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的末尾,暑气还未完全褪去,傍晚的风裹挟着一丝燥热,吹得人心里发闷。江言澈坐在书桌前刷题,错题本摊开在膝头,笔尖刚落下一个公式,就听见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说有沈煜城初中同学的消息要转告他。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当“沈煜城被转去邻省临川中学”这句话砸进耳朵时,手里的错题本“啪”地一声摔在水泥地上,纸张散了几页,像他瞬间崩塌的心神。临川中学——他听过那所学校,距他们城市足足五百多公里,是出了名的寄宿制名校,以近乎军事化的严苛管理和居高不下的顶尖升学率闻名,更是无数家长眼中“冲刺名牌大学”的圣地,却也是困住沈煜城的牢笼。
江言澈疯了似的冲出家门,自行车蹬得飞快,风刮过脸颊,带着刺痛感。他脑海里全是沈煜城苍白的脸、疏离的眼神,还有那句“别再找我”,原来那时的决绝,早已埋下了离别的伏笔。赶到沈煜城家所在的楼道,迎接他的只有几个打包好的纸箱,堆在门口,上面贴着快递单,收件地址正是邻省。他推开门,房间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冷清。书桌上的东西早已搬空,只有那张两人去年秋天一起捡的枫叶合影被拿走的痕迹,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江言澈攥着门框,指节泛白,喉咙发紧得像被堵住,眼泪砸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连一声哽咽都发不出,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陆驰赶来时,手里攥着一瓶冰水,递到他面前,声音低沉得像蒙了层雾:“我刚从沈阿姨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她托了好多关系,说临川的理科实验班能保送顶尖大学,沈煜城反抗到最后,绝食了三天,还是没拗过。”江言澈接过水,瓶子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浇不灭心里的滚烫与绝望,他仰头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眼泪,涩得发苦。
高三开学那天,市一中的教室里,沈煜城的座位空着,阳光落在空椅子上,显得格外刺眼。班主任走进教室,轻描淡写地提了句“沈煜城转学了,大家专心备考”,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江言澈低着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试卷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五百多公里的距离,加上高三近乎封闭式的管理,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像被隔在两个平行世界,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从那天起,江言澈像变了个人。他开始拼命刷题,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草稿纸堆了半人高,铅笔芯换了一根又一根,眼镜度数也硬生生加深了两百度。课间十分钟,别人趴着休息,他却趴在桌上演算压轴题;晚自习结束,他又躲进宿舍楼道的路灯下,借着微弱的光背单词,直到宿管阿姨催着关门才肯回去。陆驰看他这样,硬拉着他去操场打球,他却站在球场边发呆,目光落在空荡的篮筐上,声音沙哑:“我必须考上A大,只有这样,或许还有机会再见。”那是他们曾经的约定,如今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远在邻省的沈煜城,日子同样压抑。临川中学的作息表排得满满当当,早上五点半的起床铃像催命符,晚上十一点半的熄灯号才是一天的句点,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全被学习占满,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课堂上,老师讲课的速度快得像开了倍速,错题本要每天上交检查,每周的周测、每月的月考,分数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沈母每周都会打电话“查岗”,语气严厉,反复强调“不准和市一中的人来往,不准分心”,甚至会偷偷登录他的社交账号,确认没有和旧友联系的痕迹才罢休。他把那张枫叶合影藏在课本夹层里,每次累得撑不下去,就偷偷拿出来看,照片里江言澈笑得灿烂,眉眼弯弯,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却满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愧疚。他何尝不想联系,只是身不由己,只能把思念压在心底,化作刷题的动力,盼着高考结束的那天,能亲手打破这层隔阂。
省联考时,两校恰好被同设为考点。江言澈考完第一场,就迫不及待地绕遍了整个校园,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头发贴在额头上,凉意刺骨,可他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知道,沈煜城其实就在隔壁教学楼,考试前沈母特意打电话叮嘱“避开市一中的考生,别分心”,他隔着窗户,其实看到了那个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却只能攥紧拳头,硬生生收回目光。两人隔着百米距离,被命运的手轻轻一推,终究还是错过了。
考试结束后,江言澈站在考点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考生,心里空落落的。陆驰撑着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等了,或许他已经走了。”江言澈点点头,雨水混着眼泪滑落,他望着邻省的方向,心里默念:沈煜城,等我,A大见。而此刻的沈煜城,坐在返校的大巴上,指尖摩挲着课本里的枫叶照片,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远方的天际线,也模糊了他眼底的光。高三的路还很长,五百多公里的距离像一道鸿沟,可他们心里,都还揣着同一个约定,像隔岸的灯火,在黑暗里,亮着微弱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