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13章 身世

任逸昏迷期间，江远和楚言被耗光的妖力得以恢复，王澳辉被李茂打发回去时，顺路捎上了他们俩。

楚言不是爱聊天的类型，江远一路上倒是喋喋不休。在得知刘羽琦的双腿保住了以后，全队里最放松的就是他。王澳辉在开车的间隙，偶尔回应几句，只是从没跟他们提起帝都发来的邀请函。

这件事除了他和李茂以外，就只有负责联络帝都的李倩知道了。

调查部内，王澳辉最后再看了一眼李倩帮任逸整理好的资料，这些都是要上交给帝都的，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李倩没有去医院，任逸的出色表现却早已传入她耳中。“我以为你们会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来，毕竟她才觉醒能力没多久，妖力不稳定的情况下测出来的结果可能有误。”

她说的“有误”，就是指种族测试可能出现偏差。当年，江远在帝都就被测成了“妖族”，虽然之后李倩动用了不少关系才赶在他被处决之前申请了基因鉴定，最后还他一个清白，但这件事现在想想还是会后怕。

王澳辉道：“大不了到时候再申请一次基因鉴定，帝都总不能错杀好人的。”

李倩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不是人类呢？”

一阵诡异的对视之后，王澳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何以见得？”

李倩调出了任逸的资料，鼠标停留在今年6月份的关键节点上。

她之前特意跟能力测试的考官打听过，确认了任逸的笔试问卷是满分。笔试虽然不会刻意卡名额，但全国治疗师的平均分只有80分。任逸很聪明，悟性也高，她的老师吴玉梅是这样评价的。

相应的，任逸在高中时期自然是个学霸，她的高考成绩并不差，文综满分，三大主科除了英语以外，分数都不低于140。

而英语，0分。

王澳辉猜测道：“填错考号了吗？或者是故意控分？”英语就算是全蒙的，拿0分的概率也相当低，况且任逸还在做家教，英语不可能差的。

“不，是她没有参加考试。”李倩调出当时报社刊登的几条寻人启事，为了搜集任逸的全部信息，她查了不少资料，“任逸在最后一场英语考试之前出校，被人贩子抓了。”

“人贩子？帝都高考期间还有人贩子为非作歹？”

“不是帝都，她的考场在T市，高中也是在那里念的。”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她父母做的决定，李倩对此并没有要深聊的意思，“人贩子不是第一次犯案，但盯上任逸并不是偶然，他背后的人势力太大，我查不到。”

“直到今年8月份，警察把她从买家手里救出来，全国的补招名额就只有咱们学校还有空余，所以她来这里了。”李倩顿了顿，终于抛出了问题的关键，“两个月的时间，任逸有可能被某个妖族取代身份吗？”

一些精通化形的妖族完全可以将自己捏成任逸那张脸，她又没什么自保能力，被狸猫换太子的可能性虽然不高，但也不是绝对说不通的。

王澳辉思考片刻，缓缓道：“她已经成年，性格、喜好和记忆都不是能完全模仿的。”

李倩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姑娘木讷的性格很难模仿吗？”

“阿嚏——”医院的员工宿舍内，任逸打了个喷嚏。

她睡不着，于是调动了体内的妖力在周身环绕转动起来，试图重现之前在手术室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很遗憾，这一次，她没有再变成大树。

……遗憾吗？或许应该叫幸运才对。

任逸很清楚自己是人类，这么多年的体检又不是白做的。那么造成树化的原因恐怕与妖力脱不开干系。先前杨琴说过，她是木属性。木，树，这二者绝对不是巧合。

正思考着，窗外响起花盆坠地的声音。任逸的宿舍在一楼，阳台上摆着几个空花盆，Z市的冬夜总会刮大风，她进入阳台，收拾了陶瓷碎片。

阳台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老鼠吗？

她举着手电筒凑过去观察，却只看到一只匆匆逃离的狸猫。

自2015年以后，全世界对家养宠物的管控程度迅速提高，妖力检测和基因录入是必不可少的。

那只狸猫的脖子上没有项圈，任逸立即给动物管控中心打电话汇报了情况。

通话结束后，她裹紧外套，举着手电筒出门去病房巡视。左右也是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刘羽琦已经苏醒了，只是情况还不稳定，因此任逸不敢回家，干脆在宿舍里住下了。

她带着检查表在刘羽琦的病房外面踌躇片刻，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正赶上刘羽琦还没睡着，黑暗中四目相对，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你进别人房间之前不知道敲门吗？”刘羽琦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是一种绝对信任的表现，只是信任中还夹杂着一丝傲慢，这让任逸很难接受。

“抱歉，我以为你睡了，恢复的怎么样？”任逸顺势进入房间，打开小夜灯，“护士说，你醒过来之后就想下床？”

