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还在耳边回荡。
他站在温晚公寓门口,手里攥着那张失效的权限卡。保安站在他身后,低声说温晚两小时前就被抬走了——担架上的女人穿着酒红色裙子,脸被遮住,呼吸微弱。
他没有进去。
直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旧钥匙。铜质的,边缘有些发黑,三年没用过。插进锁孔时有点卡,转了半圈才听见“咔”的一声。
门开了。
屋里很安静,灯都没开,只有走廊尽头书房透出一点光。他径直走过去,推开门。
整面墙贴满了纸。不是打印稿,是手写的。字迹清秀,排列整齐,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和项目名称,写着并购方案、股权结构、资金流向。有些地方用红笔画了圈,写着“漏洞”“可击破”。
他走近细看。
在右下角,几乎每页都有个小画:男女并肩而立,男人戴袖扣,女人戴珍珠耳钉,背景是高楼亮灯的夜晚。画得很简单,像是随手涂鸦,但连起来看,却能拼出一段故事——他们站在落成典礼上,站在雨中撑伞,站在桥边看江水。
他胸口突然一闷。
他转身走向书桌。抽屉上了锁,但他记得她的习惯——最上面一层从不锁。拉开,里面放着一个烫金笔记本。
翻开。
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少年站在工地门口,穿着旧校服,头发乱糟糟的,笑得不羁。左耳有一颗红痣。
他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摸向自己右耳。那里也有一个。位置完全对称。
父亲死前那一晚,他说过一句话:“那个孩子……不该活下来的。”
他一直以为是在说胡话。
现在他知道那句话的含义了。
他继续翻动笔记本。里面全是计划——从三年前开始,每一天做了什么,见了谁,拿到了哪些文件,下一步要怎么走。她在等一个机会,把沈氏拆开,一块一块拿回来。
温晚没有毁掉它。
温晚在重建。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你说过要建一座不会塌的楼。”
笔迹有些晕开,像沾了水。
他合上本子,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监控画面。家里装了六个摄像头,全都对准主卧和书房。他点开今晚七点的回放。
画面里,温晚坐在书桌前,穿着白衬衫,长发松散。一边写东西,一边看着那张照片。停顿了很久,轻声说:“今天他又去了墓园,还是没看我一眼。”
声音很小,却清晰可闻。
他关掉视频,又打开另一段——领带夹录音器的数据反向提取结果。原来录下的不只是会议内容。
还有这些——
“他今天系错了扣子。”
“天气冷,他手抖了一下。”
“玫瑰买的是九朵,不是十二朵。”
一条一条,像日记。
手机震动。医院来电。
接通后,医生说病人刚送进ICU,颅内有轻微出血,暂时不能手术,家属需要签字。
他说马上到。
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纸。忽然注意到其中一页角落写着几个小字:“Z.M. 账户,新加坡信托,十七年三月启动。”
Z.M.
他记下了这个缩写。
刚出门,在电梯口遇见一个人。
周慕白。
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脸色凝重。
“我来找她。”他说,“有些东西必须交到她手上。”
他没拦他。
周慕白走进书房,看了一眼满墙的纸,轻轻点头,仿佛早已预料。然后从袋子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十七年前火灾的原始尸检报告。”他说,“死者是温晚的姐姐。呼吸道里检测出高浓度草莓香精成分,不是单纯烧伤致死。”
他接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DNA比对确认身份:温晚胞姐,死亡时间与沈家火灾一致。
周慕白看着他:“温晚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
她说:“不是火,是毒气……他们想灭口。”
当时他以为她是神志不清。
现在他知道,她是清醒的。
“沈名茱呢?”他问。
“当晚值班医生名单上有她的代签。”周慕白说完,把袋子留在他手里,“剩下的,你自己查。”
他转身要走。
他叫住他:“你为什么帮她?”
周慕白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我爸是温工人生前的主治医生。他死后,档案被人改过。我花了十年才找到真相。”
说完他就走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尸检报告,一份是温晚的作战地图。
乘电梯下楼,他直接开车回公司。
沈名茱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独立区域,晚上十点后没人敢靠近。他在楼梯间等了一个小时,看到她提着包进来。
她刷卡进门,灯亮了。
他绕到消防通道,从隔壁房间翻窗进入。她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保险柜。
他躲在门外,用手机连上临时摄像头。
她拿出一叠文件,翻了几页,开始撕。动作很慢,一页一页放进碎纸机。最后一张他没看清内容,只拍到了签名栏——Z.M.
他把照片放大。
名字倒过来拼,是M.Z.
名茱。
他录下了全过程。
回到车上,他把所有东西摊开:尸检报告、并购案笔记、保险柜画面、录音片段。
它们拼在一起,成了另一个故事。
不是意外。
不是巧合。
是一场持续了十七年的清算。
而我-温晚,从一开始就看得比他远。
我不是替身。
我是在等他醒来。
手机又响了。
医院。
他接通。
护士说病人醒了,但意识模糊,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不是他的。
是陆承骁。
他握紧手机,没说话。
温晚醒的时候,不想见到他。
但温晚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把车开回医院。
路上经过沈氏中心大厦。灯光通明,像一根刺穿夜空的柱子。
父亲死前说的那个孩子,不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他活着。
而且,温晚认识他。另沈砚舟所不知道的是,陆承骁和温晚既是同学又是儿时的青梅竹马。
他停在红灯前,抬头看后视镜。
自己的脸很陌生。
他到底是谁?
绿灯亮了。
他踩下油门。
医院楼下,林述站在门口。他看见他,没有回避,只是把手里的便签纸折好,塞进西服口袋。
他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也一样。
电梯上升,数字跳动。
叮的一声,门开了。
他走向ICU病房。
玻璃外站着两个医生。他走过去,透过缝隙往里看。
温晚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闭着眼。右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凑近看。
是戒指。
他们的婚戒。
温晚还没松手。
他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没拿出来。
病房里,温晚手指动了一下。
戒指硌在掌心,留下一道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