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见裴砚声。
何飞宇是硬生生把激烈的言辞咽进肚子里。
她想见裴砚声?
想都别想!
除去对温叙本人的主观不喜,他其实对裴砚声也有着深深的忧虑。
大学时就这样。她精力旺盛得可怕,不厌其烦地捧着一张笑脸,整天地围着裴砚声打转,左一句裴裴,右一句宝宝,好像说不完的腻歪情话;裴砚声此人,看起来时刻绷着一张俏脸蛋,从来不给她的殷切一点好脸色,好像一朵出温叙而不染的孤高莲花。
但何飞宇心里清楚,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推开过这个麻烦精。
一次也没有。
话说重两分,这巴巴追人的便立马转身就往大海走去。裴砚声呢,满脸冷漠的不在乎,转身就拿着特大渔网飞奔着捞人去了。
让她去见裴砚声?
这和把小羊羔送进狼窟有什么区别?
他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呢,温叙早吃得满嘴流油了,说不定嘴都抹干净了。
“不可能!见裴砚声,你想都别想。”
断然拒绝的何飞宇其实心里也没有底。细细端详着对面的温叙,她神色倒显得凝重,一言不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当然不知道,温叙桌底下的那只手都快把实木的桌台扣掉了漆。
心痛。
丝丝扣扣的疼。
【——警告!!剧情线之外不得主动勾连男主———】
死系统。
什么叫勾连?啊?一方面又让她钓裴砚声,一面又要死要活地拦着不让她见他?她是什么香喷喷的诱饵吗?一出现裴砚声就扑棱着翅膀出现啦?
狗系统仿佛在她的心脏上跳踢踏。疼痛惹得她的呼吸都不稳起来,眼框也无法抑制地微微抽搐。为了不让对面那个兔崽子看出异样,她终究还是抵挡不了生理反应的煎熬,
“我也可以不见他。”
话一说出口身体顿时一轻。
狗系统,防她跟防贼一样。
好笑的是何飞宇同样也像是松口气的样子。
掩去点点没必要的黯然,温叙眸子精明一转,哗啦一下伸出大剌剌的手指两条,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张口就是白花花的的银子。
“二十万,再把那姓曹的抓进去关几天。”
她眼见着何飞宇看她的眼神由警惕转向毫不掩饰的鄙夷,倒也松泛下来,释然地放松了眉宇。
“二十万,在你们手中不过芝麻大小的东西,差点买我一条命。何总,不算贵吧?”
她自然地掏出手机,打开自己惯用的收款码送到他面前,眯着眼睛,全然一副垂涎模样,奉上她碎裂了一小块的残疾屏幕,
“请吧,何总。”
何飞宇只觉得之前的怒火、戒备都仿佛喂了狗。不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短视小人,他到底在想什么七七八八的?冷冷嗤笑一声,他甚至懒得讨价还价,痛快地掏出手机。
果然是她。当年的裴砚声还值五百万呢,现在甚至贬值到只剩二十万了。
“等等。”
扫码的动作一顿。何飞宇似笑非笑地抱起双臂,不屑的目光从高处俯瞰而下,
“收了钱,就别想再去打扰裴砚声。温叙,你的底细我都清楚,想拿钱跑路,你最好安分点。曹明我会去处理。”
温叙点头如捣蒜,真诚的模样实在是感人至深。她还忙不迭地补上一句,狐狸眼笑成一道弯弯的桥,
“何总,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
她确实不会去找裴砚声。那万一要是他自己找上门来,那她也是控制不了的,毕竟脚长在他身上,不是么?
至于你,何飞宇,过了这些年,如此嚣张,好好,有空再来料理你。
一场剑拔弩张的会谈竟就这样和平落幕。温叙朝他礼貌倒别前,还不忘让美女服务员替她打包走了动也没动的两盒精致点心,什么透花糍、樱桃毕罗,小小一块竟雕琢得如画一般,看着就可口诱人,浪费实在可惜。更幸运的是,打包的袋子竟正正好能挂在破拐横斜出来的铁叉处,简直天造地设,她甚至可以解放自己忙碌的一只手。
出门时温叙的心情仍十分美丽。除了一卡车的信息,居然还能连吃带拿,美丽到连狗系统聒噪的提示声都能忽略。
【——距宿主被抹杀还有99天零12个小时——】
真客气,生怕她忘记自己要死了。
温叙给自己美美打了辆车。还没来,她便拄着拐在一旁站等,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很快,白色的小车如约而至,拉开车门,她把拐杖往里一扔,正要往里头舒服一沉。
冷不防一转神,她越过车顶的目光却瞬间停滞。
处变不惊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它跳得太肆意,原地高高跃起,又忙不迭地登高跌落,刹那间登高跌重的飞落,竟让人的心又怦然作痛起来。
她甚至没顾上,无比碎嘴的狗系统竟在此刻噤声。
原来总有这么一个人,一旦出现,整个世界都会在顷刻间安静下来。
仅仅触及到他的清晰的侧脸,都让她的眼睛泛起酸胀的痛意,像有什么蠢蠢欲动的情绪即将破土而出。
裴砚声。
是裴砚声。
一身纯色的黑色正装,利落的袖口堪堪挽到手肘,露出线条起伏分明的小臂,散发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他肤色尤其白,白中透着健康的粉。时间仿佛是在他的气韵上狠狠添了一笔,即使看不清脸,浑身清俊矜贵的气质也叫人移不开眼。
“美女,还走不走了?”
