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但异种女王 第15章 99区

所谓“亡灵的世界”并不惊悚，反而是静默的、黑白的。

毕竟墓地里的亡者都还老老实实在地下待着，没有突然爬出来欢迎他们的客人——至少现在没有。

守在墓园的教团成员得知召唤仪式成功后，纷纷泪流满面地跪地叩拜，恨不得上前亲吻苏谨戈的脚尖。

许是因为得到了人类记忆的缘故，这位“寄生者”的行为模式十分像人，利用起“苏谨戈”这具身体的身份和权力来驾轻就熟。

异种的本性又使他表现出了非常矛盾的一面：对于无上的权力和信徒的拥护，他既沉迷，又厌弃。

这和他对待闻恣的态度一样。

他试图完全控制她，像操控木偶娃娃一样玩弄她，又期待她突然跳起来狠狠打他一巴掌。

闻恣看了一眼她所建立的、关于苏谨戈思维模式的预测模型：扭曲，对立，纠缠，一塌糊涂。

——他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合作者。

苏谨戈被簇拥着去处理脖子上的伤口了。

闻恣拉住一个信徒，跟他确认该发的讯息已经发了出去，便披上一件斗篷离开了墓园。

算算时间，护送S053触手的调查小队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她要去秦让的家门口守着，趁秦让还没回来将东西截胡。

既然1区给顾闻璟的通知是“确认秦让收件后”将她销毁，那就先让秦让无法收到货。

秦让的家就在99区的城郊，距离墓园有段距离，但也不是太远。

抱着“也许中途就会遇到调查小队”的想法，闻恣选择走过去。

即使如此，当她在路上遇到濒死的调查小队成员时，也不得不感慨自己决定的正确性。

出发前，这个调查小队足足有十个人类调查员，十个调查型仿生人。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类了。

存活至今的这位调查员女士没有强壮的肌肉，也没有特别坚毅的眼神，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可她却硬是拖着还在淌血的断腿，一声不吭地咬牙前进着。

闻恣看了一眼对方苍白的皮肤和发绀的口唇，上前提醒道：“女士，你应该立刻接受治疗。”

话虽这么说，这附近实际上是没有医院的——住在城市边缘的人是根本看不起医生的，自然也不会有医院。

这位调查员女士果然没有理会她。

闻恣只好脱下斗篷的兜帽，指着调查员怀里的包裹说道：“我是秦让，这个是寄给我的吗？”

此刻在调查员的认知里，闻恣已经是秦让的样子了。

在寄件的路上突然遇见收件人，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

但以调查员目前的精神状态，是难以看出闻恣的异常的。

听了闻恣的话，她果然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可这欣喜转瞬即逝，她又警惕地调出了系统里秦让的照片，与闻恣的面容反复核对。

最后，她才咧开了嘴：“没错，是给你的。”

“这个包裹非常重要，队长临死前告诉我，它关系到99区的存亡。”

她将怀里的包裹递给了闻恣：“厉害的调查员都被派遣上游轮了，我只是个凑数的……总之，能把它交到你手上真是太好了。”

闻恣手中的包裹似乎沉重了起来。

为什么S053的触手会关系到99区的存亡？

1区又为什么要将它寄给秦让？

“你在单子上签字吧，只要我把收货单上传，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调查员喘着气，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完成了任务，我就能回去见我女儿了。”

闻恣看着她，却没有立刻签名：“这一路上，你们遇到什么危险的异种了吗？”

“我们确实遭受了异种的袭击，但这并不是最恐怖的……让我们团灭的是一枚鳞片。”

调查员挠了挠脸，她觉得身上痒痒的，怎么挠也挠不够。

一定是缺水了。

“鳞片？”

“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当我们发现时，它就已经在我们的行李里了。”

调查员眼中溢满了深深的恐惧：“它无法被烧毁，也无法被砸碎，无论被丢弃多少次，它都会悄无声息地缠上我们。”

闻恣皱了皱眉。

“接着，其他人都像疯了一般地自残、四处乱砍，我的腿就是被队友砍断的。”

说到这里，调查员万分庆幸地呼出一口气：“不过，我丢弃所有的行李后，终于成功摆脱了它。”

像是安抚自己一般，她又强调了一遍：“我仔细检查过了，它也没有藏在我的身上或者衣服里，我终于摆脱了它！”

闻恣却看着对方的脸静默不语。

“终于被摆脱了”的鳞片，此刻就静静贴在调查员的额头。

无论她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

调查员还在病态地抓挠自己的手臂，仿佛无法忍受现在干燥的环境，而她却对自己的异常毫无察觉。

“你怎么还不签字？”

她有些焦急地催促：“我要赶回去见我的女儿了，我临走时她一直在哭，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你的脸有些脏，我可以帮你擦一下吗？”闻恣突然问道。

她没有得到回答，便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取下了对方额头上的鳞片，悄悄攥在了手心：“失礼了。”

“别管这些了，你快签字吧。”调查员抓了抓脖子，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终于完成了任务，要不要现在给你的女儿打个通讯呢？”闻恣一边在单子上涂涂画画，一边问道。

“哦，我的小安妮一直哭到天亮，现在终于睡着了。”说到女儿，调查员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她调出了一段监控：“瞧，我的女儿多可爱啊，我怎么忍心打扰她的睡眠。”

因为视频也可以传播污染的缘故，这年头沿海区域已经基本没有监控的存在了。

很显然，这位调查员女士不放心她年幼的女儿独自在家，不知从哪里淘到了多年前的老旧监控。

“我知道她担心我，可我想攒到足够的钱和荣誉点，带她去更安全的区域生活。”

