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顺赶忙叩下头,声调颤着毕恭毕敬道:“奴婢惶恐!奴婢是陛上亲手上来提拔上来的,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欺君呐!”
武胤瞧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康顺,偏头看着满天飞雪道:“那你为何将老三的事压下来?”
康顺听到此话,镇定了少许,他回道:“禀陛下,邵王之事有待商榷,奴婢虽尽了本分之事,却也不敢稀里糊涂地将此事捧到您面前,免得伤了您与邵王的父子情谊……”
邵王母族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圣上仍需其来维系朝堂。
倘若他康顺这时候将邵王捅了出来,且不论他离间了天家父子情谊,就单论邵王背后的势力,圣上必不会拿捏邵王的大错……
最终倒霉被记仇的也只会是他康顺。
是以康顺歇了打小报告的心思。
反正在这宫里,圣上的耳目众多,总会有人甘愿挤破头,去做那出头草。
武胤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淡淡看了康顺一眼:“起来回话吧。”
“奴婢谢主隆恩!”康顺暗暗舒了口气,将那双跪麻的腿颤巍巍地支棱起来。
武胤赏着雪,随口问道:“冬狩的事宜都筹备得如何了?”
康顺:“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圣驾莅临呢。”
武胤微微点了点头,似是不安心地嘱咐道:“叫兵部多派些人戒严猎苑,可别出了前年那岔子。”
康顺微怔,赶忙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历年冬狩,猎苑都会清场戒严,将温驯的猎物集中到场内,并驱逐凶兽保障贵人们的安危。
然前年冬狩,一猛虎闯入贵女们的猎场,多亏九公主搏杀了那孽障,才没有让它吃了人,但九公主也因此深受重伤,将养了一年之久。
今年冬狩,京城那些贵女们,是说什么也不敢去了。
武闻弦却不以为然,悠哉游哉地骑着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紧随在父皇的仪仗后。
武宏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武闻弦身下健步如飞的汗血宝马,语气酸溜溜地道:“这神驹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竟落到了皇妹手里……”
武闻弦的视线看着前方,淡淡道:“皇兄若也能杀只虎,又何愁赢不了这彩头。”
武宏登时咬紧了后槽牙,知道她这是奚落他骑射不精。
这大苑进贡的汗血宝马,他老早就瞧上了眼,偏偏父皇拿它当了彩头,还被他最讨厌的人给截了走。
武宏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皇妹说笑了,本王可不及你在京城的悍名。你如今已及笄三载有余,却仍待字闺中,也该收敛你那性子了。”
武闻弦不咸不淡地回道:“父皇都还没说什么,皇兄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
武宏喉头一噎,强笑着道:“常言道,长兄如父。怎么就是本王操了闲心呢?”
他转头望向身侧披着鸦色鹤氅的年长男人,询问道:“大哥,你说对吧?”
武宏嘴里的大哥,正是皇后宠爱的长子,裕王武煜。
武煜原本在旁骑着马,懒得掺和这二人的口舌之争,如今却被武宏一句话拉入了战局。
他淡淡扫了一眼朝他谄笑的三弟,又无比嫌恶地瞥过武闻弦,口气谈不上和善道:“三弟说的在理,若这满京城儿郎都瞧不上你,还不如送去匈奴和亲罢了,免得丢了皇家的颜面。”
武闻弦唇畔浮现一抹冷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往日里也没见得几分兄妹情谊,如今倒是跟她摆起了谱。
她压下心中的嫌恶,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似笑非笑道:“许久未见,两位皇兄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怎么改行做起媒婆来了?”
那两人的脸色具是一僵。
武闻弦轻笑一声,懒得再搭理这二人。
武煜自打出生,就被皇后与太监宫女像个金疙瘩一样宝贝着,何曾被这般阴阳怪气地呛过,可他偏又嘴拙,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回击,便黑着脸扭回头不再言语了。
武宏攥紧了马鞭,目光怨毒地瞧了武闻弦一眼。
笑吧笑吧,你也就只能得意这一两回了!
-
旌旗逶迤,庞大壮观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皇家猎苑的行宫外,官员和仪仗队早已等候多时,簇拥着达官贵人们接风洗尘。
众人收拾妥当,便到了晚宴的时间。
金碧辉煌的行宫内,丝竹之音靡靡,舞姬衣袂翩跹,山珍佳肴琳琅满目,酒香四溢。
宴会将歇未歇之际,武煜微醺着去马厩查探自己的马儿。
前年冬狩,他原本该是魁首,那汗血宝马也该是他的囊中之物,谁料半路杀出个武闻弦,将他唾手可得之物夺走。
明晨冬狩开围,他定要夺得彩头,好好出一口恶气。
武煜到了马厩,却瞧见自己的马旁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披着件朱色织金莲纹大氅,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抚摸着马背,他那马儿也不认生,正亲昵地蹭着她。
“九妹?”武煜看清那人的脸,拧着眉道:“你就算走错了地,也不至于认错马吧?”
