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寝殿。
直到厚重的殿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合拢,她才卸了力,整个脊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丢死人了,真是把脸都丢尽了!”她双手掩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溯之凌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看她笑话!她那点强撑的体面,在他面前恐怕就跟明镜似的,一览无余。
什么“月神之女天资卓绝”、“三岁精通凝露诀”....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些故作高傲的言行,简直尴尬的令人发指。
她心烦意乱地蹬掉仙靴,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一头栽进柔软的云床里,闷哼一声。
完了,这下可是没脸见人了,里子面子全丢了个干净,这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维持花神的威严?
朝瑶在带着清香的被褥间来回翻滚,心里那股无名火夹杂着羞窘,烧的她坐立难安。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动作才慢慢停下了,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因为....她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她要悄悄学会所有的法决,然后再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溯之凌面前,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戏弄她了!
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九转回春术”!
说干就干,她利落地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朝瑶揣着玉简,悄悄溜进一处废弃的偏殿。院子里荒草丛生,杂乱不堪,断壁残垣间,只有几株枯萎的藤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正是练习枯木回春的绝佳场所。
“不就是一个九转回春吗?”她展开玉简。
眸光流转中,古老的文字和图形映入脑海,她依样施法,试图调动周身灵力。
第一次,灵力刚汇聚到指尖便溃散了,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怎会如此?”朝瑶微微蹙眉,再次尝试。这会灵力未达指尖就溃不成军。
暮色渐渐暗沉,朝瑶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别说什么绿色灵气了,连点像样的光芒都凝不出来。
这玉简上看似清晰的灵力循环路径,操作起来却艰涩无比,每一个转折,每一次灵力的轻重缓急,都难以把握。
但溯之凌怎么做起来那么轻松?
月亮已然悄悄爬上了树梢,不知过了多久,圆月逐渐变成了一轮弯月。
朝瑶仍不死心,又换了一处,对着面前一株半枯的藤蔓继续施法。这次灵力倒是凝聚起来了,但比她整个手掌都大,只听“噗”的一声,面前的藤蔓直接化作了云烟。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不如明天再来吧....一定是天气不好,影响了心情。
接连几日,她不分昼夜的前往荒园,但仍未能成功。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泛起一片金黄的光晕,软绵的白云也被染成火一般的鲜红。
想到这几日的徒劳,朝瑶不由得趴在案桌上,长吁短叹。想她堂堂花神,竟无法领悟上古花神留下了的秘技。
天、不、怜、我!
“叩叩叩。”
“花神大人,是我,楚然!”门外传来楚然欣喜的声音。
“进!”朝瑶有气无力地说道。
楚然推门而入,就看见朝瑶瘫在案桌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朝瑶抬起头,额前碎发凌乱,一脸生无可恋:“无事,你怎么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她应该在给溯之凌和花南萧上课才对。莫不是溯之凌...朽木不可雕?
“对,大人!”楚然连说带比划,“溯之凌可真是个天才!他稍一点拨,花南萧很快就学会了九转回春术。”
“什么?”朝瑶刚端到嘴边的茶盏一顿,“他还教会了花南萧?!”
“对啊,花神,我发现...虽然溯仙君身负魔族血脉,但他一点也不坏,待人和气,天资还那么出众。”
“他说了,只要有人想学,不管谁去问,他都乐意指点。”
“.....”这说的真的不是花南萧吗?
“楚然,你最近是不是太偏向他了?”
“啊?有吗?”楚然疑惑道,“花神大人,我的心一直是向着您的呀!”
可恶的溯之凌,究竟用了什么妖术。
“不过....他真的...什么仙术都能一点就通?”
“当然了大人。”
朝瑶心里微微一动,溯之凌这人....虽然可恶,可他的能力是实打实的。而且...,他早已看穿她的伪装,却没有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只是用这种....恶劣的方式点明,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对她,并无恶意?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反正他已全然知晓,那她何必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还不如顺势而为。
朝瑶越想越有道理,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找个“老师”。而溯之凌,无疑是眼下最好,虽然也是最气人的选择。
翌日清晨,朝瑶早早地起了床。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依旧明艳却略有几分憔悴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怕什么,朝瑶,”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道,“八百年的脸早丢完了,还差这点吗?”
