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酊瞳孔骤缩,慌忙拉起正专心致志观察黑蛇的谭禾闪到一边。
谭禾往后退了好几步,茫然看向赵师兄,再转头看去,源源不断的黑蛇从观顶顺着柱子滑下来,往他们方才的所在之地靠近。
惊奇的是,这些黑蛇并没有主动攻击人,似是受到某种指引,在墙角聚成一团。
可在二人的视角看来,是密密麻麻的黑蛇铺天盖地得爬过来,更诡异的是,这些蛇全都默不作声,眼睛也不睁开,安静的惊悚。
赵青酊可站不住了,一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埋怨道:“这…这都是些什么,我就…我就说这里到处都透露着不对劲吧!小谭师弟你还说只是要下雨了,下什么雨啊……?”这次他又没把话说完,鼻尖忽地感到刺痛,宛若有人拿针头挑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谭禾也感觉到了,望向天空,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滴落下,脸上的隐痛愈发清晰。
”师兄,法盾!”
二人只好使出灵力凝成法盾,挡住阴凉刺人的雨滴。
“这到底是什么雨啊?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痛?”赵青酊疑道,他抽空瞥了师弟一眼,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处境比自己更糟糕,被雨淋过得地方,全都渗出了血丝,顺着脸颊聚在颔下,染红了外衣和靴尖。
方才蜷缩在角落的黑蛇缓慢爬到众蛇的前端,引领所有黑蛇伸长头部,似乎在接受雨滴的浸润,谭禾暗觉不妙,打算拽着赵师兄先撤一步。
不等他做出动作,为首的黑蛇猛然睁眼,露出腥红的双框,金色竖瞳发出刺眼光亮,身后的黑蛇全部睁开眼睛,吐出信子,发出嘶声,扭动着身躯疾速向他们爬来。
被迫迎战,赵青酊一手托盾,一手攥符,身后悬着飞镖。谭禾背对着赵青酊,手里握剑,二人共同立于盾下,行动极其不便,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被这诡异的雨滴浇个透彻,导致流血过多而亡。
为首的黑蛇先发出进攻,谭禾只好先暂时站立不动,等它靠近时再一剑封喉,同时还要提防血液不要溅进自己的眼里。
赵青酊急得快要跳起来,灵力大半都在盾上,哪怕有符箓加持,飞镖的威力还是不能将黑蛇一招致命。
好在这黑蛇远不敌六年前的紫幽巨蟒,处理起来相对得手些许。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谭禾脑里正思索对策,霎时听到阵阵狂风呼啸,剑气破空啸响,冲着赵青酊扫来,他一个箭步闪到赵青酊面前,擎起弓箭,扳指压弦,刹那间三箭连发,箭尖划破雨帘,与剑气相撞,声响贯彻耳道,震感动天连地。紧接着又是几道霹雳剑气扫来,他拉着赵青酊往后闪退几步,剑气嵌进土地,尘灰飞扬,地震动摇。
周围漫起雾气,整座山林变得幽绿朦胧,谭禾只感到身处戾气魔境中,威压的魔气似是要把自己吞噬殆尽。
体内的金丹倏地发出凌迟般的痛感,他眼角生出血丝,“咚”一声,双膝跪地,只能捂着腹部不停干呕,那阵熟悉的痛感席卷全身,似万虫撕咬,似刀枪剑搅。血浆糊了满脸,一手拄地低低喘气。
这莫非是邪境王损害自己体内金丹的后劲?可当时那些人是要冲着灭口来的,就算他大难不死,也不至于让这魔咒留在金丹留到现在吧?
赵青酊心想这是要丧命于此,可事态紧急,迫在眉睫,不容细想,他连滚带爬赶到正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师弟,慌忙搀扶起来。
环顾四周,他托着神志不清的小谭师弟往身后山林里躲避,争取前往隐蔽的地方。天上落下几个身披玄色长袍的魔族人,他们把剑往空中一甩,瞬时出现细长裂痕,诡笑着飞进去,再出来时已经闪身到赵青酊背后。
赵青酊心跳一滞,脊背便被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发发血箭紧随其后,步步紧逼,每箭皆恰好射进距离他靴跟一寸的位置,似是在戏弄自己,就好比野猫在面对晚餐时,会先将掌中物玩弄挑拨致死,再缓慢的享用品尝。
顶着背后火辣刺痛的剑伤,赵青酊咬紧牙关,从腰间抽出一张空白符箓,咬破手指,在符上绘起,这种邪法是他偷偷学来的,本来是想用在自己的法器上,这要是让师父李敬先看到,将他大卸八块逐出师门都算轻的了,但总归是能保命的法子 ,多学无弊。
他将符箓往身后一扔,刹那间符箓化作团团火焰在穷追不舍的魔族人必经之路上立起一道暗黑色屏障,足以撑够半盏茶的时间。
谭禾习惯痛感后渐渐恢复了些许神智,哑声道:“赵师兄,我们这是……”
赵青酊百忙之中回了一嘴:“逃命!”
