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99章 猎杀

天色暗下来后，祭坛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反倒是森林外的争吵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他们顺着声音走出来，见到的就是一群人手里提着铁桶，似乎正在往海里倾倒着某种液体，有的甚至已经划船出海了。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惹得任逸后退半步，而先前为他们引路的小姑娘米娅正站在人群中呼喊着什么。

凑近了才听清楚，她正试图阻止这群人往海里倒垃圾，其中有些人被吵得烦了，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她。

天泽还在思考这原始部落里怎么会有化学制品，而任逸已经先一步来到人群中，挡在米娅身前，抬手帮她拦下了攻击。“你们在干什么？”

米娅手里举着鱼叉，用蹩脚的汉语解释道：“他们往海里倒的药会杀死鱼类，污染环境！”

那群人听不懂汉语，但也能大致猜出她在说些什么，嘴里叽里咕噜的反驳着。

天泽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药是族长发给他们用来捕鱼的，说是对鱼类有毒但对人无害。有了这种药，他们每次出海都能捕获一大群鱼。”米娅解释道，“但是我爷爷说这种药对人体有害，只不过毒性小，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出来。等人们吃的鱼越来越多，毒性积攒下来就会爆发了！”

“你爷爷？”天泽道，“有证据吗？”

米娅欲言又止，那双谨慎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忌惮着两人的身份，最终只是摇摇头：“没有，但我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且不说真不真吧，这味道一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任逸捂着鼻子，蹲下身子伸手在海水中搅动了几下，那股味道自然沾到了手上，指尖伸出来微末枝丫在海水浸泡下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他们往海里倒这东西，倒多久了？”

米娅道：“一年了，从去年冬天开始的。”

去年冬天？任逸和天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去年冬天T市爆发病毒，那种病毒疑似与深海脱不开干系。水族绝不会允许有人如此恶意破坏他们的栖息地，在他们将病毒带出水面时，这些倾倒垃圾的人理应最先遭到水族的报复，可为什么他们没有被感染，最先出现症状的反而是遥远的天雪山？

天泽已经阻止了他们继续往海水里倾倒化学药品的行为，顺便从他们手里要了一桶样本决定带回去研究。任逸还好奇他怎么能两三句话就把人劝住了，难道这就是虎妖王的威严吗？直到天泽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半人半虎的脸。

任逸：……

非要这么早就暴露身份吗？虽然不清楚这些人会不会对妖族有敌意，但任逸觉得还是谨慎为妙。

事情暂且平息，米娅被天泽那张脸吓得缩到了任逸身后。她很感谢两人的帮助，只是这种帮助终究是暂时的。天泽等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仅凭她一个小孩子也无法阻止那群村民。

“我能感觉出你身上有妖力，只要勤加练习，在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引导这群人……”任逸说着，看向天泽，“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天泽已经恢复了那张正常的人脸，点点头：“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妖力？”米娅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我不是妖！”

“妖力不只有妖族才拥有，你知道巫族吗？”任逸屈膝，平视着她安慰道，“这世上一小部分人类也同样拥有妖力，妖力很强但并不可怕，巫族也只是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但他们不是异类。”

米娅的目光落在任逸那双无可挑剔的眼睛上，只觉得无比亲切。她的声音里仍旧带着些许颤抖，却又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渴望：“姐姐也是巫族吗？”

“我？”任逸正要解释，却见海边骤然升起一道光芒。

他们扭头望去，那光芒像是从海底垂直射上来的。它并没有因为穿越厚重的海水而变得暗淡，反而直冲入云层，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怖感。在光芒的映射下，他们周围的事物显得更加幽深，如千百年前沉溺于深海中的亡魂。

天泽以为是鲛又来找他们的麻烦了，迅速将任逸和米娅护在身后，然而光芒中出现的却不是水族的身影，而是一个银白色的妖力球。

银白色……任逸不可能忘记，那是尹巷的颜色！

这妖力球像是有意识一样察觉到了三人的存在，它轻飘飘地绕着天泽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掌心。

