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125章 终点

有了妖族的支援后，幸存者们的转移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天空中的鸟妖们高效地协作着，将一批批物资从外面运进来，又将避难所中的人分批运出去。

任逸昏迷了一晚上，天泽一刻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原本准备随最后一批幸存者一同离开的吴玉梅选择了留下，任逸一倒，她成了整个治疗师的希望，尽管她作为人类很难和几个在治疗术上颇有研究的妖族产生共同话题，但还是坚持留在了医务室里。

床上的人苏醒时，房间里只有天泽和姚颜。她缓缓起身，眸中闪过了一抹绿色。

天泽原本还在打盹，被她惊醒后立即关切询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晚上他和诸位治疗师已经对任逸进行了彻底的检查，这不是一场妖力暴走导致的普通昏迷，而是神之血在作祟，就在李倩收到沿海城市正遭受“海妖”攻击的消息时，天泽完全确定了这一点。

那群人误把神明当做了妖怪，所谓的“海妖”也许正是给予了他们神之血的无尤。天泽派了森森紧急过去与无尤交涉，一切以稳定住神之血的暴动为目的。如今森森还没回来，任逸倒是已经醒了。

“我……”她迟疑着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桦树的皮肤比柳树光滑一些，这让她产生了一丝违和感，“我不是任逸，我是惊蛰。”

天泽原本关切的目光顿时生出了一丝冷意，他站起身，与床上的人拉开距离：“惊蛰？任逸呢？”他当然知道任逸和惊蛰这两个灵魂生活在同一具躯体里，但这毕竟是任逸的身体，因此以往占据主导地位的也都是任逸。

惊蛰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她调动体内的妖力感知了一下，只觉得任逸的灵魂变得格外虚弱。不，不是她变弱了，而是自己变强了。

“神之血暴动的力量滋养了我的灵魂。”惊蛰柔声解释着，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抱歉。”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任逸特有的疑惑与好奇。“神之血为什么会暴动？难道是水神来讨债了？她上次杀了一个岛的人，不会是黑化了吧？”

“神明一般不会与人结怨，那是岛上的人活该，关内陆的人什么事？”这猜测听起来很离谱，天泽认出了任逸的灵魂，“别多想了，我已经派森森去交涉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一晚上。”天泽缓缓道，“这里的幸存者本来也不多，昨晚在鸮族的帮助下已经撤离了一大部分，今早是其他鸟妖在忙活，预计一天之内就能全部撤离。”

任逸点点头：“那就好，不指望他们能彻底放下仇恨，但至少被妖族救下来的经历能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一笔，这也不赖。对了，杨琴怎么样了？”

天泽道：“有了鸮族提供的帮助，他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相信离成功也不远了。”

在连续经历了几次失败后，一份初步修复被感染体部分机能的解药成功问世！

杨琴成功的消息是在两天后传出来的，那时候幸存者们已经全部撤离，这里只剩下妖族援兵和调查部的成员们。一时间，整座营地、甚至整座Z市都沉浸在一种欢乐的氛围中，驻军在得到解药实验成功的消息后，也立即派人来这里表达了慰问和感激，并与调查部共同商议将解药的配方上交到帝都总部，争取尽快投入批量生产，挽救更多正处于轻度妖人化中的人类。

虽然目前解药的治疗范围有限，但这无疑已经成为绝望中的第一道曙光。至于感染程度较深的妖人……很遗憾，这份解药对他们而言没有太大的作用，因此杨琴并没有停下研究的脚步，只是在吴玉梅的反复叮嘱下答应会尽量保证休息时间。

任逸这两天时不时的就会与惊蛰互换，倒也不是惊蛰故意的，实在是她的灵魂力在神之血的滋养下愈发健硕。森森带回了无尤的消息，这位神明相当固执，她认为任逸帮助了自己，那么自己就要有所回报，而任逸会需要什么呢？

自然是让惊蛰的执念达成圆满，解除神之血的诅咒。也正因如此，神之血才会有意识的滋养惊蛰的灵魂。

总的来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误会。然而当森森试图解除这个误会时，得到的却是水神大人的固执己见，她只保证了不会让任逸真的受伤，至于其他的，暂时都要为惊蛰让路。所谓的“报恩”其实都是借口，也许这不仅仅是惊蛰的执念，也是无尤在亲手断送所爱之人生命后留下的执念。