眼看魔族人要突破屏障,疾速朝这边赶来时,赵青酊带着谭禾起身跳跃,侧翻到一个山洞里。
山洞的石壁低处有块凹槽,正好可以躺下位男子,赵青酊把谭禾往石凹槽一塞,嘱托道:“小谭师弟,你先缓缓,不得贸然行事,我先拖住他们,你千万别出来!他们肯定是冲你来的。”
谭禾想做出回应,可那血腥味弥满喉腔,只能勉强发出丝丝哑声,他现在只想给自己的喉咙捅上一剑,但刺骨的疼痛不断挑起他的脉筋,痛不欲生。
半晌,洞口照进来的淡淡幽光被完全遮盖,脚步声响起,谭禾斜眼瞥去,那人穿着黑色皮靴,将修长的小腿包裹,靴跟还黏有血迹,散发腥味,身披玄色衣袍,衣角随风飘动。
病急乱投医,不如自寻光明路,谭禾左手微动,想凝一点灵力,却怎么也使不出来。他心如死水,脸上血迹斑斑,就算这人找不到自己,闻血味也该闻出来了吧?
现在他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只求能让自己死的能体面一点,至少别落得个体无完肤的结果。
那身影驻足片刻,外面传来窸窣声:“这有个山洞,进去看看!”
什么意思?魔族人莫非还没到这山洞里,那这人是……?没等谭禾思索,眼前就被巨大的黑暗笼罩,仿佛要将他吞没,一人俯上来,压在身前,他一手握住谭禾的右手腕,一手比噤声手势,手掌心悸处贴近身下人的唇瓣,鼻息轻轻拂过谭禾嘴角。
谭禾感受到被握住手腕的脉络被细细梳理,飞燕香扑面而来,掩住浓郁的血腥气。身体缓涌上些许灵力,他看清那人眉眼,神色恍惚,不可置信。
“莳…?”,燕莳淮右手腕微转,食指放下,四指并拢捂住谭禾的嘴唇,唇瓣与指腹欲贴不贴,难舍难分,惹得谭禾心里一阵痒痒。
“哥哥,不许说话。放心,不会有事的。”燕莳淮说的笃定且有信心。
几个修魔者纷纷钻进洞里,到处乱甩那骇人的雨滴,几滴被溅过来,谭禾迫不得已把眼闭上,可疼痛并未传来。因为全被身前的燕莳淮挡住了,二人紧紧贴着对方,挤在岩壁下的凹处。
眼睛眯开一条缝,如此近的距离让他不得不看着燕莳淮的脸庞,谭禾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这少年的眉眼。与三年前的模样不同,清隽脱俗,风神俊逸,已经长开了不少,他眉头微皱,正神色凛然斜视洞口几人,那几滴雨水溅到他白皙的脸上,渗出丝丝血珠,顺着高挺的鼻尖滑下。谭禾内心莫名躁动不止,脸颊滚烫,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谭禾感觉他左手指尖微蜷,洞穴深处瞬时发出一声巨响,修魔者立刻注意到,马不停蹄往洞内赶去,殊不知正中下怀,自寻死路。
燕莳淮辗转起身,顺带扶起谭禾,温热指腹还在不停安抚他的脉络。
须臾,他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哥哥,要地震喽。”
燕莳淮与谭禾退到洞口外面,伸手凝力聚起半透玄色法盾,法盾听懂了指令,悬到谭禾头顶上,紧接着他把长剑插进地里,霎时地动山摇,眼前山峰骤然碎裂崩塌,千千块块堆积一片,把那几个修魔者深深埋在下面。
摧残伤人的冷雨戛然而止,幽幽绿光伴着雾霭散去,谭禾愣了半天,直到云层透出暖阳,照进眼底,才张嘴说话,声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们这是…没事了吗?”
“没错,没个几百年他们应该出不来了。”燕莳淮转过身来,递给他一块雪净的手帕,“擦擦脸吧。”
“嗯。”
二人往回走去,谭禾看着手帕,恍惚半天才如梦初醒,抹了两把自己的脸,疑声道:“莳淮,你不说没有几天回不来么?”
