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簌看清了那盗贼的模样。
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短发低扎在脑后,五官倒还算端正,身着灰蓝粗布短褐。
她顺势查看了对方的罪恶值——七十。
小盗贼艰难从地面爬起来,嘴角渗出丝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林簌,眼里交织着惊惧与痛苦,还有几分压不住凶恶与怨毒。
林簌见状,反而勾起嘴角。斗笠阴影下,那人的面容俊美却十分漠然,看着他的眼神也好似在审视路边的野狗一般。
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小盗贼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扭曲的耻辱,但转而又被痛意替代。
他刚踉跄站起,认出他的一些围观者便发出低呼。
还未待众人反应,两道身影便从人群中闪出,一左一右架住小盗贼,如风般带着人转瞬消失在原地,只余留地上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
见人被带走,加之见过林簌这位高手出手之果决,气势又迫人,无关百姓与路过旅客皆不敢久留,纷纷散去。
唯有江湖中人,以及明显认识小盗贼的,仍留在原地,目光闪烁地打量着林簌。
其中,有一名身着棕衫的中年男子忽地反应过来,带着快意和兴高采烈挤到林簌身边拍手称赞:
“阁下打的好啊!这黑手堂的小杂种,前几日子才摸走了我十几两银子,次次都让他给溜了,今日总算是遭到报应了!痛快!”
“黑手堂?”林簌闻言,侧目看向他,语气中带着好奇。
余下围观者见两人搭上话,便也就自散去。街道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棕衫男子凑进几步上前,脸上毫无惧色,尽是扬眉吐气的快意,热络地为林簌解释道:
“一看阁下就并非本地人。这‘黑手堂’,是咱们城里人给那伙贼子起的诨名,再贴切不过!您猜他们管自个叫啥?”
他不等林簌回答,便啐了一口,鄙夷道:“叫风影堂!我呸!就他们也配?!还风影堂,一窝子贼骨头,叫‘黑手堂’都是抬举了!”
“黑手堂’.....倒也名副其实。”林簌轻笑。
“正是!咱们城里的人都这么叫!一帮鸡鸣狗盗之辈,还想附庸风雅,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林簌微一颔首,算是认同。
“不过,这黑手堂虽以偷盗营生,但却强横无比。阁下今日打伤了他们的人,恐怕会被盯上,须要小心为上了!”中年男子忽的话锋一转,收起愤慨神态,对她面露忧色。
“哦?”林簌嘴角弧度不变,偏了偏歪头,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阁下且听我慢慢道来...”中年男子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感叹开口:
“这黑手堂的堂主,名叫萧郢。二十多年前,也曾是恪州地界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凭着‘盗亦有道’的规矩和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博了个‘神盗手’的名头。可惜后来造化弄人,妻儿被仇家所害,对方势大,他报仇无门,心性骤变,自主堕落,盗走了青州温家一本珍藏的武学秘籍,便消失数年。再回来时,已是武功大成,跻身先天之境。”
“萧郢虽复了仇,却也招致温家的追杀。他身受重伤,全仗着绝顶轻功才侥幸逃脱。偏巧在那时,温家家主突然暴毙,家族内乱,无暇他顾,他才得以在岚春城捡回一条命,养好伤后便创立了这风影堂。”
“倒是有些好运气。”林簌淡然点评道。
棕衫男子摇头叹息,面露惋惜:
“起初的风影堂并不干这偷盗的营生,而是靠传授自创的‘风影步法’,做些送信跑腿的买卖,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不瞒您说,在下也曾光顾过他们的生意,唉,那时还挺像样。”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萧郢的二弟萧复和他的三弟萧奋找上门来。那萧复品性不端,却武功高强,据说只比当时的萧郢略逊一筹。老三萧奋则武功平平,但一手偷窃的技艺却是出神入化,还懂得专挑普通百姓和摊贩下手,不敢招惹江湖人。”
棕衫男子越说,语气就越是愤慨,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
“这二人入了风影堂,一个当了副堂主,一个做了长老。自此,风影堂便彻底变了味,开始大肆招揽江湖败类,明面还做着跑腿的生意,暗地里却以萧复为主,拉帮结派,与其他帮派的争斗,抢夺地盘,纵容其弟用着偷盗来的钱财壮大自身,成了岚春城的又一股恶势力。”
“发展到如今,偷盗已然成了黑手堂的营生之一,其子弟,更是以偷窃来锻炼自身技巧与轻功,加之有高手护航,已经猖獗许多年了。”
“方才想偷您钱袋那小贼,就是副堂主萧复的次子,名叫萧明。您打伤了他,萧复绝不会善罢甘休。类似的事以前也出过几桩,下手的人非死即残……”中年男子说到此处,连连叹气。
“这岂不是无法无天?行盗者未受惩处,反而对苦主动私?官府也不管么?”林簌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棕衫男子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哎,能伤到黑手堂的人本就不多,他们还专挑软柿子捏,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就挑中了您。他们与城内的四通帮、恶虎帮皆有勾连,这些帮派又与官方关系匪浅,出事后...自然就被轻轻放下。”
“原来如此。”林簌轻叹。真是什么时代都少不了黑白勾结的戏码。她随即便又问:
“他们通常是何时动手呢?”
棕衫男子皱起眉,面露难色:“这...具体时辰说不准。但遭殃的人,多半是在夜深人静时出的事。阁下白日里也应需多加提防。若能尽快离开岚春城方为上上策。毕竟‘黑手堂’人多势众,阁下孤身一人,恐怕难讨好处...”
“多谢阁下坦言告知,在下心中有数了。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林簌缓缓轻笑道,对着棕衫男子拱了拱手,便准备离开。
棕衫男子见她气度从容,心知此人必有所持,便不再多言,含笑拱手道退。
林簌牵着马儿,不紧不慢朝着成衣铺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风影堂内。
被林簌一掌重伤的小盗贼萧明,正捂着胸口,倚靠在床榻上止不住的咳血。他脸色惨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传来剧痛,难以动弹。
见此形情,闻询赶来的萧复与他的大哥萧贺皆眉头紧锁,眸中洋溢难以压制的怒火。
萧复朝着那位守在萧明身旁的黑衣男子厉声喝问道:
“谁干的?!医师请了没有!”
黑衣男子行礼后垂首冷静回禀:“回堂主,小少主在行事时失手,被对方所伤,于尚已去请医师了。”
“那人何等模样?”萧贺冷声追问。
“回大少主,那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身高八尺有余,身着黑衣,腰佩长刀,牵着一匹棕马,应是路过此城短暂歇脚的江湖人。”
萧贺看向萧复,后者即刻吩咐道:“去,带着人把那人给我找出来,先监视住,有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是!”黑衣男子领命退下,与领着医师匆匆进门的两个人擦身而过。
...
从成衣铺出来时,林簌身上已多了个灰蓝包袱,里面是新置的两套衣衫。
这两套衣服花去了她一半银钱,如今手中的钱已然所剩不多,她得想办法找条赚钱的财路。
什么活计赚钱的同时又能得到积分呢?
答案是——去接悬赏令。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恰好前方十字街口远远便能瞧见有两家客栈旗帜,其中一个,还是她住过的品牌——风云客栈。
林簌牵着马,信步在街道上,边走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来往的各路人士与商贩,顺手还买了一串糖葫芦。
刚咬下一颗甜山楂,她的目光就微不可地察地一凝。敏锐感知到,暗处有几道视线悄然盯上了她。
林簌眼睫低垂,假装恍若未觉,依旧不紧不慢地逛街般前进,心中却给他们画上了叉号。
自己送过来的积分,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