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这真是太可笑了,王太太这样想,王筱生下来就拥有幸福又富裕的生活,是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苏婷,能救她什么?
“王筱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你知道吗?”
祁轩将一份病例报告放到桌上,王先生难以置信的打开看,像个复读机一般念叨怎么会这样。
他正想质问自己已经装若疯癫的妻子,就听见王筱的房间传出“咚咚”的声音,像是什么重物在砸墙面。
住家保姆站在一旁看了不少热闹,听见这声音,热心肠道:“我去看看,现在的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太娇气,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像我们那个时候,打骂那都是家常便饭。”
这话听着刺耳,薛淳心道您少说两句吧。
就在住家保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王筱如同恶鬼一般向保姆扑来,此时她周身散发出浓浓的黑气,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变成青灰色,如充血一般的红色眼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开,她张开嘴咬向住家保姆的脖子。
保姆被吓得大叫,连滚带爬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鬼魂的怨气值上升了,苏婷随时都有可能吞噬王筱的灵魂,让她彻底解脱。
祁轩见此,快步来到鬼魂面前,双指点向“王筱”眉心,只听一声厉鬼惨叫,浓浓黑气从嘴巴里冲出,“王筱”的皮肤慢慢恢复成本来的颜色。
保姆已经被吓晕,王氏夫妇也被吓软了腿。
“事已至此,还不肯说实话吗?”祁轩像是再给她一次机会。
王太太犹豫了半晌,指甲狠狠地扣进沙发的软垫,神情中带着痛苦,然后慢慢道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我陪着她一晚上没睡,终于等到了查成绩的时间,可是成绩出来了,非常的不如意,比平时少了80多分,那可是80分啊,高考,一分之差便差之千里,我很生气,便骂了她,她便开始和我吵,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打了她。”
说到这里,她双手掩面哭了起来,抽泣道:“然后,她便当着我的面从窗户跳了出去。”
一个没用的父亲,一个暴躁的母亲,一个压抑的孩子。
“她太不懂事了。”
“她已经很懂事了。”快要被“憋死”的薛淳摘下身上的装备道:“苏婷是一个很好女儿。”
“你……”王太太止了哭泣,看见薛淳微微蹙眉。
薛淳没理,继续道:“苏婷,你的女儿知道你一个人赚钱辛苦,平时的花销非常节省,她会把零用钱省下来,给你买一个她精挑细远,性价比最高的按摩仪,她会在母亲节到来的时候为你买一支鲜花,她记得你的生日,在你下班之前买一个不贵但好吃的小蛋糕,她处处都听你的,只求你能给她适当的放松和宽容,但是这一切在你眼里,都是无用之功,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骂了她一顿,没错吧。”
“这算什么?”王太太道,似乎再问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苏婷,也不懂王筱。”
薛淳继续说道:“她喜欢裙子,不喜欢穿运动裤,她喜欢学文科,不喜欢理科,她和苏婷一样其实都很喜欢跳舞,她只是不想伤你的心才不拒绝而已。”
“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好啊,我处处为她着想,难道我有错吗。”
祁轩不想再听她的唠叨,直截了当道:“苏婷心中有怨有恨,一直不愿意离开阳间,直到你再次结婚,拥有了第二个女儿,她本以为你会吸取教训,从此改变那种病态的控制欲,但没想到,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她不希望王筱变成第二个苏婷,她还想要你一个道歉。”
王太太听后立马反驳道:“给她道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天底下哪些做父母的给子女道歉的道理。”
祁轩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结果如何不在于他,他把躲在桌子底下的王先生拽了出来,给了他三炷香,让他在王太太准备好之后点燃,点燃香烛,便可看到苏婷真身。
做完这一切,他劝告王太太,“如果你永远不知悔改,那她的怨气可能永远不会消散。”
“到时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王筱。”
说完便带着薛淳与黄贺年离开了别墅。
薛淳上了车问坐在身边的祁轩:“我们就这么不管了吗?”
祁轩关上了车门,不去听屋子里的哭泣声,“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她不愿,那我也没有办法。”
薛淳想了一会,突然满面愁容,“那费用还能拿到吗?”
