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令 第15章 烂摊子

高敬宗看到这几个人，直接上去把人踹醒：“起来！起来！快给本官起来！”

躺在地上的人立即爬起来，看到是自己原来的顶头上司，纷纷吓得哆嗦。

“你们这几个在这里干什么呢？”

这几个士兵不敢开口，都低着头绞着手指。

高敬宗吼道，“我大宋的士兵，就是你们这样吗？一个个临阵脱逃，都在这里当起了逃兵吗？”

“平日里朝廷养你们花了多少银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是怎么报销朝廷的？你们置天下百姓于何地？置官家于何地？”高敬宗逃亡了一夜，虽然精疲力尽，但心中的怒火可是半点没少，尤其是吃了败仗，心中总有些不悦一定要宣泄出来才行，于是这几个逃跑的倒霉蛋就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一个士兵怯生生地说道：“大人，您还不是一样？跟我们一样逃出来了吗？”

“你！你……你……你们……竟然还敢顶嘴？还敢顶嘴？谁教你们这样做的？我……我我……我要杀了你们！”高敬宗四下看看，看到了一把长剑，赶紧弯腰捡起来拔出宝剑，举起来就要砍人。

士兵们赶紧躲开。

“高大人！高大人！别动怒！”

林子游一把握住高敬宗拿剑的手，三下五除二将铁剑夺下来：“高大人！别生气！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人家土匪可开心得不得了！”

高敬宗找着了个台阶下来，暂时平息了怒火。

“高大人啊，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其实生死不仅仅在于上天，在危险面前，人有求生本能，这是人之常情，何必这样生气呢？咱们的命是命，这些士兵的命也是命！咱们都逃出来了，怎么能要求士兵去赴死呢？如果作为逃兵要按死罪处理的话，咱们两个也难逃一死！”

高敬宗听了这话，静下心来想想，好像也是这个歌道理，于是顺着林子游的话说道：“今日看在林大人的面子上，本官就姑且放过你们这几个！去给本官找点吃的！”

“是。”士兵立即灰溜溜地退出去。

原榭带着孔令玄回到了静岳县的县衙门，皂吏班头宋平一早就来到了衙门，等候县太爷原榭，看到他带着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回来，便有些诧异。宋平在静岳县当捕头也有好些年了，一看到这个标志性的恶鬼面具，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人——静岳县外平陵山上的土匪老大啊！

宋平看县太爷跟土匪老大有说有笑的，心里不住的发抖：大人，这是到底在干什么呀？怎么跟一个土匪老大搅和在一起了呢？

“大大人！”宋平看他们走进来，正要往县衙的大堂，走去。

“宋平，你今天说话怎么哆嗦了？前几日见你还不是这样的。”原榭笑道。

“回回大人的话，小人今天有些有些紧张。实在是太久没看到大人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过来才好。”宋平说道，宋平的年纪不大，也就是三十来岁，但是由于是当五块至今还没有婚配，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弟弟。他弟弟宋玉的年纪也不大，读书一般，考科举考了三年都没有中举人，因此现在身份还是个生员。

“得了得了，本官知道你是什么原因。不要到处乱说，这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孔令玄，是本官以后的帮手，来帮助咱们抓罪犯的。”原榭介绍孔令玄。

“孔先生，幸会幸会！”捕头宋平说道，“我是静岳县的捕头宋平，你是大人请来的帮手，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幸会。”孔令玄说道。

“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住所。”原榭说道，又带着人往后堂的院子走去。

宋平一个人留在静岳县的大堂里，有些诧异的摸不着头脑：“乖乖，这位新上任的现在也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底下的帮手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去找了一个土匪过来？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其他官员知道，岂不是……”

宋平有些担心，一溜烟的跑去想要找人商量商量。

*

县太爷这边，原榭带着孔令玄来到了后院，后院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月桂树，县衙坐北朝南，后院在北边，里头并列着三间房屋，东边有三间厢房，西边有三间厢房，整体上呈现着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

“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屋子，怎么样？本官没有亏待你吧？”原榭领着他走进正北的最左边一间，大宋时代以左为尊，原榭把最左边的一间屋子让给了原榭这个助手兼保镖。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案桌，一把椅子，都是市面上普通的楠木。虽则普通，但是却比平陵山上的生活好多了。

“令玄，你知道的，静岳县并不是一个非常繁华富庶的地方，衙门的配置也就这么回事。你要是觉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本官尽力满足。”原榭看着这位孔大当家一直不说话，以为他对这间屋子不满意便补充道。

“多谢大人，我没有不满意的。”

“好，既然你都满意，那我就放心了。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去查柳华巷二驴子的案子。”原榭笑道。“你先休息吧。”

“大人，我现在就可以跟着你去查案子。”孔令玄说道。

“不用不用，我今天还要去处理点县衙内部的事情，整顿一下静岳县的内部人员。”原榭笑道，他第一天来到静岳县的时候就知道了静岳县县衙里的官吏都懒惰成风，敷衍了事，档案库里积压的案件已经快装不下了，他打算近期之内重新翻翻案件，该审审，该查查，肃清衙门风气！

“我去给大人做护卫。”孔令玄从屋子里追出来。

原榭看着他这番执著的样子，便也没有再拒绝：“既然如此，就走吧。”原榭想，找到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难，找一个有能耐有忠心耿耿的护卫更难，如今这个孔令玄武功高强，脑子也好使，如果真的能一直忠心下去就更好了。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原榭帮助了平乐寨，孔令玄是不可能答应下山帮自己的。

原榭叫静岳县的所有官吏都到后院来集合。静岳县按照大宋规制，本应该是一名县官，一名县丞，一个主簿，一个押司，一个典狱史，一个仵作，一个师爷，一个书吏，一个领班捕头，三班皂吏，每班十人。但是，来到原榭面前的只有主簿张冰，捕头宋平，仵作老冯，还有十三个皂吏，连一般人都不到。