在确认自身安危不会受到影响之后，任逸也认为暂时不用管她，目前还是要抓紧时间给妖人注射解药，尽量保住更多的人，等他们处理完Z市的妖人之后再去与无尤沟通也来得及，毕竟……自由已经死了，作为转世的天泽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因此惊蛰的执念是不可能实现的。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意外发生了。

解药成功研制出来以后，杨琴终于得了空闲，能和姚颜聊上两句。一个是由于长时间工作导致没能尽到关心伴侣的义务，另一个是在长期情绪压抑爆发后的口不择言，这两人谁也没怨谁，只是安静的向对方道了歉。原本事情进行到这里还算顺利，结果就在杨琴下班前清理实验台时，长期高强度工作的负面影响出现了，他原本只是觉得太累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结果这一休息就陷入了昏迷。

王澳辉去看望过他，出来以后锐评：咱们这里就没一个健康人了吗？

前几天才昏迷过的任逸：……

杨琴睡在研究所隔间的休息室里，任逸赶到时，姚颜正坐在床边削苹果。

“他怎么样了？”

“目前还在昏迷。”姚颜把苹果切成小块，分了一半递到任逸面前，语气平淡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太累了，休息一下也好。”

普通人全部撤离以后，营地的防护网也没必要再每天例行维护，任逸的妖力终于不再时刻处于半枯竭的状态。她将治愈力轻柔的落在杨琴的身上，这力量可以消除他的疲惫，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妖力的滋养果然起到了作用，杨琴睡了一整天，在日落时悠悠转醒。他的目光先是在姚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任逸。体内混杂着树妖特有的宁静力量，他的精神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恢复了大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谢谢。”

姚颜道：“你想喝点水吗？或者吃块苹果？”

杨琴原本只是想喝点水，却在看到姚颜递来的苹果时心中微动，乖巧地张开嘴等着投喂。

任逸当即被这对小情侣的架势看呆了，她原本以为杨琴是个很正派的人，至少当着外人的面不会干这么肉麻的事，但……谁能想到呢？

杨琴只吃了一小块苹果，便停下来：“我想和任逸单独聊聊。”

姚颜立即会意，她毕竟不属于调查部，人家内部的对话自然要避开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好吧，别聊太久，我在外面等着。”

姚颜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杨琴迟迟没有发言，任逸也只好坐在椅子上等待。姚颜还在外边等着呢，她也许应该催一催，但不知为何，心中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催，让时间慢下来。

让时间慢一点……植物妖虽然缺乏共情能力，但对身边的人或物有着极强的感知力。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杨琴不对劲，或者说，最近的杨琴都不太对劲，他身上透着一种疲惫的气息。任逸一开始只当他太累了，毕竟这人最忙的时候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然而一整天的睡眠之后，他身上那种疲惫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了。

“你生病了吗？”任逸说着，调动出更多的治愈力，“我来帮你治疗。”

杨琴摇了摇头：“你治不好的。”

“嘿，你要这么说，我脾气可就上来了！”任逸道，“我虽然算不上神通广大，但我能治的病可不少，都还没试过呢，你就知道我治不好？”

杨琴的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他轻笑了一声：“那你能治疗衰老吗？”

任逸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衰老？”杨琴外表看上去只是个20多岁的青年，按说“衰老”这个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杨琴道：“我今年3岁，对于一只普通的蜜蜂来说，这个年龄已经死好几轮了。我以为自己身为妖族至少能活得再久一点，可还是比不上人类100年的寿命。”

任逸几乎用了两秒钟才成功消化了他说的话，也对，虽然妖族因为有妖力和一些修炼术法的加持，平均寿命会比普通的动物要长一点，但再长也有个极限。再加上杨琴这段时间过度劳累，妖力撑不下去，以至于身体进入了真正的衰老期。

“我有一种预感，我要死了，也许就在今晚。”杨琴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声音隐忍中带着一丝颤抖，生老病死是世间万物的规律，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如果无法释然，就会产生无尽的悲哀，“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寿命短，可是她……她的生命太长了，我就算拼尽全力也没办法陪她走到最后。所以，答应和她在一起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前辈们当初教训的对，你知道这条路是错的，从一开始就不该走上去。我对不起她。”

“那……你要向她坦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