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111章 海啸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吞噬，狂风刮得人几乎站不稳。任逸本能的将树根伸进地下，而天泽和森森分列两侧，一人抓着她的一只胳膊。米娅个子小，猝不及防间被风吹出去两米的距离，幸亏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任逸伸过来的树枝，这才没被大风卷走。

四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缓步挪到海边，只见海天相接处，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水墙正朝着小岛袭来！任逸和天泽敏锐的注意到那并非寻常的海啸，因为海水中混杂着他们曾在无尤身上见识过的不详气息——是污染！

“水神又失控了？”任逸已经做好了再探深海的准备。

天泽却道：“不对劲，这力量里只有污染的气息，却没有神力，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场海啸来的太突然，如此声势浩大，必然不是普通的自然灾害。如果水神的力量真的失控了，海啸中应当混杂着神力，而在他们的感知范围内，海水中没有丝毫属于无尤的力量，只有纯粹的污染。

任逸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在水神的掌控中！也许她受到了冰神的刺激和挑唆，也许是长久以来积压的痛苦和怨恨最终冲垮了她的理智，总之，水神要向人族复仇了。只有彻底清除这座不断向海水中倾倒污染的岛屿上的人类，才能从根源上终止这一切伤害！

“是……是海神发怒了！”附近的村民惊恐地尖叫着，众人乱作一团，纷纷朝着小岛中部的矮山上狂奔！

“森森，你去通知太平他们尽快撤离！”天泽道，“岛屿中央的岩石区地势较高，咱们暂时去那里汇合。”如果这场海啸连地势最高的地方都难逃一劫，那这座岛上的生灵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而天泽他们这几个倒霉鬼恐怕也得跟着陪葬了！

森森道：“为什么不直接撤离太平洋？”

天泽的目光一凌，他暼了一眼身旁的任逸，见对方也因为森森这句话而瞪大了眼睛，终于沉声道：“如果岩石区也沦陷了，到时候再撤离也不迟，现在服从命令！”

“是。”

森森化回本体，迎着狂风飞回他们的住所，而任逸和天泽将米娅夹在两人中间，顶着风朝岩石区奋力奔去。

海啸来的很快，身后是巨浪排山倒海般的轰鸣声，房屋被摧毁的巨大声响中混杂着村民们绝望的哭喊。任逸想要回头，却被天泽拉住了手腕。

“不要听，不要想，一切以保证自身安全为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可抓着任逸的那只手却在微微颤抖。

天泽不是个冷血的人，他虽然是天雪山的妖王，心中装的却不仅仅是妖族，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留在T市协助清理妖人。任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愿意相信天泽在危急时刻的判断。

他们抵达相对安全的制高点后回头望去，只见浑浊的海水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岛屿，并仍有上涨的趋势。村民们艰难地往山上爬，年轻人爬得稍快一些，而老人和小孩则落在了后面，再往后看是太平他们，那几人手里抱着孩子，因此速度稍慢。

米娅看着下方在洪水中挣扎呼救的村民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抓着任逸的胳膊哀求道：“姐姐！你们那么厉害，求求你们救救大家吧！海神一定是因为那些人往海里倒捕鱼药水才发怒的，可是我爷爷……还有叔叔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啊！”

任逸自然不愿意看到伤亡，但在普通人面前不能暴露身份，这是妖族的重要准则……

“这些人中或许有无辜者，但在长期的海洋污染中，他们也确实选择了袖手旁观。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复仇，你知道现在救人意味着什么吗？”森森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方响起，紧接着，她化回人形落在了任逸身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只不过是自食其果。”

尽管从小跟着天泽长大，森森骨子里依旧流着鸮族的血，这并非什么刻板印象，但鸮族的确将因果看的很重。

而树族不同，他们不信因果，只听从本心。任逸的脑海中闪过水神痛苦虚弱的神情，闪过冰神在提及人族时那厌恶的态度，又闪过今早他们在族长家里见到的尸体，最终定格在米娅绝望的眼神上。她望向下方在神明之怒面前渺小如蝼蚁般的人类，忽然想起自己能力刚刚觉醒的那段时间，某个夜晚她问野葡萄，加入调查部的决定是否正确。那时候她说……

“我要活下去。”

“我要尽可能的带着更多人一起活下去。”