“他们太弱了,还没怎么打就落荒而逃了。”少年眼里透着轻蔑,嗤笑两声,和刚才对谭禾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
“那你来的路上,有看见赵师兄吗,就是赵青酊,黑衣服,行为举止很滑稽的那个。”
被遗忘许久的赵青酊终于被二人想起,“他啊,哦,我寻你的路上,先遇到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只能先把他救了。就在不远处,和我来。”
绕过山峰,老树底下靠一位蓬头垢面之人,手脚被缚,浑身浴血,鼻青脸肿。
那人见到他们,声音带了哭腔,哽咽道:“小谭师弟,你们可算是来救我了,我等你们等好惨啊。”
谭禾俯下身子,细细观察困住他手脚的铁链。
发现这不是一般的铁链,应是赋了魔气,这些魔族真是阴险狡诈,以自己现在灵力,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谭禾想想,道:“也许,莳淮可以劈开他。”
赵青酊一听,哆哆嗦嗦看向在旁边双手环起,满脸怨恨盯着自己的燕莳淮,那眼神宛如要把他活吃了似的,一阵心虚驱动着他再看向满脸血浆糊的小谭师弟,更心虚了。因为他突然想起燕莳淮嘱托过不让谭禾跟去,自己硬是拉着他来到这里,还恰好碰上魔族,险些双双毙命。
谭禾看出来赵师兄的忐忑,无奈道:“这次是我执意跟来,自身缘故,不怨你。莳淮,帮个忙吧。”
赵青酊见有靠山在此,也不哭了,容光焕发,理直气壮道:“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为人啊!”
燕莳淮震惊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求人用这种态度求?他眼神阴冷,上挑眉梢,拔出伫在地里的长剑,不急不缓走过来,剑尖怼在地上,划出一长道沟痕,那架势说要把赵青酊剥皮抽筋都不为过。
“南风不竞。”燕莳淮哼道。
抬剑竖劈,铁链应声斩断,赵青酊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不管什么南风敬不敬吧,反正北风冬天才会刮过来,他连忙甩甩手臂,扭动肩膀扳扳脖梗好让僵了半天的肢体活过来。
正打算享受一番久违的夕阳沐浴,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见那两人已经抬步离开了,只好撇撇嘴,悻然跟上。
燕莳淮掏出涟依真人的法器,有模有样开始作画。
“停之!你你你…怎么会有涟依真人的毛笔?这是盗窃,你这人!”赵青酊彻底急眼了。
谭禾比较相信燕莳淮不会干偷盗之事,但有一点他也有点疑惑,“法器不都是只有主人能使用吗?莳淮,你当真可以驾驭么?”
燕莳淮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打一顿就好了。”
短暂缄默,待到落下最后一笔,一幅山水图浮出墨下,虽到不了让人真假难辨的地步,但也能看出有很深的绘画功底。
“你学过绘画?”
“略有涉猎罢了。”
燕莳淮踏进画卷,谭禾紧随其后,赵青酊不情不愿,可也没别的能快速回去的法子了,他可不想御剑跨山穿云一千四百里。
这么说也是,涟依真人办事真的草率,光把他们送进来,却不告诉回去的方法,还好这少年及时赶来挽救小命于水深火热之中,日后不把他当祖宗供起来都是自己不敬!
谁也不知道,燕莳淮神色自若的背后,藏着一个鼻蹋歪嘴的涟依真人。
山泉之下,一名刚打完仗的不速之客来势汹汹闯进他的栖地,将他暴打一顿,打得手无缚鸡之力,不但被要求画出虞徽国的图景,走之前还又被抢走了法器,连吃带拿,气得涟依真人正在瀑布下接受泉水洗礼。
三位衣着显然是经历一场血战,实属是不太得体,在傍晚街市上鹤立鸡群,突兀至极。燕莳淮却不以为意,在溪水边简单清洗一下便大步流星走进酒馆。
“还是无法驾驭得完美啊,怎么来到街市了?”
“首次使用都会有些许青涩,有空再把毛笔还回去便是。”
迈进门槛,方才还在饮酒叫嚣,热闹非凡的酒楼瞬间寂静无声,众人纷纷瞅向门口,浑身染血,只有脸还算白净,发丝未干,吊在额前的三人走到前台。
楼上下来几位歌姬,嬉笑着朝前台款款走来,看到这副场面均皆一怔,但好在老板娘从歌姬身后挤过来,喘着气扶上楼柱,面无不悦,热情欢迎:“三位公子想来点什么,快坐,坐。”
燕莳淮向酒楼内处走去,所到之处,顿时宽敞无比,宾客宛若看到杀人的疯子,宁愿让到十尺开外的地方,也不愿引火上身,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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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修:2025.10.19
文中雨滴与寻常雨滴外形一样,但是很锋利哦,都怪小青,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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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寻复尸法御魔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