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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潇两只眼眸被泪水打湿,眼眶通红,泪珠就在打转,凝视着冯简,比起怒目凶光,段潇这种阴柔更像一条毒蛇,在身上无孔不入,带着一身黏稠的臭血钻进脑子里,内脏里,一点点啃食。冯简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不知道挣扎,浑身都在发抖。
他眼珠布满了血丝,在被段潇的凝视下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像一条被捕的海鱼,被捆绑在砧板上,自己随时就会被刮鳞,剖腹,将肠子挖出来,然后切成一段段。
他颤声道:“你不是段潇...你是穆瑛...你是穆疯狗的儿子...”
段潇弯起嘴角,挨着椅背,冷嘲道:“你是不是傻啊冯简?开国名将,九州蛟吞海的周南伯段景然,连同兄弟子侄,一门八杰,尽数忠贞义士,何来私生子?当年在铎州那个观音庙,是你亲手把我放走的,你忘了?”
冯简双手紧握着拳头至颤抖,两边肩膀前的血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坠落到地上,他咬牙切齿得瞪着段潇,忽然仰天震颤怒吼:“来人啊!!穆疯狗杀人了!来人...段潇你要做什么...啊救命...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让门外的袁拂衣都不忍皱眉,惨叫声响彻诏狱,凄厉得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抬头望向这边时都对上了袁拂衣冷酷的目光,最后都低下头,默默地远离。
丁义站在长廊的另一端,黑暗中借着星点火光与袁拂衣对视一眼,袁拂衣拇指指腹在刀柄头上摩挲,丁义带着他的手下转身出了诏狱。
段潇站在刑凳一侧,手中的铁棍尖锥那头在冯简那一声尖叫时粗鲁地进去了。
没有很多,就手指那么长,段潇忽然抽手那带着血的铁棍拔出来,铁棍尖锥一头贴着冯简的脊椎来到他大椎穴地方。
他弯身侧在冯简脸侧,泪眼婆娑地盯着冯简,在他耳边幽幽呢喃:“我们一个个来吧,冯七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穆霆到底怎么死的?”
铁棍上的血顺着冯简脖颈一点点滑落,冯简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他整个人都在抖,上下牙都在打颤,因为剧痛他将唇都咬破了,流着血,他两只眼就像野兽一样通红突起,额头上挂着冷汗,他颤抖着咬牙说:“穆霆自己...自己认的罪...他卖...卖国...他该死...”
段潇落了一滴泪,摇摇头,蹙眉执拗道:“穆霆没有。”
冯简浑身都是血腥臭味,他忍着痛咬牙道:“你是经历司经历,这些年来所有案子的卷宗你比谁都清楚!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改变不了!穆霆偷饷段景然通寇弃守,人证物证齐全,这件事根本无法抵赖!穆霆该死!段景然也该死!”
段潇垂着眼帘眨眨眼,慢吞吞地将铁棍往他后脖子上用力。
冯简嘶声喊道:“六年前兵部右郎中穆霆提出“以器易饷”的策论,半个朝廷都在反对...但最后司礼监还是批红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户部最后拨款四百万两白银给穆霆南下九州同和西洋交易军备火器,四百万两...四百万两啊!兵部派出了兵部侍郎钱万昌和北镇府司镇府高颖亲自督运...结果他们刚入了龙江道就被段景然的小儿子段皋欣带着汲州兵备道的江防游击军围截,段家一门八杰垄断了龙江道和虎台港文曲关所有的兵权...”
“钱万昌和高颖...还有兵部派下来的督运官一共一百二十多人全都死了!这批白银跟着穆霆和段皋欣下落不明,那边九州同虎台港一夜被东海潦寇登岸破关,十里海线横尸...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告诉我,要不是穆霆和段景然早就密谋吞了这批白银然后通寇那钱万昌和高颖又是怎么死的?这案子...这案子最后穆霆是自己画的押认的罪...是他自己认的罪!上面有他亲自签的字啊!!我冯简这辈子是害了不少人,但穆霆...穆霆没有!他该死...他该死啊!”