也许此刻的同情心会招致灾难，但在任逸看来，没有什么比见死不救更应该被定义为“灾难”的。

几乎是瞬间，“生命至上”的原则占据了上风。“我得帮他们。”任逸深吸一口气，将米娅交到天泽手里。

不等天泽回应，她周身的光芒已经闪耀起来，树根深深扎入岩石中，而树枝自她的手臂上伸展而出，向着四面八方蔓延。那树枝直直插入海岛边缘的沙滩中，野葡萄缠绕其上，藤蔓深生出无数枝丫精准地抓住被卷入海中的村民，将他们带到更安全的地带。

森森看着任逸几乎僵直的身影，这座岛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对于铁桦树来说已经完全超出了生长极限，以任逸为中心蔓延而出的树枝形成网状结构，附着其上的妖力带着她独有的坚韧不屈，但同时也将任逸本就受伤的皮肤催化得更加粗糙僵硬——这是妖力不稳定的典型特征！

天泽见状，伸出手按在任逸的肩膀上，虎妖王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任逸体内，帮助她理顺妖力的运行轨迹。

“师父……”

“仇恨和惩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天泽的目光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有资格仇恨这片海，但正如尹巷最后的叮嘱，仇恨宛如一座高墙隔断人心，而善意是翻越高墙的唯一一把梯子。

不是原谅，而是放下。

蕴含着神明之怒的海啸仍在肆虐，他们都知道，任逸只能救得了一时，但若怒火不熄，灾难不会结束，真正的矛盾从未得到过重视。

太平等人赶到矮山上时，任逸所能找到的最后一批遇难者也被藤蔓卷回了安全区。他们先前还觉得这岛上的村民并不多，现在清点下来约有30人，已经将岩石区挤满了。

海啸果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任逸伸出的树枝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回收，将众人包裹起来。翠绿色的妖力如同一面柔韧的防护罩笼罩在高地上方，原本惊慌失措的村民和湿透的小动物们感受到了这份令人安心的力量，渐渐冷静下来，迎着海啸的威胁抱在一起，祈求海神的怜惜。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咆哮着试图吞噬一切的海天巨浪在触及任逸的“防护罩”时，竟奇异地缓和下来！汹涌的海水不再试图攀上这块高地，而是带着一种游移不定的波涛，在周围涌动。仿佛那暴怒的神力在毁灭性的冲动下仍残留着一丝清明，在感受到任逸的气息后，终于选择了休战。又或许，任逸身上属于大地与森林的安宁力量在无形中抚平了水神的愤怒。

无尤曾在神殿上说过，“你们帮了我一次，神殿永远会为善良的人敞开大门”。

这是看在任逸曾帮助过她的份上，选择了暂不追究吗？

众人松了一口气，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水神虽然停止了攻击，海水却并未褪去。浑浊的浪潮牢牢包围着岩石区，将他们彻底困住，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脚下这片毫无生机的硬石头，四周只剩下一片汪洋大海。

惊魂未定的村民们挤作一团，濒死的恐惧过后，猜疑开始在心底滋生。

一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男人指着任逸手臂上爆发出的树枝，声音颤抖地叫嚷着什么。

这话如同长夜中的一声惊雷，瞬间引发了骚动。

米娅犹豫片刻，对上了任逸鼓励的目光，这才翻译道：“他说你们几个都是妖怪，问这场海啸……是不是你们引来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被救起来站在任逸身边的几个人纷纷回过神来，虽没有明确的质疑和指责，却也都默默退远了几分，有的人吓得几乎半个身子都没入了海水中。

任逸眉头微皱，好在调查部的行为准则里明确提到过类似的状况，总之得先冷静下来，一定不能被激怒，首先要保持和善的态度。她正想开口解释他们与此事无关，甚至曾试图平息灾难，但森森的动作更快。

她上前一步，将任逸护在身后，鸮族的冰冷力量骤然释放，那双冷漠的眼神扫过带头质疑的男人以及骚动的人群，看不出情绪，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她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刚才是谁把你们从海水里捞出来的？我可没有我师姐那么好的脾气，谁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把他丢回海里，自己去跟水神求情，看看是她愿意听你们解释，还是直接送你们上路！”

米娅的翻译结束后，森森的身后已经生出了翅膀，只等着任何人出声反驳。

在绝对的武力震慑下，嘈杂声瞬间被按下了休止符。那男人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任逸身上，这次更多的不是质疑或恐惧，而是乞求。在如今这样危急忙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面对一个残暴的疯子，而此刻，这疯子隐约流露出的对任逸的尊敬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他们意识到，在这绝境之中，处于中心位置的妖族们拥有着决定他们生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