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67章 第67章：姑姑的好

一次没有反应，二次依旧没有反应。季湘不罢休的隔一息便戳一下，不知是多少下后楚景宁终是不堪其扰的抬眸一掌按在了那扰人的手上。楚景宁眸色幽幽的望向季湘，后者得了逞，嘴角的笑意再亦藏不住。

她扮作可怜地将被压住的手抽出，继而立于桌案上，她指尖一弯，食指与中指便双双跪折下去，她道，“湘儿不该将三妹置于险地的，湘儿知错了，姑姑莫气了好不好？”

楚景宁被她逗笑，她忍住笑意卷起书册轻敲在那人手上，她嗔道，“你还知本宫是你姑姑？你可知若那刺客剑刃再深上半寸会如何？”楚景宁确实恼极，她恼她以身犯险，恼她孤掷一注，恼她谋和纪清漓意欲将她瞒到底。

分明她已给她谋划了一条更为安全的路。若是没有楚盈这个变数，季湘便只需如她所说的那般下沧州去巩县将陈萦取而代之，再假借帝之遗女的身份重返郢都，认祖归宗。可她偏生择了那么一条险路。

彼时若非她早一步得知何牧欲借帝宴谋反提前令刘家军潜入，何贼恐是得逞。

可说到底，她最恼的还是自己。她若未将对季湘的信任置于春桃，若未饮那酒，若更谨慎些，若早些察觉，便不会身中迷药，亦不至于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季湘涉险。

终是她未护好她。

楚景宁垂眸叹了一口气。

季湘起身绕过桌案坐到了楚景宁身侧，她伸手环住楚景宁腰身，记忆里她需仰望方能看清面容之人而今却能轻松与其平视。自她以季湘身份登上官府，而后入官已是过去漫漫六载，季湘尤叹时光荏苒。

她轻喃道，“湘儿知，湘儿一直皆知。姑姑待湘儿的好，为湘儿所做的一切湘儿都明白。姑姑放心，三妹一切皆好，远离这深宫是她所求，而今她已得偿所愿，能与顾姑娘携手天涯……”她顿语看向楚景宁，见她面色未改后缓而轻喃道，“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窗外微风拂过，带起二人发丝相交缠。季湘轻嗅着那抹好闻且让她缱绻的香渐渐神游天外，只是恍惚间她便好似梦回那几年二人对坐竹亭，煮茶听雨的岁月。那时她尚年少，楚景宁亦还仅是朝启县探花郎卫江离。

楚景宁静默了几息道，“你这段时日可有好好服药？身上的伤如何了？”

“有的，巳时与亥时，每日两次，小桂子日日都念叨着，湘儿这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了，想记不得都不行。姑姑不知那药有多难下咽。”外敷尚好，她只需按时换药便可。但想起那内服的味道季湘便胃中翻涌，“要是纪师姐在就好了，由师姐出手定能留了药效又去了那苦味。”

说起纪清漓季湘方想起此来要事，她正肃道，“是了，湘儿自醒后便未见过纪师姐，姑姑可有纪师姐的消息？可知她去了何处？”

楚景宁思忖片刻道，“清漓离宫前倒是来寻过本宫，她只道要回一趟药王谷，至于作何未曾言明。”

那日甘可与唐娇娇离去后她便遣了暗卫搜寻时茗与柳子衿的踪迹。她明白，关于鬼医十三针重出江湖的传闻绝非空穴来风，二人虽已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多年，但彼时死在时茗手上者不计其数。

二人行踪一旦暴露，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季湘到底拜入药王谷，亦师承二人，楚景宁遂亦没有隐瞒的打算，她坦言道，“湘儿，你可知晓近来江湖中关于鬼医十三针重出江湖的传闻？”

季湘闻声眼睑微颤。

“湘儿不知，但姑姑，湘儿担心，师傅师娘与阿荨他们恐是遇险。”季湘将彼时始末一一道来。待得到楚景宁已遣去暗卫探寻的答复后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姑姑实乃高瞻远瞩。

季湘再三犹豫后终是未将纪清漓身中嬴鸠之事道出，毕竟她背后尚牵扯纪桑，更甚者是何氏。再而，她想着纪清漓既离宫前来寻过楚景宁，那么她彼时未能道明必是另有他想。季湘敛去心绪道，“关于湘儿身份一事，除了姑姑外可还有旁人知晓？”

楚景宁摇首道，“不曾。”

她彼时在知晓后确也生过要将此事告与楚弘的打算，但无奈那日她正欲开口之时便叫闯入殿中通禀楚辰落水的宫人打断，后来待她与楚弘赶去碧霄殿又撞见了先一步而来的何如萱，最后她亦是被其以采选之由绊了几日。

待她再见楚弘便是采选那日，终是甘可的出现与楚弘的话让她断了将季湘身份道出的心思。甘可背后究竟是否清白她至今不敢下定论，楚弘却能在只见之一面的情况下便如此痴狂，难保日后他不会为此做出何事。

