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65章 异类

“所以你们用乔云德献祭，把神明放出来了？”任逸听完了桑榆的解释，内心复杂。

首先用活人献祭本身就有悖道德、甚至违法，但这地方毕竟是妖族的管辖区，别说杀人了，吃人都算是常有的事。

纠结片刻后，任逸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她毕竟与乔云德没什么交情，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去指责桑榆和刘同的过错只会导致团队分裂。至于罪责，等回到人类社会自然会有专人来处理他们。

“这个神是……”任逸回忆着她在天泽家翻阅过的神明手册，看向桑榆，“她是什么种族的？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她放出来？”

如今的神虽然数量稀少，但也因为神力属性不同而分为不同的种族，这就导致有些种族可能只有那一位神存在。任逸和肖飞早觉得桑榆体内的妖力属性不对劲，这力量过于纯粹了，原来是传说中的神力，两人也算是涨了见识。

桑榆道：“水族，但不是现在的水族。她被封印在这里几千年了，算是我的祖宗。”

任逸道：“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被封印在这里的吗？”

桑榆点点头：“她说这座活火山每隔几百年就会爆发，导致附近生灵涂炭，所以她自愿留下来镇压的。”

“自愿？”

“嗯……至少一开始是自愿，后来有个术士发现了她的存在，担心她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就把她封印了。”

任逸眉头紧皱：“这算什么？防患于未然？”

“典型的人族思维。”其中一个卫兵总结道，“不把异族的生命当回事，人类不就是这样的思想吗？”

刘同反驳道：“你们妖族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最起码人族内部没有分歧，哪像你们！”

肖飞冷笑一声，人族内部究竟有没有分歧，身为巫族的她是最清楚的。

火山口喷出的瀑布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天上的异象也终于恢复平静，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通体发光的女人。女人在升上天空的过程中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她抬起手，神力将救助站包裹起来，原本被水汽侵袭的门窗不再晃动，冷空气也被隔绝了。

她在保护这里！

书上说，神明拥有强大的力量，那种威压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人，但任逸目前遇到的两位神似乎都是偏温和的类型。

任逸隔着窗户向上看去，神明上升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没入了云层。“她去哪儿了？”

“她回家了。”桑榆喃喃道，“可惜……”

“可惜什么？”刘同问道。

桑榆摆摆手：“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这个刘同也藏着秘密，他是第一个提出要去验证神明的人，言辞之间对神明毫无敬意，如果桑榆要挑一个人献祭，他显然比乔云德的仇恨值高一点。如今看他们俩之间的互动，桑榆虽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似乎不太抗拒与刘同接触了，任逸不禁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是共犯。可是刘同为什么要帮神明解除封印呢？

在古代，对神明的祭祀除了纯粹的信仰以外，无非就是一个原因：他有所求。

“等等，你们只献祭了一个人？”肖飞突然提出质疑，“一条人命就能把封印解开？”

桑榆颔首：“没错，或者一条妖命也行。”

“一条命就能换取自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被放出来？”刘同也跟着质疑道，“是不是妖族接手了天雪山以后故意不放她走的？”

其中一个卫兵听不下去了，摆出了攻击的姿态：“你好像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另一个卫兵阻止它，耐心解释道：“那个封印很古老，我们也不认识。而且我们问过她，是她不愿意说的。”

明明被封印在这里，却没有因此而伤害别人，甚至没有记恨那个当初封印过她的人。这就是神族的素养吗？

“阿嚏——”宋永修一个喷嚏把刘同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虽然也是一名优秀的士兵，但宋永修算是这群家伙里体质最差的，被冷风吹了半天，体温已经发烫了。

任逸调动起治愈力帮他缓和体内的不适感，见刘同和肖飞也裹紧了衣服，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温度太低了，毕竟铁桦树对低温的适应性很强。

两个鸮族卫兵靠在一起，它们此刻是猫头鹰的形态，但与人类的体型相似，厚重的羽毛相互依偎着格外温暖。刘同想靠过去取暖，但被卫兵们瞪了一眼，最终没敢凑近，只能坐回宋永修身边。而肖飞左边靠着任逸，右边挨着贝壳，倒也不算太冷。

贝壳在寒冷的环境中竟然隐约有了一种要变回本体的征兆。

任逸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她看了一眼中央的火炉，火焰被刚刚的冷气刺激得有些熄灭的迹象。“还有煤炭吗？”

卫兵道：“没有，最后一点已经放进去了。”

“你们没有备用的煤炭？那平时休息不冷吗？”

“你看我们像是怕冷的样子吗？”