她特地挑选了一身相对素净的流仙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可她的表情....怎么有点视死如归的决绝?
当她出现在偏殿门口时,楚然和花南萧正在书案前低声交谈,见到她,两人均是一愣,连忙起身行礼。
“大人。”
朝瑶摆了摆手,目光却直接越过他们,落在殿中那个正悠闲品茗的身影上。
溯之凌似乎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他放下茶盏,抬眸望来,意味不明的笑着:“花神大人今日倒是来得早。”
朝瑶蓦地回想起前几日的窘态,脸颊隐隐发热。她强行压下那份不自在,走进殿中,在他面前站定。
楚然和花南萧依旧在旁探讨问题。
朝瑶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眼,直视溯之凌的眼睛,努力稳住声线,却还是透露出一丝僵硬:“溯之凌。”
“嗯?”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本神....我,”她顿了顿,“请教”二字在她嘴边转了几圈,终究没能说出口,“我觉得你施展的九转回春术,虽然...呃,尚有不足,但...也有几分独到之处。”
溯之凌眉梢微挑,并未接话,静待她的下文。
朝瑶心一横,豁出去了:“所以,从今日起,我也会在偏殿,与你们一同在此修习。若我法术有何纰漏,你..大可直言。”
“也可...也可稍加指点。”
说完这段话,她感觉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学艺不精,之前都是在虚张声势。
楚然惊讶地捂住嘴,花南萧面上也带了几分诧异。
溯之凌看着她这副明明紧张的要命,却还要强装镇定,甚至还带着点“这是本神赏你的机会”意味的模样,眼底的笑意终于漫了上来。
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大人愿意屈尊降贵,与我等一同研习术法,实乃我之幸。”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晰可辨的笑意,但这次少了些戏谑,“溯某...定当知无不言。”
朝瑶看着他弯起的唇角,听着他那故意加重的“屈尊降贵”四个字,气得牙痒痒,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只能硬邦邦地“嗯”了一声,走到一旁空着的案几后坐下,挺直背脊,摆出认真听讲的架势。
“楚然,”她命令道,“开始讲吧。”
“啊?是!大人!”楚然回过神来,连忙拿起玉简,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在朝瑶和溯之凌之间偷偷打转。
花南萧也默默坐回原位,唇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接下来的讲解,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楚然依旧在认真讲解,可每当她讲解完一道高难术法,溯之凌便会适时接话,用自己的理解,将仙术原理、技巧、以及容易出错的地方,清晰明了地剖析开来。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往往能直指核心,在场几人都受益匪浅。
朝瑶一开始还端着架子,但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被吸引了。他说的许多关窍,正是她独自摸索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有一次,她按照他说的方式再次尝试九转回春术,掌心竟真的凝出一团绿雾。她心中一喜,抬头却正好撞上溯之凌含笑的视线。
“大人果然聪慧,一点就通。”他语气诚恳。
朝瑶脸一热,迅速别开目光,嘴硬道:“本神修习八百年,自然悟性极高。”
虽然她嘴上不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一旁“指导”,效率确实比她一个人闷头苦干高多了。
一场讲解下来,朝瑶感觉收获颇丰。只是,每当她稍有进益,溯之凌那带着笑意的夸赞就会适时响起,让她既觉得受用,又忍不住恼火。
结束时,溯之凌踱步到她案几旁,状似随意地问道:“大人觉得,今日的‘共同修习’如何?”
朝瑶抬眸,从他含笑的眼底读出了明晃晃的调侃。
她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尚可。看来某个惯会使用‘雕虫小技’的家伙,认真起来还是有点用处。”
溯之凌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笑出声。他俯身靠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那....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看着溯之凌那副得逞的模样,朝瑶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溯之凌,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