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43章 一棵老树

任逸正在气头上，在场剩下的三人纷纷闭嘴，低着头挨骂。

“李倩！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拔指甲的时候挺豪横啊，十个手指全拔了，还不让我治！”任逸气冲冲地翻箱倒柜，在茶几下面翻出了急救箱，里面的工具还算齐全。

李倩见她真的没有使用妖力，也就老老实实的任由她包扎伤口了。

任逸将李倩手腕上的绳子解开，想到这人如此恶劣的行径，她免不了下手重了些。

李倩的伤口被她蹭到，带来钻心般的疼痛。麻药的药效已经快过去了，她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咬着下唇没有开口提醒。

“现在知道疼了？活该！不给你打麻药！”任逸嘴上骂着，手中的动作放轻了几分。

帮李倩上药，包扎好手指的伤口后，她勾起对方的下巴，示意她张开嘴。

床单已经沾上了血，也不在乎多一点了，李倩张嘴的一瞬间，口中的血液流淌下来，顺着下巴与脖颈，流入衬衣里，雪白的衬衣立刻沾了一大片红色，像是一只待宰的牲畜。

牙齿已经全部被拔出，床边摆着的铁盘上是杨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工具。

任逸看着这满口坑洞，骂不出来了。她实在不理解李倩的脑回路，更不理解杨琴为什么会帮忙。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最差的选择，偏偏这两位被任逸归类为“正常人”的家伙一意孤行！

李倩见她沉默，竟然咧开嘴，牙床因为肌肉的牵动而冒出更多血。“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任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耐心冲洗创面。“幸亏杨琴下手还知道分寸，没伤到颌面，但回去后得拍个片子确认一下。”

杨琴默默后退了半步，希望任逸暂时忽略掉自己。

任逸当然不能如他所愿。“李倩现在不方便说话，杨琴，你来解释。”

杨琴道：“我已经解释过了，她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就为了临死之前见见你哥？”任逸说完，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很不好，身为树妖，她从来都是淡淡的，这次生气实在不应该。

杨琴道：“她被注射的是初始的病毒，这种病毒和那些妖人的不一样。目前发作时间未知，效果未知，如果能尽快投入研究，我们就能找出病毒的源头。”

任逸道：“病毒的源头不是鸮族吗？”

“如果是鸮族的病毒，那江远长出来的就应该是羽毛，而不是鳞片。”

……

处理好李倩的伤口后，任逸回到房间收拾东西。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但无论是什么，她总要一一面对。

窗外的小猫头鹰打了个盹，险些从树枝上掉下来。当夕阳落在它灰扑扑的羽毛上时，江远再次陷入了昏迷。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杨峰韩敲开任逸的房门，分别的话简短而郑重。

他还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衣服，江远也仍旧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衣，一黑一白的身影靠在一起，这让任逸想到了江远先前讲的故事。希望两个人的矛盾能在天雪山说开，如果不行的话……至少希望江远能平安回来。

杨峰韩临走前，从口袋里取了一根羽毛递给任逸。

对于鸟类来说，送羽毛是求爱的表现，可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树，谈不上爱，甚至谈不上感情。

任逸也同样郑重地收下了羽毛，对于两人而言，这根羽毛比爱更加炽烈，因为它象征着未来。

杨峰韩是生活在妖族部落的人，而任逸是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妖。假如鸮族撕毁合约，假如他们不得不在两族之间做出抉择，假如战争终有一日会彻底打响……希望那时候他们还能记得，人族与妖族也曾合作过。

即使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

任逸收拾好行囊，等杨峰韩带着江远离开后，她也要和杨琴、李倩一起出发回Z市了。手机信号无法连通，似乎有某种势力在阻止这里的人向外界求助。要想与调查部取得联系，他们只能先离开T市。

李倩恢复得很快，她不想再浪费时间，自顾自的抓起背包，走在最前面。酒店周围的大树自动扭曲，为他们让出一条路，应老板的请求，任逸没有让这条路一直保留着。

出了避难所，任逸迅速给三人套上了一层树枝防护。那些妖人已经蔓延到这附近，走出去不到一百米就遇到了三只妖人，这些妖人扑上来抱着任逸的树枝啃咬，然而树枝的坚硬程度足以硌掉他们的牙齿，这让李倩大吃一惊。

徒步走出T市相当困难，三人早研究过地图，一致决定向市中心走，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汽车。如果火车站还开通的话就更好了……当然，谁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人总喜欢幻想一些好结局。