刘羽琦没有否认。“在床上干躺着没意思，难道你给我的腿只是摆设吗？”

“就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你这双新腿需要适应期，别太心急。”任逸掀开被子，按压了几下腿部的肌肉，“就算是假肢，起码也要3个月才能适应呢。”

刘羽琦原本还想再抱怨两句，可当被子被任逸掀开的那一刻，她的话哽在喉头，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掀被子之前不该跟我说一声吗？万一我没穿裤子呢？”

“我以为我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任逸说着，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她确实在掀被子之前特意停顿了一秒。

刘羽琦一时语塞。

“李倩，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对任逸有点太上心了？”

“身为情报员，我对调查部每一个人都很上心。”

“那你也查过每个人的身世吗？包括他们的周测成绩和体检报告，包括他们结交的朋友？”

“……”

李倩将任逸的资料最后再检查一遍，打包发给了帝都军团总部。

“对于任逸，我必须认真。哥哥太在乎她了，我不想他被骗。”李倩的声音很轻，尽管刻意调整了状态，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我说过，如果判断有误，我会主动接受惩罚。但如果她是妖族，那就是最坏的结果，到时候我……我该怎么办？哥哥该怎么办？”

如果任逸是妖族，是他们的敌人，李茂会怎么做呢？是劝降，还是消灭？

王澳辉道：“你觉得你目前考虑的这些事情，部长没有想过吗？他那么深谋远虑，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但他并没有给你开放调查任逸的权限，对吧？”

李倩：……

“他可是咱们的老大，总有自己独到的处事态度。”王澳辉已经脱下了带血的制服，换上常服，调查部今晚的值班名单里可没有他，是时候回去休息了，“你想怎么揣测任逸都无所谓，但不要打乱部长的计划。”

刘羽琦的嘴淬了毒，偏偏在任逸这里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任逸的性格相当温和，一般的嘲讽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刘羽琦甚至怀疑这个人会不会压根儿就没听出来自己是在骂她。

“你不讨厌我吗？”刘羽琦试探道。

任逸点头，紧接着又摇头。“我讨厌你，但从医生的角度来讲，我对所有患者一视同仁。”

刘羽琦：……

这年头，像任逸这样坦率的人不多了。

两人僵持了很久。

任逸道：“既然知道你的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刘羽琦背对着她，摆摆手。

任逸准备离开，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这几天注意清淡饮食，不要动怒。”

……

真是脑子有病！刘羽琦在心里骂了一声，裹紧被子准备睡觉。也不知是不是和任逸闲聊的缘故，她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困意自然爆发。

任逸离开没多久，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任逸打着手电筒回宿舍，在走廊里遇到了李倩，对方盯着她一言不发，场面相当诡异。

“你……找我吗？”任逸率先开口。

李倩透过窗户，看着高楼林立的市中心，以及金碧辉煌的政府大楼。妖族的威胁从未散去，从这里搬离的居民们也再也没有回来。

任逸也凑上来一起看，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欣赏的。

“你觉得，妖族都是坏种吗？”李倩冷不丁的问出一句。

“不一定……吧？”任逸还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话，被扣上思想有问题的帽子，“就像人分好人和坏人，妖应该也分好妖和坏妖，只不过Z市的地理位置特殊，我们能见到的只有坏妖。”

李倩：“我以前也问过哥哥——就是部长，同样的问题，他说妖族都是坏种。”

“诶？”

李倩道：“哥哥不是本地人，但经历了马家村战役之后，他早已经决定把自己永远留在Z市了。他亲眼见过同伴被妖族杀死，即使后来我们也出过不少任务，和妖族的入侵者纠缠了这么久，可第一次的血腥场面或许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任逸当然知道那场战役，全国没有人能忘记。

那时候她上高中，学校组织了为受难者默哀的活动，人类团结与抗争的精神令她备受鼓舞。所以后来，在得知最后的大学补招名额在Z市时，她想都没想就填报了。

只因为这座城市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这是一座在战争中崛起的城市，废墟之上高楼林立。

一时冲动，她甚至没有考虑过被妖族杀死的可能性。

李茂痛恨妖族，李倩也一样，她知道和平的可贵，不愿意见到任逸被同族当成妖怪处死。

当然，如果任逸真的是人类的话。

李倩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液体，包装相当简陋，明显是她临时从医务室里拿的废弃瓶子，上面还贴着“双氧水”的标签。

任逸问：“这是什么？”

“我……从一只妖怪身上提炼出来的妖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但作用效果只有一小时。你明天带上它，危急时刻兴许能保命。”李倩将瓶子塞进她手里，“你的行李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遗漏的及时跟我说，我会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