武闻弦轻轻收回手,“皇兄这马儿倒是乖巧伶俐。”
“怎么?你瞧上这畜生了,”武煜冷冷瞧了那马一眼,心想着回府便了宰杀了这畜生,他偏头望着武闻弦,眉宇间难掩厌恶地道:“难道你没自己的马吗?”
她们母子还真是一个德性,当年良嫔夺走了母后的宠爱,她那个皇弟差点夺走他的储君之位,如今她又要夺走他的马……
武煜心中冷笑,等他登上九五之位,定要将她贬为庶民,发配军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武闻弦忽略他厌恶的表情,笑着道:“那马虽是神驹,却与本宫不甚亲近。皇兄这马倒是温良,本宫与它甚是投缘,皇兄可否割爱?”
武煜一口道:“免谈!给了你本王骑什么?”
武闻弦面上浮现委屈之色:“皇兄,本宫又不是要强抢你的马,你干嘛这么凶?”
武煜冷笑出声,不接话。
「哈?这炮灰真是够茶的,本来人家就讨厌她,还上赶着找骂!」
「本人颜控,现在粉黑了。最讨厌这种眼馋别人东西的人了!」
「就是,她脸咋那么大呢?」
「赶紧让她下线吧,多看一眼都晦气……」
「汗颜,楼上的都过于较真了吧……」
武闻弦的余光掠过空中的字幕,唇畔勾起一抹淡笑,她望着武煜道:“皇兄,你误会本宫的意思了。”
武煜皱着眉,撇过眼懒得看她。
武闻弦继续道:“皇兄若是不嫌弃,便骑本宫的马如何?”
武煜脸色一怔,狐疑地望向武闻弦道:“你想与本王互换乘骑?”
“自然。”武闻弦轻笑着道:“本宫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皇兄若是不愿,那便罢了。”
武煜紧皱的眉头舒了下来,那汗血宝马可是无价之宝,若能得此神驹,对他而言自是如虎添翼。
他盯着她问道:“你舍得?”
武闻弦轻挑眉梢,满不在意道:“不过是一匹马,本宫有什么舍不得。皇兄若是舍不得爱马,本宫便去找三皇兄了,想必他乐意至极……”
武煜轻轻咳了声,脸色和缓下来:“不过是只畜生,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本王只是担心你心性不一,之后会后悔。”
武闻弦笑着道:“皇兄不必多虑,本宫又非那泼赖孩童,怎会言而无信?”
武煜轻轻抬起下巴,“既然皇妹想要,那本王便勉为其难成全了你。”
武闻弦含笑谢过。
武煜转身便去瞧他那汗血宝马,他边走边冷笑,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也不知道父皇看重了她哪点,居然对她那般溺爱。
「笨蛋!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天呐,原本以为炮灰还算有点脑子,没想到她真是刷新人类认知了……」
「还有那个大哥,还说什么勉为其难~死装哥,捡了这么大便宜,心里都笑开花了吧?」
「这一家子,病的病死,蠢的蠢死……啧啧啧,难怪被男主灭国呢。」
武闻弦静静注视着武煜离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缓缓褪去。
伫立在她身后的谢珩提着宫灯,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四遭无人才悄声问道:“殿下为何要做这不划算的买卖?那汗血宝马价值连城,就算是卖了银子,也能买几十匹裕王那样的马……”
“想知道?”武闻弦扬眉朝他勾了勾手,“凑近点。”
谢珩走到她身侧,他个头瘦高,乖顺地半弯下腰。
武闻弦抬手掩唇,偏头凑到他耳畔,缓缓吐出几个字:
“自然是为了送他上路。”
谢珩惊得瞪大了眼,猛地扭头望向武闻弦,他手中执着的苏绣六角宫灯在空中晃了晃,那绣在宫灯绢纱上的麋鹿,也随着颤了颤身躯……
-
咻!
那麋鹿挣扎着倒在了雪地里,鲜红的血液自它身下渗了出来。
“恭贺陛下猎得麋鹿!”
“陛下神武依旧啊……”
道贺的声音连绵不绝,武胤微微抬手,众人顷刻间便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缓缓道:“老话不多说,谁是今年冬狩的魁首,朕便赐第京师!”
号角声吹响,猎场上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这要是得了彩头,可不就在京城白得了一处豪宅!
那些臣子与勋贵少爷们纷纷策马扬鞭,争先恐后地冲入猎场。
武闻弦身上披着件鸦色大氅,缓缓策马行在后面,注视着武煜骑着汗血宝马远去的背影。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扭头看向身后的谢珩,“三皇兄呢,怎么没瞧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