黄贺年透过后视镜道:“想什么呢伙计,咱们先付钱,后办事。”
薛淳这下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倒也不能怪他贪财,他实在是…穷怕了。
薛淳透过车窗看一路的风景,心想这下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然后,祁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工作报告,今晚交给我。”
薛淳立马转过头来,郁闷道:“啊,还写啊。”
祁轩:“每次外出,都要写。”
这日子没法过了,写工作报告就写工作报告,偏偏还是手写,手写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用毛笔写,这神棍到底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这么冥顽不灵。
正在开车的黄鼠狼见薛淳死气沉沉的模样,笑道:“人要在磨练中不断成长。”说完迎着风,一脚油门往游园方向驶去。
.
一周后,薛淳无所事事的一天 。
可一大早他就被祁轩叫了起来,他实在是不明白,祁轩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他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祁轩就是个大骗子,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哪家的骗子会拉着你一天到晚的练习毛笔字呢。
昨夜下了点小雨,雨水顺着屋檐嘀嗒落下,花丛中泛起泥土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祁轩的屋檐下还挂着一只装着鹦鹉的笼子,下方的桌子上,正煮着茶。
这古朴雅致的室内传出一句颇为俗气的话,“大师,我屁股都要坐麻了。”
祁轩手里端着书卷,头也没抬,“那便站起来写。”
薛淳放下毛笔,双手向上,整个人向后仰,瘫在座椅上,“我能不能不写了。”接着他又哭嚎道:“太难了!”
笼中的虎皮鹦鹉扑腾着膀子叫道:“笨蛋,笨蛋。”
他竟然被一只鸟给嘲笑了,“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虎皮鹦鹉非但不怕,还在笼子里飞了一圈,“笨蛋生气了,笨蛋生气了。”
气的薛淳哭的更凶,“啊,祁轩,管管你的鸟!”
在园子里修剪花枝的黄贺年探出个脑袋,疑惑道:什么鸟?
祁轩见一人一鸟斗得厉害,不禁嘴角上扬,他把薛淳按回座位上,让他重新握住毛笔,在他身后缓缓道:“写字要形体方正,结构严谨,起收有序干净利落。”
祁轩带着他继续写那还未写完的诗句。
薛淳坐在书桌前,祁轩则站在他的后面,他俯下身,右手握住薛淳的手,这个动作,就好像祁轩把他揽在了怀里。
他们靠的那样近,薛淳又闻到了祁轩身上好闻的檀香味。
祁轩每说一个字,薛淳便能感觉到一抹温热,滚‖烫的气息让薛淳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耳垂。
咱俩是不是有些太暧昧了?
薛淳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轻咳一声,从祁轩的桎梏中逃脱,摸摸鼻子道:“那什么,我出去看看他们忙到哪了。”
祁轩目送薛淳离去,走到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茶,抿了一口,回去打算再翻看那本书册,竟发觉原来早就拿反了。
薛淳慌慌张张的逃出来,迎面撞上了背着箩筐的黄贺年,“嘛呢,伙计,后面有狼追你?”
狼倒是没有,倒是有个千年不死当教书先生当上瘾了的妖怪,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我急着上厕所,你这是?”
黄贺年拍拍手上的土,“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薛淳在游园的这些日子就像呆在了和尚庙,每天早上六点按时起床,七点钟去饭堂统一吃饭,吃的还是素斋,八点会被祁轩叫到书房去练毛笔字,什么行书隶书楷书,写的他头都要大了。
一听到要下山,薛淳满脸期待,“下山?!我也去!”
黄鼠狼往书房方向看,问道:“功课做完了吗?”
薛淳屁颠屁颠的跑到书房外,趴在门外,语气里带着点祈求的意味,“大师?”
祁轩淡淡道:“去吧。”
“好诶!”
这次下山黄贺年没有开那辆牧马人,薛淳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一辆三轮车,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东西叫三蹦子。
三蹦子只有一个驾驶位,薛淳只能坐在斗里,一路上颠的他屁股生疼,风吹歪了他头上的草帽,“我说,咱们就开这个车进城啊?”
黄贺年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头也不回道:“怎么?嫌丢人?”
