官礼,而后问:“安鸿将军在市集横街纵马,竟丝毫不顾及百姓的安危吗?”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质问安鸿将军!”
听他粗鲁的语气,像是军营的副将。
“现今百姓纷纷逃跑,慌忙之中就只有稚童是无辜的,还是将军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就可以在街市为所欲为?”
那个人见自己被忽视的同时,上司还被羞辱,走上前怒骂道:“反了天了!”
他抓起沈砚昀的衣领,正打算一拳打上去时,上官鹤然忽地开口:
“住手。”
他仍抓着沈砚昀的衣领,又向马上的人回话:“将军!此人多次对将军出言不逊,末将实在吞不下这口气!”
见上官鹤然许久没有发话,他又想打人。
李郁怀连忙赶下马,刚想靠近制止,却见眼前长鞭闪过,那个人的手瞬间被束住,上官鹤然用力一扯,副将就倒在地上。
“本将军叫你住手,你是聋了吗?”
“将军!”倒地的人不服气地喊了声。
李郁怀站在那有些失措,接着才去扶起地上的人。
上官鹤然下马,将鞭子扔给李郁怀。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沈砚昀面前,说:“当街纵马确实不对,可本将军多年来都是如此。身为武将,军营和朝廷两面奔波,难不成本将军还要像你这般悠闲地坐个马车?”
“将军大可绕到少人的地方。”
“你以为本将军闲得慌?”
沈砚昀直视着上官鹤然的双眸,水火般不相容的两人重聚一起。
他抱着臂:“你凭什么质问本将军?”
“安鸿将军一身军功,下官可不敢多做言论,只是为市井的百姓道声不堪罢了。”
“为百姓出言?”上官鹤然冷笑一声,“且不说林尚书的死是否与大理寺有关,沈大人这时不应该绞尽脑汁破案吗?”
“将军,咱们还要进宫,为了这么点小事拖不得啊!”李郁怀注意到四周百姓都在议论,走到上官鹤然身边低声提醒。
一行人纷纷上马,上官鹤然紧攥着缰绳,将长鞭折成两段,用弯的地方用力抽马。
“沈砚昀,我们走着瞧。”
说完,马蹄声逐渐消失。
围在四周的百姓纷纷散开,街市又恢复原来那般热闹。
沈砚昀正想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到周围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却又不见人影。
你以为沈砚昀和上官鹤然真的闹矛盾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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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胆子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