细想来，楚景宁尤觉何皇后牵制住自己的那几日大抵江湖上已出现时茗与柳子衿的传闻。

“湘儿为何这般问？”楚景宁反问道。

季湘垂眸沉吟片刻道，“无甚，只是这般便好。”她抬眸，“只姑姑一人知晓便好。”她不安地攥住了楚景宁的左臂，“姑姑万万不可道与旁人。”她眼神坚定，眸光深邃。

楚景宁对上她的视线，她似从她的眸中察觉到了什么，二人相视许久，楚景宁方道，“本宫确实不曾道与旁人，只是时下可非本宫一人知晓。”她偏转视线拾杯自饮。

季湘一时未懂其意，怔了一息方反应过来，忙又揽住了楚景宁的臂，心虚地蹭蹭道，“除了纪师姐之外嘛，姑姑莫要气了，湘儿保证，若有下次，姑姑定第一个知晓。”她歪着脑袋晃着楚景宁的臂。

后者闻声才入口的茶便卡在了喉中，她艰难咽下后搁下茶盏睨了季湘一眼，“还敢有下次？你若再这般胆大妄为，不顾死活，日后便莫要唤本宫‘姑姑’，你与本宫亦再无瓜葛。”

季湘不敢保证，她欣欣然地吐了吐舌打算糊弄过去，“那姑姑是想让湘儿还如过去那般唤‘殿下’？”她说着便拱拳作揖。楚景宁冷眸扫去，她瞬间安分下来，她呵呵笑着，“好嘛好嘛，湘儿不胡闹了。姑姑想，湘儿还不依呢！湘儿不想与姑姑无瓜葛。”

她委屈地挑起楚景宁身前一缕青丝绕上指尖，“姑姑既早知湘儿诈死，这段时日怎也不来曲台殿看看湘儿的？”她心中吃味，“四弟落水，姑姑急匆匆便赶了去，怎到了湘儿这儿姑姑便连问都不曾过问？”

皇帝与皇后不来便也算了，毕竟楚盈在宫中本就无甚存在感，于那二人亦算不得亲近。可楚景宁不同，她既知晓而今曲台殿里的是她季湘，怎还能坐得住的？也亏得这段时日来她日日自我安慰将自己彻底当做她那无人怜的三妹。

“本宫尚未说你，你还怪起本宫来了？”楚景宁可不承认自己起初确实是故意晾着她的，谁让这人诈死在先，瞒她在后。楚景宁能忍住未闯入曲台殿将季湘好生责怪一番季湘都得感谢何如萱了。若非顾忌何氏，加之王卿卿与鬼医十三针之事让她不得不怀疑何氏是否已对季湘的身份生疑。

如此，她若再贸然造访曲台殿便会加深何氏的猜忌，这般于季湘亦是不利。

楚景宁作势便要侧身抽离，她臂弯不经意间碰及季湘，后者小脸一皱，状作受伤地捂住心口倒在了楚景宁肩头，“姑姑，湘儿心疼。”

楚景宁闻声生怕再碰及季湘伤口，瞬时不乱动了，她担忧道，“是本宫之过，可疼得紧？本宫让夏莹去寻太医。”她作势要唤人，季湘忙环紧了她腰身偷笑道，“疼，疼得紧，只是太医来了亦无法，湘儿非伤口作疼，乃许久未见及姑姑来看湘儿而心疼。”

她像是受了万般委屈般抬眸望向楚景宁，“姑姑抱抱湘儿便不疼了。”

楚景宁反应过来，有些微恼的伸指在季湘的额头点了两下，“亏得你幼时晴菀尚叹你性子沉闷，时下瞧来哪里可见沉闷，反是鬼灵精了。”

这点倒亦随了她阿娘。

季湘记不大清幼时事，逢得楚景宁提及，她亦生了好奇，“姑姑再多给湘儿讲讲阿娘尚在时之事吧。”彼时因卫江离的身份，她亦难以得知什么，加之季晴菀的死让时茗与柳子衿至今仍对楚弘乃至整个楚皇室都心有怨恨。

莫说问及季晴菀的过往了，便是连其名二人皆是甚少在季湘面前提及的。若非她任性妄为，执意想弄清楚这一切，替季晴菀、梅寻真及那华坪县二十余口枉死之辈雪恨亦不会行至今日。

但同样，季湘亦明白时柳二人的担忧，她们唯恐她会重蹈她阿娘的覆辙。不论季湘是否有意，皇权之争都裹夹着数不尽的腥风血雨，一旦踏入宫门便是身不由己。就连彼时深得时柳二人衣钵的季晴菀皆难在此泥潭间幸免，何况是季湘。

说到底，若无楚景宁，季湘彼时甚至连上官府的门都未必踏得进。自然，这并非指季湘才识难入上官晖之眼，仅是上官氏不欲参与皇权纷争已久罢了。以季湘之才，在上官晖初见之时便已预见来日的她将会于朝堂之上掀起一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