司机大叔催促几声,依旧没有半点回响,早没了耐心,提高了音量朝她大声叫道。温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声应下来,“走的走的。”
拐杖略长。温叙翘着脚戳半天,它居然还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截。心急之下,不仅没成功料理它,人也险些跟着栽倒过去。
就在这时!
手臂突然被温润的触感紧紧包裹。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身上传来,温叙就这样被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按在车前,圈在原地再动弹不得,再凭她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不也是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再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她甚至不用回头。沉寂片刻,也不过失神地垂下翕动的睫。
还会有谁呢。他身上熟悉清爽的太阳香,已经忙不迭地挤向了她的鼻尖,往她身体里争先恐后地钻,仿佛要把那些锁起来的情感与记忆,都一口气地释放到她空荡荡的脑海中。
裴砚声却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径直错开她的面孔,一只手不知从哪个陈年老钱包里扯出两张红钞,一只手仍旧专心地铐着她,行云流水地弯腰低头,不紧不慢地递给本来满脸不耐的司机师傅,
“麻烦你等一会。”
这年头还有人用钱包。不愧是裴砚声,还是那么小古板。
他仿佛能听到她的腹诽,不带感**彩的眼刀立马杀了过来,追着她忽闪的目光不放,等她彻底避无可避时,只是用他得力的手轻轻一拽,那可怜的单脚陀螺立刻在原地打转起来。歪歪斜斜地溜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他裴砚声的手里。
他离得太近。连眼下那颗小的微不可察的泪痣都近在咫尺,惹得人的心绪都跟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温叙终究还是横下心来,颤着眼里染红的墨痕望向他。
脸依旧好看得惊人,也依旧冷得吓人,那抿成直线的薄唇,锋利得几乎要刺破她紧张的指尖。
“嗨。”
温叙试探性地举起那只手朝他挥了挥,挤出一个不成体统的微笑。不为别的,就为了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
他不说话,也不动弹,就拿充满压迫感的身形裹着她,还凶巴巴地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脸上钉出个洞来。
“裴砚声……”温叙小声抗议道,精怪般狡猾的神情中隐隐有点示弱讨好的意味,拿食指弱弱地推了两下他死硬的骨节,压着眉眼拖长了尾音,可怜巴巴地试图拿走自己手的支配权,
“手腕疼……”
鬼话连篇。
他压根没用力。
原来他当年就是被这些拙劣的手段戏弄得团团转。
裴砚声冷眼瞧着这一切,由着她偷偷摸摸地挣扎。
温叙垂着脑袋,手抚过脸颊时,连鼻子也挤得皱巴巴。对上他,温叙总是不免有些无措,或许是未泯的良心作祟,她那些巧言令色都一时拿不上台面。
裴砚声……到底想怎么样?
他知道她收了何飞宇二十万,所以专程过来嘲讽她苍蝇见血般的贪婪?还是昨日救她一命,今日悔不当初,匆忙赶来亲自了结?
他暗沉沉的脸色,简直是深不可测的湖泊。和多年前的裴砚声相比,不同于当年的青涩,现在的他简直是一块冷清的铁,多了游刃有余的魄力,撬不开一丝一毫的破绽,她实在是看不穿。
要说恨意至深,他大可松手让自己失了倚靠,瞬间狼狈跪倒在他面前,磕出过年过节的喜气;要说他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可笑。
她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无路可走的温叙,只好无奈叹口幽幽的气,眼里像有片寂静无声的丛林,连叶片上点点夜露珠都凉得真挚,抬眼触碰到他一刻不离的注视时,软了语气,流露出真切的点点酸楚,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多谢你昨天救我。”
她欠他太多。一句谢投进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裴砚声不置可否,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勾唇冷笑道,
“演够了?”
把别人拿傻子玩得团团转,净得了满盆的好处,自己只是受了点皮肉苦,竟还能在这里做出一副委屈受伤的模样来。
当真是影后般的好演技。
他讥诮着又一步上前逼近,让本就近在眉睫的距离更是微乎其微。强势的腿单刀直入,挤在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之间。等她蹙着眉眼无声诉说着不自在时,他便适时低下头去,寸步不移地凝视着她,让她发颤的呼吸,动摇的瞳孔,都不容质疑地融化在他灼灼的目光间。甚至她紧张地咽下口水的空隙,都被他不讲理地窥伺了去。
在外人看来,这一定是对如胶似漆的爱侣,在车前便跟对连体婴似的,流动着不寻常的暧昧气氛,他微微勾起的唇,甚至即将粘上她欲言又止的艳红。
但只有温叙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尖锐。那毫不掩饰的痛恶厌憎,就算淹进广阔的黄河,也能波涛汹涌地漫溢出来,浸得人心窝生生的疼。
倒也是……
理所应当。
她心下了然间,只听见他在她耳边呢喃,微薄的热气混杂着纯粹的恶意,就这样飘飘然地渡进来,
“死骗子。”
飞鱼:你!们!在!干!什!么!
欢迎养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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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里脊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