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地 第3章 命运

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了金红色。红豆得到乡里公社的通知，她可以上初中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二妮家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最好的伙伴。

二妮家的烟囱没冒烟，院子里静悄悄的。

红豆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二妮正蹲在井边搓衣服，后背微微耸动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被汗水浸出了大片湿痕。

“二妮！”

红豆扬了扬手里那张手写并盖着乡里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声音里满是雀跃，“乡里通知我去上初中啦！咱们以后说不定能在去城里上学呢，你怎么样？”也接到通知了吧。”

二妮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看了眼红豆手里的通知书，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眼泪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红豆心里咯噔一下，欢快的心情瞬间被浇灭。

她快步走过去，蹲在二妮身边，轻声问：“怎么了二妮？是不是没考好？没关系的，明年肯定能考上！”

“不是……”二妮哽咽着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衣服往盆里一扔，水花溅湿了裤脚，“我爹不让我上学了。”

“为啥？”红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能不上学呢？”

二妮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他就说女孩子家读书没用，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能给家里换点彩礼，帮衬着给我弟娶媳妇。

我跟他吵，他就打了我一巴掌，说这事儿由不得我。”

说到这里，二妮再也忍不住，趴在膝盖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红豆心上，让红豆心里又酸又堵。

二妮的脑子比她灵光，尤其是数学，每次都是班里第一名。”

“不行，我得去找你爹说说！”红豆猛地站起来，心里憋着一股劲。

二妮连忙拉住她，摇着头说：“别去了红豆，我爹脾气倔，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我娘也劝过他，可他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学生，我弟明年也要上小学了，家里的钱得留给他用。”

红豆看着二妮绝望的眼神，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知道二妮家的情况，二妮的弟弟是家里的唯一的男丁，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对二妮向来不算重视。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轻易地断送二妮的前程。

那天晚上，红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二妮的哭声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眼前不断浮现出二妮蹲在井边哭泣的身影。

她想不通，为什么女孩子读书就没用？为什么二妮的梦想就这么不值钱？

几天后，红豆听说二妮的父母已经开始给她物色婆家了。

对方是邻村的一个木匠，比二妮大五岁，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红豆急得不行，又跑到二妮家，想再劝劝她。

二妮正在屋里纳鞋底，看到红豆进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处，缠着细细的布条，可手里的活计却没停下。

“二妮，你不能答应啊！”红豆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咱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走出大山吗？”

二妮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鞋底，声音低沉而无力：“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爹说了，要是我不答应，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不想让我娘为难，也不想让家里因为我闹得鸡犬不宁。”

你不想上学了吗？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吗？”红豆的声音有些颤抖。

二妮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鞋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想，怎么不想？”她哽咽着说，“我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坐在教室里上课，梦见自己考上了大学。

可那只是梦啊，红豆。我跟你不一样，你有机会去实现你的梦想，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红豆看着二妮眼中的憧憬与绝望，心里五味杂陈。她用力点点头，说：“二妮，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等我将来有出息了，我一定回来帮你！”

二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好，我等着。

离开二妮家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了，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红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二妮的人生轨迹，已经悄然分岔。

开学前几天，二妮父母收了彩礼，木匠便迫不及待的过来接她，红豆去给二妮送行。

二妮穿着一身新做的红布衣裳，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气。

她把一个用碎花布缝成的小荷包塞给红豆，说：“这是我给你做的，里面装了点能安神的草药。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别惦记我。”

红豆接过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二妮，你要好好的。”

红豆看着二妮逐渐远去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视线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打开那个小荷包，淡淡的草药香气扑面而来。

她知道，这个小荷包里，装着二妮未完成的梦想，也装着她们之间最珍贵的友谊。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期望，在求学的路上好好走下去，不辜负二妮，也不辜负自己。

乡里的中学比村里的小学气派多了，两排砖瓦房整齐排列，操场是用碎石子铺成的，踩上去沙沙作响。

校门口的木头杆子上，红旗猎猎作响，比村里小学的那面鲜艳了不少。

你是哪个村的？”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主动开口，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爽朗。

“我是李家村的，我叫红豆。”红豆有些拘谨地笑了笑，放下肩上的书包。

“我叫林晓燕，是公社这边的。”短发女孩热情地说道，“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有啥不懂的你就问我。”

红豆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她找了个靠墙角的空位坐下，心里还是对二妮感到惋惜。

要是以二妮的性格，恐怕早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了吧。”红豆暗自想着。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多了不少，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每一门都让红豆觉得新鲜又吃力。

尤其是化学，那些符号如同天书一样，怎么也记不住。第一次考试，红豆考得一塌糊涂，看着试卷上的红叉叉，她心里又着急又难过。

林晓燕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安慰道：“别着急，刚开始都这样，咱们一起努力，肯定能学好。”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后，林晓燕都会陪着红豆在教室里复习，帮她纠正思路，和解题的技巧。

红豆也格外刻苦，每天天不亮就早早来到学校，跑到操场边的大树下把不懂的知识看了一遍又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期中考试时，红豆的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

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她，同学们也对她刮目相看。红豆心里美滋滋的，更加坚定了好好学习的决心。

学校中午管一顿午饭，伙食也很简单，每天都是玉米粥、咸菜和馒头，偶尔才能吃上一顿米饭。

红豆从不挑食，每次都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有一次下雨，红豆没有回家。林晓燕邀请她去自己家做客。

林晓燕的家在公社的街道旁，是一间不大的砖瓦房，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

林晓燕的母亲很热情，给她们做了红烧肉、炒鸡蛋给她们改善伙食，这些都是红豆平时很少吃到的菜。

吃饭的时候，林晓燕的父亲问起红豆的学习情况，红豆一一作答。他点点头，笑着说：“小姑娘很用功，以后一定有出息。”

命运分割并非终点，如河遇礁石，是转折，亦是新生。—默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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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