原榭看着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站得歪七扭八的：“今日怎的人这般少？静岳县在册的官吏人数可不止这么些人？其他人呢？”

站在院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

“宋平，你来说说。你作为一个捕头，手底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三班皂吏，每班十个，一共三十人，加上你三十一个，现在连一半都不到？到底是不给我这个县太爷面子，还是你们不相干了？”

宋平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大大人，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平时也不来这么早。”

“平日里，他们什么时辰到？”原榭问道。

宋平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现在是卯时，他们一般到巳时才来。”

原榭冷笑了一声：“巳时？你们怎么不午时再来？朝廷规定是卯时县衙大门开门，最迟不能到卯时三刻，你们巳时才来，足足迟了两个时辰。”

捕头宋平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他知道静岳县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懒散的风气，自己虽然是个捕头，但是以往的县令不管，他这个捕头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

“罢了，把今日没有到位的名单全部整理一份交本官，通知他们，明日不用来了。我自会找其他人顶上。”

“别啊！大人，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大人！”宋平乞求道。

“机会本官已经给过他们了，但是他们有好好珍惜吗？从上任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你们还这样迟到，分明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回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名字已经在本官这里剔除了，今后只要是本官在静岳县一日，他们便不能来静岳县当差。”原榭下了死命令。

“诸位官吏差役，今日你们都听好了，本官可不是什么兔子一样的县太爷，我不管以前的县太爷怎么要求你们的，从今日起，你们要按本官的要求来做。做不好，直接回家去给父母颐养天年吧！”

“是大人。”在场的差役纷纷接下命令。

“另外，宋平，你去卷宗库把过去没有查完，没有审完的案子都拿出来，分发给各位弟兄们，让大家好好去查查，省得在静岳县里没事干一样。”

“是。”宋平领命后，立即去卷宗库。

卷宗库里的老白早已经守在那里了，宋平看到老白坐在门口，有些惊讶：“老白，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每天都这么早。人老了，睡得少，天还没亮，就已经醒了。醒了，也没事干，就来这里看卷宗。”老白坐在案桌后面，在出入登记上写下了宋平的名字和进入卷宗库的时间。“宋捕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哦，是县太爷叫我来的，他让我把之前没有审结的案子都调出来重新查查，还有之前没有查清的案子，也一并拿出去。”宋平说道，随后目光看向整个屋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卷宗，才知道这个老白在卷宗库里做了多少事，“老白，你把卷宗库整理得也太好了吧。不知道哪些是没审结的案子？”

老白听到是现任的县太爷要重新审案子，眼前一下子闪起了光，他慢慢站起来，拄着拐杖从案桌后面走出来，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老白，你不用站起来，直接告诉我是哪些就行了。”宋平走过去搀扶着他，“小心，小心！摔着了你，我可不好跟白帆交代。”

白帆是老人的儿子，目前已经考中了举人，正在国子监读书呢！县里的人都说，这是寒门贵子，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以后必定是当大官的。

“跟我来吧。”老白把他带到了第三个货架前，指着一整个货架上的卷宗说道，“这些都是没有审结的案子，一共三千五百六十一件。这边是有疑点的案子，一共九百八十一件。还有这边，是审错的案子，一共一百三十八件。”

宋平看着老人：“老白，这审错的还是不要单独分出来了，这是以前的县太爷审的，咱们也不好推翻啊！这对咱们静岳县的影响不好。”

老白眼中的光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滩死水，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卷宗的木架前，怔怔地看着。

宋平发现老人的情绪不太对，便赶紧改口：“我还是去问问县太爷，要是大人愿意重审，就推翻重审，要是大人不愿意，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对不？”

“卷宗已经整理给你们了，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一个身子快要埋入黄土的人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老白转身一步步挪回了案桌后边，继续坐在那里。

宋平拿了一堆案卷回去，分发给自己手下的皂吏，让大家分头去查。他则去跟县太爷禀告老白想要重审的案卷。

原榭听着有些难以抉择：“一百三十八件审错的案子，这有些难办啊！令玄，你怎么看？”原榭坐在大堂上，旁边站着带着面具的孔令玄。

孔令玄看着宋平，又看看原榭：“我没有意见，都听大人的。”

“哎呀，我知道你有想法，在我面前不用拘束，你是我请来的帮手，不是静岳县衙门的人，你觉得呢？”原榭问道。

“我觉得应该重审。天理昭昭，人心当昭昭。有罪的要绳之以法，无罪的应该还以清白。”孔令玄说道。

“没错，你说的正是本官想的。”原榭道。

“可是，大人，这毕竟是原来的县太爷审出来的案子，一下子都推翻不太好吧？这让以前的县太爷颜面何存？”宋平站在堂下说道。

“他们审错了，本官把他们的错误纠正过来，这并非是让他们失去了颜面，恰恰相反，这是本官在维护他们的颜面，维护朝廷的颜面，维护咱们大宋律法的颜面。宋平，不必担心太多，去把审错的一百三十八件案子的卷宗都拿到后堂去，我得空就去看看。”原榭说道。

“是，大人。”宋平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堂上的县太爷，这个县太爷跟以往的县太爷确实不一样，虽然一直在折腾他们，不过也算是在做好事。

宋平把这个好消息带给老白，老白听后，神情依旧平静：“先审了再说吧，我这个人一向只看事实，不喜欢听漂亮话。县太爷的话说得再好听，如果一件案子都审不出来，那便是个没用的草包！”

宋平收揽了一百三十八件案子的卷宗，全部装到篮子里，用一根扁担挑过去给县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