任逸：……

思索片刻后，任逸决定用自己试一试。她的左臂伸长，逐渐转化为枝条，右手将其掰断了凑近火炉。新鲜的树枝里含有水分，燃烧困难，但此刻他们能用的燃料只有这个了。

“你要烧自己吗？”肖飞按住任逸的手，明显不太认同。

任逸解释道：“没关系，我长得很快，这点树枝对一棵19岁大树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可是……”肖飞沉默两秒，她的目光落在刘同和宋永修身上。

这两人没见过任逸化形，虽然早就听说了任逸是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妖族治疗师，但实际面对一个妖族形态的“人类”，还是默默挪远了几分。与那两个完全猫头鹰形态的卫兵不同，任逸此刻是半人半树的，看上去难免让人觉得恐惧恶心。

任逸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形态会让人感到反胃，以往和天泽接触多了，就以为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这幅样子。

“要不你们俩转过身去吧？”任逸完全不想为了照顾他们这种可怜的情绪而将自己完全转化为铁桦树，那样只会影响行动。

刘同和宋永修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愿意轻易将脆弱的后背暴露在众人面前，只好双双闭上眼睛。

任逸看向一脸平静的肖飞，挑眉道：“你不嫌弃我？”

肖飞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也是怪物，为什么要嫌弃你？”

桑榆不愧是神明，对元素的操控能力令人震惊，任逸说新鲜树枝不容易点燃，他干脆大手一挥，树枝里的水分全部化作蒸汽飘出来。

干巴巴的树枝丢进炉子里，火焰果然比之前大了许多。任逸折了一大堆小树枝堆放在火炉边上，桑榆将其中的水分汇总起来盛到小杯子里，这些水比实验室里的纯净水还要干净，可以供人引用。

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任逸试探着打开门窗，有神力在外面形成一道保护罩，剧烈的寒风吹不进来，但空气的确是流通的。

与妖族共处一室并不算危险，但对方毕竟是已经撕毁盟约的鸮族，面对这两只夜猫子，他们不得不防备着，于是任逸和肖飞负责守夜。

任逸原本表示自己可以独自守夜，树族没有睡眠的概念，但肖飞执意要陪着她，两人紧挨着坐在火炉边，气氛有些温馨。

肖飞小声道：“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几乎每个和任逸依偎过的人都会这么说，她早就习惯了，于是开玩笑的问道：“跟别人待在一起不舒服吗？”

没成想，肖飞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除了你，还有桃酥酥。”

“别人不行？”

“不行，他们拿我当怪物。”

肖飞的红瞳和满身腱子肉总是会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红瞳可以用美瞳遮住，但这堪比健美先生的肌肉在夏天总不能裹得严严实实。

调查部的大家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异类了，但看见肖飞的第一眼难免会觉得这人身形诡异，学生们更是肆无忌惮的喊她“金刚芭比”。

“我从出生起就是这样了，所以生我的时候，我妈难产没了。”肖飞喃喃道，“也许她死了也挺好，最起码人家骂我的时候不会把她也带上，不像我爸，平白无故造了别人那么多年的白眼。”

任逸不擅长应付感情上的事情，只能老实做个倾听者。“你是天生的巫族吗？”

“没错，天生神力，咱们上次比试的时候你应该也感觉得出来，比起武器，我更擅长体术。”肖飞的声音低沉，“我来调查部的第一天就把部长吓了一跳，我以为加入他们，至少就不会被当成异类了……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

任逸道：“嘲讽？警惕？”

“可怜，同情。”肖飞顿了顿，“但桃酥酥不一样，她看我的眼神与看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任逸想起桃酥酥对待自己的态度，她总是不冷不热的，似乎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战斗力9.8，这个数值很难得。”桃酥酥在记事本上画了一个星号，紧抿着的嘴唇终于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妖力测试，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调查部要迎来第一位特级战士了！”

肖飞接过李茂递来的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汗液，却擦不掉这股黏腻的触感。她忍不住看向桃酥酥，这姑娘身形娇小，又是娃娃脸，完全不像个大学生。平心而论，她很羡慕。她抓着毛巾的手紧了紧，试图将这条毛巾披在背上盖住凸起的肌肉，这一盖却让她显得更加魁梧了。

桃酥酥察觉到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平静的笑意：“别紧张，你的数据可比那些新来的家伙好太多了。”

肖飞直视着那双眼睛，想要从中窥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或是同情。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那双眼睛很厉害，就像一台缜密的机器，肖飞在她眼中不是一个畸形的怪物，而是一堆纯粹的数据。

承受了十几年异样的眼光后，肖飞宁愿被桃酥酥当成数据。

“部长，我想加入调查部。”

已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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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