市中心的景象比他们现象的还要糟糕，这里已经见不到活人了，妖人们穿行在大街上，步态飘忽。被任逸等人的声音吸引后，它们挥舞着带血的手臂，齐齐攻过来，任逸立即格挡，却也暂时无法移动。

“杨琴，想个办法！”任逸此刻无暇分心，只能让杨琴观察这附近的地形，尽快找一处能躲避的地方供他们暂时修整。

杨琴的目光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离这里最近的停车场在北边100米以内，里面或许有车。”

“好！”任逸找准时机，让野葡萄暂时缠住这群妖人，带着杨琴和李倩朝着地下停车场跑去。

“为什么不攻击？”李倩的手拿不起武器，只能跟着任逸狼狈逃跑。

任逸没有解释。她不擅长攻击，唯一拿手的就是有当初从训练中心领到的手枪，但子弹有限，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保留实力才是硬道理，毕竟他们谁也无法判断未来要在这里待多久。

地下停车场果然还存着几辆车，任逸把李倩送进车里，杨琴检查了各套系统。“汽油被人放掉了！”

“不急，我去找！”任逸一把将杨琴推进驾驶位，树枝在空旷的停车场内蔓延，将车身包裹住，又给他们留出了呼吸的孔洞，“你们俩在里面待着别出来。”

杨琴拍打着玻璃：“我跟你一起！”

“李倩需要有人照顾，我带着小蜜蜂就好了。”任逸折了一段葡萄藤，通过孔洞塞给他，“随时保持联系。”

这座城市已经沦陷，任逸想起先前高新宇带着他们去逛夜市，霓虹灯在众人的眼中闪烁着。那时候，任逸还感慨这就是和平的魅力……

走出停车场，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

现在，是一个人的战斗了。

妖人们冲上来，任逸仗着自己坚硬的身躯任他们怎么咬都咬不穿，从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开始反击。

铁棍一下下的打在妖人的脊椎骨上，任逸被溅了满身的血，心中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这个场面太熟悉了。高三暑假期间被绑架，任逸当时就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聚集了很多女孩。有些不听话的试图逃走，被抓回来之后，那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铁棍打断了她们的腿……

骤然从受害者变成了攻击者，这让任逸一时间难以适应。树妖本该是平和的、无欲无求的，怎么维持了十几年的好脾气在这几天荡然无存了？

任逸走街串巷寻找私家车，走了约半小时才终于在距离停车场稍远的位置发现了一辆车，检查了油箱，里面还是满的。

任逸当即想都没想就坐上了车，这种危难关头也顾不上给主人家留言了。车子一路开回停车场，前盖被几个妖人撞击得变了形，好在任逸开得慢，没影响车子正常行驶。

回到停车场设好防线后，任逸驱使着树枝移动位置，将杨琴的车门打开。“你们怎么样？”

“不太好。”杨琴抱着李倩换车，怀中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突然抽搐起来，像是妖人觉醒的前兆，“用你的树枝捆住她，别打扰我开车。”

任逸分出几根稍细一点的树枝，将李倩包裹起来。眼看着外面聚集的妖人越来越多，任逸赶紧上车，树枝舞动起来，将成片的妖人掀翻在地。

杨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冲出包围圈，飞驰在宽阔的街道上。

“好快！”任逸惊呼了一声，都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她扭头朝身后望去，妖人已经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了！

杨琴没有说话，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看起来像是个十足的新手，任逸也不敢再打扰他。

车子即将行驶到T市边境时，杨琴忽然猛踩刹车，紧急停在一道沟壑前。

躺在后排的李倩猝不及防间被颠下了座位。

“前面怎么了？”

“有道沟，目测至少宽3米，我没把握。”杨琴拉上手刹，透过后视镜瞧了一眼被他们甩在后面的妖人浪潮，“任逸，你能铺路吗？”

任逸思考两秒，果断下车。“我来处理，你们别下车！”

这条沟太长了，她没有十足的把用木头造出一道能让汽车通过的桥，但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

任逸闭上眼睛，回忆着惊蛰之前教的化形要领，凝聚妖力在身体中以一定的轨迹流转起来。很快，她感受到自己的双脚深深陷进土壤里，原本纤细的腰肢变得宽大有力，她向前一倒，树干砸在地上掀起厚重的灰尘，就连小汽车也被振得跳动了一下。

再宽一些，再粗一些……这是任逸第一次化形，也是第一次用妖族最常见的变大术。树根紧紧抓着土壤中的石头，树枝稳稳搭在长沟的另一侧，这一刻，任逸不再是不谙世事的18岁女青年，她是一棵老树，横亘在生与死之间，护佑生命。

已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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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棵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