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16章 不同的路

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任逸倒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况且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二十多名治疗师，座位都填不满。

她接过刘金康递来的麦克风，自如道：“大家好，我叫任逸，来自Z市调查部，以后跟大家就是同事了，希望各位前辈多多照顾。”她刻意隐去了自己成为巫族的时间，毕竟是新人，说得太多没什么好处。

刘金康很欣赏任逸，能参与这场大会的治疗师们个个都是人才，像任逸这样年纪轻轻就展现出非凡实力的治疗师更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除妖军团虽然没追究上一位治疗师的死因，但他绝对不能允许悲剧再次发生。

“任小姐，你本身就是帝都人，以后留在这里吧，Z市毕竟不安全。”刘金康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任逸商量。

可他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商量。

任逸刚要婉拒，却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循着那目光看过去，是坐在嘉宾席上的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那双眼睛里透着威胁和毫不掩饰的打量。任逸瞧了一眼他桌子上的名牌，曾经的、全世界唯一一位特级治疗师，方强山。

在李茂讲述方强山做的那些龌龊事情之前，方老先生曾经是任逸的偶像。如今倒是见面不如闻名，这老头子看人的眼神不正经，估计心里正在算计着怎么搞死她呢！

任逸默默移回视线，面上仍旧保持着孩子般好奇的笑容——在这间会议室中，她的确是年龄最小的。

“大人，谢谢您的好意，我也想留在帝都跟着各位老师们学习，但是Z市情况危急，医院里正缺人手，我必须回去。”任逸不想和方强山发生冲突，也不愿意放着那些伤患不管

她这话一出口，方强山那道锐利的目光果然缓和了许多，倒是刘金康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仍旧是笑着的，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仿佛能将任逸最心底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任逸也挺直了腰板任由他看着，自己那些小心思本来就没什么好隐藏的。

无非是不想再看见流血和牺牲罢了。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内异常的安静。

大约过了十几秒，刘金康才终于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中包含着太多情绪，有无奈，也有欣慰，任逸没办法一一鉴别，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并没有惹怒这位领袖。

刘金康揉了揉太阳穴，他每天要处理一大堆事务，好不容易腾出了时间来这里看看治疗师的新星，却没想到这孩子完全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Z市太危险了。”

任逸点点头：“是的，但再危险的地方也总要有人去守着。”

她不是战士，没有以一敌百的实力，她能做到的仅仅是尽力救人。但即使如此，Z市需要她，她必然要留下来。被需要的感觉令人安心，任逸不能将这样的小心思在如此公开的场合说出口，但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勇气可嘉！咱们除妖军团正需要你们这些有觉悟的年轻人。”恍惚间，刘金康仿佛透过任逸，看到了自家那不听话的女儿。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争着抢着往前线跑，他们这些长辈拦都拦不住。

这潜台词，就是在邀请任逸加入军团了。

任逸看了一眼手里的证书，这证书是军团颁发的，等级测试也是军团提供的，人类社会的安宁与和平离不开军团的保护，况且加入军团也不是坏事，她没有理由拒绝他。

“我……”

“诸位！”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刘羽琦。

与昨天匆匆赶来的状态不同，她为这场会议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明黄色的长裙优雅而热烈，披肩上的点点闪光令人挪不开眼。“诸位，抱歉打扰了！”

“羽琦，你怎么来了？”刘金康没想到她会来，他对于女儿的喜好一清二楚，知道这丫头不喜欢出席严肃、正式的会议，自然也没跟她提起会议内容。

想想也对，她与任逸必然早接触过了，任逸这孩子性格不错，适合交朋友。

刘羽琦见任逸还站在台上，索性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我要是不来，您是不是就把任逸拉进军团了？”

……什么情况？

都说这父女俩的关系不太好，刘金康是军团领袖，而刘羽琦偏偏不愿意进军团，跑到一线加入了民兵组织，两人谁也不服谁。任逸默默吃瓜。

刘金康嗤笑一声，就算是他最爱护的女儿，在这种场合忤逆父亲也是不应该的。“难道军团有什么不好吗？”

“这种事情你们心里清楚得很，用得着我挑明吗？”刘羽琦往椅背上一靠，气势完全不输给对方，“况且任逸早就是我们调查部内定的治疗师了！”