天泽用自己的力量催动着妖力球爆裂开来，尹巷的声音从中传出，却已经无比虚弱：“天泽，水族的病毒绝不简单，这之中恐怕还有人族插手，无论如何一定要查清楚。鹰族曾预言两族的战争在所难免，但你要记住，以杀止杀毫无意义。我死后，你就是天雪山的领袖，妖族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倘若战争真的爆发了，你要保护好你的子民，负起领袖的责任，别总困在过去的错误里……”

微弱的声音最终混合着海风一并吹向远方，连带着尹巷的最后一点嘱托。

“为师身为猫妖王，已经活了几千年，本身也没什么遗憾了。你不必为我感到惋惜，也不必为我复仇，无论如何，妖族不该内斗。当你听到我的声音时，我已经死在海里了，不必寻找我的尸体，以前的路都是为师带着你走，今后你要自己走下去。”

尹巷……死了？

天泽捧在掌心的妖力球最终消融，他慌张地想要握住师父的最后一点力量，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在绝望中握住师父伸来的手。然而这妖力却像是一滩水，无论他怎么挽留，终究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溜走，最后一次绕着天泽转了一圈，在他头顶上落了两下，像是长辈无言的安抚，而后彻底消散。

不仅天泽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就连对尹巷了解并不算深的任逸也不敢相信，天雪山的妖王之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怪，就这么死了？还是以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方式？

既然不能怀疑妖力球的真实性，那他们就只能从尹巷的遗言上入手了。任逸沉思片刻，斟酌道：“只要不见到尸体，是不是就不能证明师爷已经遇害了？”

天泽原本暗淡的目光在听到任逸这句话后闪出了点点希望的星火，却又很快被熄灭：“没意义，师父已经死了。”

“可是……”

“任逸，你应该不知道这种妖力球代表着什么吧？”天泽望着深蓝色的天空，身形落寞，“这和咱们平时用的储存妖力的实体球不一样，它里面不止承载着师父的妖力，还有他的灵魂。”

这也是为什么妖力球会看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

任逸向来平静的心脏竟然毫无征兆的漏了一拍，植物妖的沉着冷静在这一刻形同虚设！尽管天泽给出的解释已经足够盖棺定论，但只要没见到尹巷的尸体，任逸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尽管天泽此刻没有表现出任何极端情绪，但任逸能感觉到他正处在一种极大的悲伤中。尹巷于他而言不仅是师父，更是父亲，他知道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悲伤才会变得无处发泄。任逸还想再安慰他，但天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径直走向他们的住所，仿佛已经根本注意不到周围人的任何动作了。

“姐姐，他怎么了？”直到天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米娅才鼓起勇气询问。

任逸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有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去世了。”

“就像我爷爷那样吗？”米娅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离世了，她是被爷爷一手带大的，这件事在岛上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我在爷爷的脸上见过和大哥哥一样的表情。”

小孩子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就像他们不理解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哭泣。

任逸道：“你长大以后会明白的。”至于现在，她只想尽快追上天泽的脚步。

“姐姐，波尔德前几天死掉了，所以过两天他的父母会在部落里要举办篝火晚会，你们也来参加吧。”米娅顿了顿，补充道，“我爸爸妈妈死的时候，爷爷就举办过一次篝火晚会。爷爷说，死去的灵魂会在火焰中重生。”

这听上去像是当地悼念死者的一种习俗，任逸没有着急答应，而是问道：“波尔德是谁？”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有一天他游泳的时候喝了海水，就死掉了。”小姑娘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归于平静，她还不理解人一死就是永别。

任逸道：“你确定他是喝了海水导致的死亡，而不是其他类型的食物中毒？”

“这是爷爷告诉我的。”

看来这小姑娘的爷爷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她自己身上都带着妖力，爷爷身上的妖力或许会更多。眼下天泽需要休息，任逸主动担起调查的责任：“放心吧，我会去参加晚会的。”

已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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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