段潇将尖头放在穴口,慢慢旋转:“按你这么说那四百万白银当时该在穆霆手里,可是案宗文书上最后没有一分钱进帐。这么一大批银子,说消失就消失了...”
冯简已经吓得发疯一样挣扎扭动身躯,他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他妈整死我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当年还只是千户,我他妈一分钱我都落不到口袋里!那次我奉命下去只是要捉拿穆霆一家!你他妈当年跑了,我跟上面交不了差,我还得找了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上去充数...我根本不知道那些银子不银子的事情啊!”
段潇停了手中动作,失望地垂了脑袋,他没说错,当年他确实还只是一个千户,他也是因为那次高颖死了,他才钻了空子被韦英提了上来做北司镇府的。
才长出来的新鲜嫩芽被掐死了。
融化在腐烂的泥土里,堵住了他的胸腔,他痛苦地咳了几声,很难过,也很难受。
他失落道:“那好吧,我们说下一个,舒平安怎么死的?”
惊恐比疼痛更能杀人,冯简已经被捅得神智不清了,他哭丧道:“舒平安...舒平安是乱刀砍...啊!段潇你他妈狗日的贱种...啊啊!!”
又进去了半指长。
段潇垂头望着自己的靴子,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啪嗒一声。
他在那滴泪水里看到了观音像前舒平安将弱小的穆瑛还在自己怀里,告诉他不要怕。
师傅...潇儿替你报仇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平静又问:“那温如故呢?”
冯简听到这名字愣了半晌,他缓缓回头。
段潇低着头自言自语:“二十二年前,靖王谋逆蓄兵长白,你奉东厂之命带着北镇府司北上琵琶沟抓捕靖王李无瘟一行人。你是温如故亲手带上来的徒弟,温如故对你根本没有设防...他以为你是带人去解救他们的,所以你轻而易举地捅了他十三刀...他就死了...”
提起二十二年前的事冯简甚至忘了痛了,他哆嗦着,满眼惊恐要将他绞杀:“你怎么...怎么知道温如故...你到底...要问什么...”
段潇握紧了铁棍,歪头对上他的视线,哀伤地眨眨眼,眨落了又一滴泪:“那靖王呢?靖王怎么死的?温如故死了之后,靖王李无瘟,怎么死的?”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见光,但李无瘟不能。
冯简忽然像疯兽一样咆哮震动:“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李无瘟谋逆这件事是先帝下的旨!李无瘟什么都没做错,但他是真谋逆了!他该死!所有人都该死!你杀了...”
段潇被他哭喊声刺得头很痛,在他的嘶声怒吼下他根本呼吸不上来。
他听不明白冯简的话,什么叫李无瘟谋逆却什么都没做错?
他的脑子已经不清晰了。
他的手也在抖,他红着眼咬牙问:“那我问你最后一个人,楚缳...楚缳是怎么死的?”
他说完手上忽然一用力往里一捅,冯简的惨叫在牢房里震荡。
“你说...是你润一点,还是她润一些呢?”
段潇松了手,那铁棍就这么搁着一半露在外面,血一点点往下滴,顺着铁棍往下滴。
段潇急着跑到冯简跟前跪了下来,他擦掉眼泪,捧着冯简鬼一样的脸逼他面对自己:“你就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我求你了...冯简我求你了...六年前,到底是奸/杀...还是奸/尸...你告诉我吧,这决定了我要你怎么死...你快说啊!冯简你快说啊!”
像两只体无完肤的野兽在交换着无助的目光,冯简忽然好像明白了。
他一开始以为段潇的阴柔是在折磨他,但备受折磨的其实一直都是段潇自己。
他忽然就不怕了,他咧着阴森森一口牙笑了,示意段潇凑近,段潇侧着脸照做了。
冯简带着最后一口气,低声喃喃:“没用的...小狗贼,没用的...你这一辈子早就注定了,从你出生就注定了...你就是穆疯狗的儿子,他就是靖王用铁链牵着的一条疯狗...他是疯的...你根本不知道吧,穆霆嗜血成性,他当年一个人在铘州屠了一条村!老弱病残没有一个活命的,那条村后来成了铘州鬼府...李无瘟为什么要用他?为什么要将他的这些过往全部抹走将他留在脚边?为什么要收驯狗一样驯他?因为李无瘟需要有人帮他咬人杀人!”