丢人或许有那么一点,要是放到四年前他刚离开薛家那会,估计会被记者拍到添油加醋写段新闻,现在嘛,估计已经没人在意他了。
薛淳回道:“不是啊,这车交警不管吗?”
“只要不随意占道,就不会管。”
明天就是开园日了,游园要提前准备要用的物品。据薛淳所知每个月游园都会有七天的闭园日,今天是最后一天。
两个人在批发市场买了开园需要用的灯盏的一些琉璃珠,之后二人又去了菜市场,购买新鲜的食材,这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二人转饿了,便去市区里找个餐馆吃饭。
今天日头毒,两个人早就口干舌燥了,薛淳找了家店买冷饮,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王筱吗?
她腿上的伤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此刻正穿着一条连衣裙和同学说说笑笑,然后对着老板说了一句,“我要一个香草味冰激凌。”
她肩膀上的鬼没有了。
难道王太太知道自己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太好了。
不过令薛淳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他们,好像没有人记得王筱跳楼这件事了。
在王筱同学的记忆中,她的腿是在打排球的时候不小心骨折的。
同学道:“下次打球可要小心点了,马上就要打排球赛了。”
“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在王筱离开冷饮店和同学一起回学校时,薛淳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见一个被黑影笼罩的人。
薛淳知道那是苏婷,她一路跟在王筱身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苏婷好像也逐渐释怀,她的魂魄逐渐淡去,渐渐的消失了。
薛淳手里拿着两杯冰美式,疑惑道:“他们的记忆好像被改了一样诶。”
黄贺年接过咖啡喝了起来,解释道:“催眠喽,姓柳的干的,不过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这次苏婷搞得阵仗太大,没办法。”
回到游园后,薛淳把今天白日里所见到的告诉祁轩,祁轩的回答却超乎薛淳的意料。
祁轩说:“王太太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她虽然很后悔自己当时大骂苏婷,但在她的认知中她为苏婷付出了那么多,可苏婷却没有给她任何回报,这是一种不孝的行为。”
这种逻辑让薛淳很难理解,难道养育一个孩子就一定要他们回报些什么吗。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祁轩又道:“是,王太太有一段悲惨的过去,那时的她被父母抛弃,被丈夫背叛,被亲朋好友看不起,她始终觉得苏婷的自杀是在对她教育方式的否定。”
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既然结果是这样,为什么苏婷还是消失了呢。”
“为了王筱和她自己的未来。”
王太太不得不服软,不管王太太的道歉是否是真心,苏婷都接受了,或者说她心死了,让王太太这样的家长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幸运的是,苏婷的计划是有用的,起码王筱已经从理科班转到了文科班,王太太也不会强迫女儿去学习一些她不喜欢的东西了,王筱不会步入她的后尘。
这便是苏婷的愿望,薛淳回想起苏婷那个释然的微笑,那一刻她好像卸下了身上的包袱,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起来,去迎接真正的死亡或重获新生。
而王筱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样的结局不免有些令人唏嘘。
当天晚上,祁轩居然接到了王先生打来的电话,王先生表示,从此以后每一年王太太都会去给苏婷扫墓。
薛淳听后笑笑,没说话。
有些事,对方活着的时候不去做,死后又给了你一次机会,却还是没抓住,非要等到无法挽回时才知道后悔,真的晚了。
门外传来柳玄月的声音,柳玄月是来叫他们吃饭的,等到了饭堂,薛淳脸都绿了,桌上摆着干锅小土豆,小葱拌豆腐,菜心白玉菇,“怎么又吃素啊?”
“想吃荤的要下山,游园三层以上禁食荤腥。”说完柳玄月递给他一份《游园游客行为规范》和《员工管理条例》。“明天开园要重新张贴的,你现在先看看。”
薛淳翻开第一页便看到。
来游园一定要遵守的十大规章制度。
一,禁杀生,禁食荤腥。
二,禁止吸烟,禁止随地吐口香糖。
三,禁止通往第七层。
……
其他的薛淳都能理解,但禁食荤腥是为什么?难道这里是和尚庙吗?他大好青年,草一样的年纪,可不能去当和尚啊。
他合上本子,问在座的众人,“你们已经出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