看着女儿的睡颜，调查员又叹了口气：“调查工作固然危险，奖励却实在丰厚。”

“那枚鳞片的主人污染危险度很高，你将它的相关信息上传，可以兑换不少荣誉点。”

闻恣提议道：“现在就上传怎么样？”

调查员焦躁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她看了眼闻恣手里的收货单，不明白为什么签个字要花这么长时间。

和女儿联系什么的，提交信息什么的，她完全可以回家再做。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任务！

但在这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顺便提交一下异种信息。

闻恣看着调查员提交了异种的信息，才将包裹上的收货单撕下来递给她。

调查员呼吸浅促，颤抖着拿起通讯器对着收货单拍照，然后上传。

收货单上的签字栏似乎不只写了一个名字，可她没再确认签字是否无误，便将单子上传了。

按照她的性格是一定会检查的，可她现在被巨大的烦躁和焦急笼罩着，仿佛要和什么未知的东西争抢时间一样。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急什么，明明她已经完成了任务不是吗？

上传单据只是为了进行最后的奖金和荣誉点结算而已。

[上传中——上传成功]

调查员呼出一口气。

她终于……完成任务了。

关系到一个区域存亡的重要包裹，她成功送到了。

异常丰厚的奖励，她拿到了。

她也当了一回英雄，她很快就能带着女儿逃离101区了……

然而，宛如遮盖在伤口上的胶布被狠狠撕下，暴露了现实残忍血腥的一幕。

仿佛大脑突然跟她打了个招呼：“嘿，我一直在骗你，其实你马上就要死了。”

她眼前一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虚弱，以及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巨大的痒意。

好痒啊……好痒啊……

怎么这么痒……一定是太缺水了……她要快点回海里去……

她无力地挠了挠脸上的鳞片，看着自己的手臂却感到一阵陌生。

——这两条细长僵硬的东西是什么？在末端竟然还长出了五个小分枝？

她什么时候长出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她是不是被污染了，长出了不属于自己的组织？！

——不！不可以！

如果吓到她的小安妮该怎么办！

砍掉！

只要把畸变的组织砍掉就好了！

砍掉！砍掉！砍掉！

刀呢？！刀呢？！

即将死去的身体毫不吝啬地将仅剩的能量全部挤出，尽数贡献于她最后的疯狂。

一只小手却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握住了她寻找刀具的手。

熟悉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妈妈。”

“安妮，你不要……你不要害怕妈妈……”

调查员哽咽着摇头，声音却轻到几乎听不清：“只要砍掉就好了……妈妈很快就会变正常了……”

“砍掉……砍掉……砍掉……”

随着生机的逐渐耗尽，调查员已经只能机械性地喃喃自语了。

闻恣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没关系的，无论妈妈变成什么样，我都最爱妈妈了。”

调查员无声地落泪，渐渐在闻恣怀里没了声息。

她的腿断了，一直在流血。

她的行李丢了，没办法治疗。

早在闻恣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了。

她的大脑甚至欺骗了她自己，只为了完成目标。

人类的爱与执念啊，似乎是和污染同样可怕的东西。

它们只在绝境中迸发光芒，却也像流星转瞬即逝，大多熄灭在绝望里。

闻恣将调查员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她的通讯器却突然“嘀嘀”响了起来。

通讯请求长时间无人同意，竟强制接通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通讯器另一头传来：“女士，收货单签字有异，请确认你目前的精神状态。”

“女士，包裹还在你手上吗？”

“女士？”

没有人回应她。

她顿了顿，突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拿走包裹？”

闻恣当然不可能回答她，自顾自离开了。

签字自然是有问题的，因为闻恣只写了一行字：

“她倒下了，但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按照调查机构的员工福利，这个可怜的女孩会尽快得到妥善安置。

至于调查员临死前的那场美梦，权当她拿走货物的赔偿吧。

*

1区研究所，原本闭眼假寐的安格斯骤然睁开眼睛，“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眼眶传来巨大的疼痛，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又多长了一对眼珠。

每次阅览一分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强忍着巨大的疼痛，他喝了一支镇静剂，作用却聊胜于无。

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安格斯伸手在沙发边抓了两下，才找到墨镜戴上：“请进。”

助理走了进来，一脸严肃：“教授，任务失败，S053的触手被截胡了。”

安格斯颤抖着拆了一片止疼药，囫囵全吞了：“知道是谁抢走的吗？”

助理摇了摇头：“对方没有回答我。”

安格斯叹了口气：“让那个仿生人再取一次触手吧……也许还来得及。”

助理却沉默了。

安格斯抬头：“她还没被销毁吧？”

“那个仿生人被绑架了……某个秘密教团为了报复顾闻璟，绑架了他的仿生人，在今天发布了威胁讯息。”

助理语气绝望：“如果顾闻璟不配合，他们就会将仿生人碎尸万段，然后丢进海里。”

“不，她的骨血绝不可以入海。”

安格斯斩金截铁：“跟调查机构沟通，全力配合顾闻璟，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仿生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再彻底销毁。”

“好的，”助理点头，“99区那边……”

“把明珠号游轮的幸存者名单给我吧……也许我能找到转机。”安格斯再次叹气。

“好的。”

就在助理准备离开之时，安格斯突然叫住了她：“立夏，我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教授？”助理面露担忧与不舍。

“如果我彻底陷入疯狂，亦或是变成怪物……”

“我会杀了您，然后接替您。”

助理眼神坚定：“为了人类的未来。”

失血性休克症状：

早期：意识尚清，烦躁焦虑，口唇发绀，呼吸频率加快等；

中期：意识不清，烦躁，呼吸表浅等。

相关医疗知识来源于网络科普。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99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