段潇一愣,心好像忽然不会跳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疯的,所以他们才要用到楚四来牵制他...可他最后也还是叛了靖王...呵...段潇啊段潇,你还不知道吧...他自打从铘州被李无瘟拴上狗绳之后他一直跟在李无瘟身边,半步不离,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李无瘟琵琶沟出事那一年,穆霆却一早下了九州同...为什么?他是江上铘州人,一辈子都活在江中和江上,可你却在江下九州同出生长大...为什么?呵...他当年能叛李无瘟,六年前也能卖国!穆霆就是个徹头徹脑的逆贼!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流着铘州穆东楼的血...将来...将来你也是...你将来也会跟他一样是条疯狗...你穆瑛...你将来...也会是李梁朝廷的反贼...”
段潇缓缓扭头盯着他,脸上早就没了先前的阴柔莞尔,冷峻得像铜墙铁壁。
冯简面如死灰,又道:“段潇啊...你问我舒平安怎么死的?舒平安是因为你而死的!不是你,舒平安那天不至于要孤身拦截四十八锦衣卫最后死在乱刀下!刺杀李世子,夜袭玳王府,我都认了...就是我做的...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你不会知道真相的,李无瘟,穆霆,楚缳,李蕴,温如故...所有人,所有这些真相他们用恶鬼来守着,谁去碰就会下十八层地狱...这些真相足够折磨你一辈子,你赢不了的...你会带着所有的愧疚和痛苦,最后变成跟你爹一样的疯狗,臭泥,恶魔...”
段潇扶着刑凳站起来,一点点沿着边缘走。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舒平安那句“不要因为生于淤泥烂土困了你的一生”。
他曾经以为这烂泥指的是九州同的泥,但原来是他生父穆霆的烂。
冯简忽然苦笑一声,又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舒平安为什么会一早就知道九州同会出事,提前带你逃跑吗?”
段潇整个脑子忽然像被铁锤猛地砸了一下。
他差点没站稳,苍白嶙峋的四指无力地攀在刑凳边沿,指尖扣在木凳面上,划出了刺耳的刮声。
像用指甲划过头盖骨,段潇觉得好冷。
牢房里只有血滴在地上的声响,寂静得瘆人。
刹那间他骤然回神,两只枯槁的手想要上下抓住冯简的上下颌骨,已经晚了,冯简已经咬舌自尽了。
他急得手足无措:“冯简你不能死!你睁开眼...你告诉我!我求你了...别死...你没死的冯简你没死的!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死的...他们...你一直说的他们到底是谁!我要人名...我要人名...冯简你不能死...”
牢房门忽然被从外打开,半悬的铁棍刚好“哐当”一声滑到地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将段潇拉回到这个冰冷阴湿的牢房,他单薄的躯体霎时失去支撑,双腿一软,他只能死死地攥住边沿不让自己摔下去。
袁拂衣的声音从后传来:“李世子,崔同知,这边请。”
段潇僵硬地转身,牢房门口并排站立袁拂衣和李啸岚,紧随其后的崔让侧着半个身子往里扫进目光,视线停在了冯简尸体上,皱了皱眉。
开门带进来一阵风吹得段潇天旋地转,他脚步一浮,右脚绊在左脚上,袁拂衣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段潇从前腰扶稳。
段潇扶着袁拂衣前臂的手因为要紧力浮出了青筋,低着头,余光刚好看到李啸岚伸了出来的手和迈出又停下的半步。
好像被熔浆浇灌,然后在刹那冰雪中凝固起来。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鞠躬,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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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余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