于是，全体目光看向任逸。

好好好，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任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她可没答应过李茂要加入调查部，不过以她的身份要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总得选一个。她的目光落在老师身上，这次会议是对所有等级的治疗师开放的，Z市却只派了她过来。

吴玉梅缓慢地摇了摇头，又抬手按住了胸前中心医院的logo，示意任逸慎重考虑，但无论最终选什么，她希望任逸留在Z市。

相比起陌生的蔚蓝除妖军团，果然还是接触过几次的调查部更令任逸感到亲切，这也算是顺水人情了，毕竟李茂他们帮了任逸不少忙。

于是，她点点头，肯定了刘羽琦的说辞。“是的，我已经和部长沟通过了。”

刘金康还想再劝劝她，但领袖的身份无法支撑他继续在大庭广众下坚持，索性暂时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先继续开会吧。任小姐，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来。”

任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领袖，您这是故意要让方强山搞死我吗？您看我不顺眼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刘金康呵呵笑着，强行把任逸按在座位上，安抚道：“行了，别这么拘谨，无论是军团还是调查部，在座的都是一家人！”

任逸：……

可你半分钟前还在说两家话。

“我电脑里有新版《治疗师手册》，所以你只能坐这儿。”刘金康打开文件，“你前两天没来，先看看修订的部分内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问他们，跟他们一起投票。”

刘局走得很潇洒，大门一关，会议室里陷入冷场。

任逸头一次坐主位上，她试图调动气氛，几次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文件并不大，几十页的内容堆得满满当当。“大家……准备什么时候投票？”

下面的方强山悠哉悠哉地喝了点水，缓缓道：“等你看完就投。”

好家伙就剩她一个人没看是吗？任逸压力很大，她冷静下来，迅速阅读文档。

《治疗师手册》是每一位已经取得资格证的治疗师都持有的行业规范，任逸一级治疗师测试通过时，考官就给过她一个小册子，说这东西没什么用，过段时间就要改版了。

任逸当时简单翻了翻，她的记忆力很强，其中的内容虽然不能完全复刻出来，但基本都还记得。领袖的这个版本很贴心的对修改内容进行了标注，上面还写了他个人的一些看法，读起来不算太麻烦。

大约过了两分钟，任逸抬起头看向方强山，斟酌道：“请问……我有点疑问，可以和大家请教一下吗？”

方强山没有说话，于是吴玉梅率先开口道：“当然可以。”

任逸道：“第1章第10条，‘治疗师在面对多个伤患时，应当优先治疗能给人类带来最大利益的伤患’，所谓的‘最大利益’指的是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旧版内容是说治疗师应当及时、正确地调整治疗优先级，以保证最大的生存率。新版仅仅修改了几个字，内容却是天差地别。刘金康将这一条做了亮光标注，显然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方强山道：“最大利益者，就是有更多能力带领人类走向胜利的那个人。”

“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个人认为这种词存在分歧。”任逸想了想，举例道，“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和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您认为哪个能提供最大的利益呢？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和一位士兵，又是哪个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一位领导人和几十位、几百位平民，哪个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面对任逸的质疑，方强山终于坐直了身子，耐心解释道：“第一种情况，应该斟酌科学家研究的项目以及医生擅长的领域，第二种情况，则要综合考虑士兵的战损比和胎儿的健康程度。”

任逸追问道：“假如胎儿活下来的几率不到1%，难道我要因为这1%而放弃他吗？在我看来，孩子是人类未来的希望，我不认为士兵所带来的利益会高于那个孩子的潜在价值，他们二者应该是平等的。”

方强山眯着眼睛，声音有些发冷：“如果你的能力只够支撑你救一个人，你会为了这1%而放弃那个战士？”

大领导走后，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放松，于是有人讨论轻声起来。

“你敢吗？我反正不敢。”

“本来救人就得先救存活率高的。”

……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任逸的回答，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违抗方强山的意志了。她在帝都人生地不熟，会议室里除了老师和刘羽琦以外，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这种情况下，她应该选择避其锋芒，可是……她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内心。

“大家安静！”刘羽琦轻咳了两声，于是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

等等，刘羽琦？

任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姑娘正坐在位子上刷手机，察觉到任逸的视线，她抬起头，回以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有我在，放心干他们！

已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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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