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161章 第 161 章：鸢飞戾天

李鸢紧咬下唇，“鸢儿不该欺瞒三殿下。中秋那夜将花灯赠予昭月姐姐的确实是鸢儿。此事三殿下既已从昭月姐姐口中得知，那么三殿下可能告诉鸢儿，彼时昭月姐姐还同三殿下说了什么？关、关于鸢儿的……”

季湘不逗她了，她正经道，“齐大人除了知晓那人是鸢儿之外，旁的倒是未同我说。”

李鸢闻言眸光肉眼可见的变得黯淡，她心中苦闷，像堵了一口气让人难受。她失落地攥紧了衣摆，鼻尖酸涩。

季湘拍拍她的肩膀，“其实我与姑姑今日来之前曾邀过齐大人同行，只不过齐大人纠结于该不该来。她虽是知晓中秋那夜所见是鸢儿，但因那日于满月楼未从鸢儿口中得出答案，遂一直以为鸢儿彼时错将要赠予旁人的花灯赠给了她。”

“不。不是的！”李鸢惊然抬眸，她如何都未料到齐昭月会这般想。她瞠目结舌，下意识攥住季湘小臂，“鸢儿从未认错，鸢儿要赠灯之人从始至终只有昭月姐姐！”

没人知道她是盼了多久方盼到能将那花灯送出的一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庆幸那夜于千千万万的人中寻到了齐昭月的身影。

尽管那人已心有所属……

晶莹的泪珠落下，季湘手足无措。“鸢、鸢儿你，你莫哭啊！既是没有认错，那便是最好，待我同姑姑回去便将此事道与齐大人，这般可好？”

“不。”李鸢松开季湘，难为情地拂袖擦去面庞泪珠。她摇头，“三殿下不要道与昭月姐姐。昭月姐姐既是误会了，那便就这般误会下去吧。三殿下莫要将实情道出，让昭月姐姐徒添烦恼。”

季湘是越发弄不明白这小姑娘心思了，她妥协道，“好。我不同齐大人提便是。那鸢儿现下可能告与我，为何那日于满月楼要否认是赠灯之人？”

李鸢沉默良久方再次看向季湘，后者忙补充道，“鸢儿放心，此事缘由你若不愿，我断亦不会同齐大人提的。”

她诚恳的模样逗笑了李鸢，小姑娘颔首，“因为鸢儿不想让昭月姐姐为难。”她料到季湘会再次发问般接着道，“鸢儿喜欢昭月姐姐，自那年倚春园诗会至今一直喜欢。这份喜欢在此之前鸢儿从未道与过任何人，甚至是爹爹与阿娘。中秋那夜，爹爹与阿娘从鸢儿口中得知此事，亦仅仅是知晓鸢儿心中藏了那么一个人。”

季湘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至于那人究竟是谁，而今亦只有三殿下知晓。”

季湘回神。

李鸢面露哀伤，“鸢儿喜欢昭月姐姐，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可自昭月姐姐入官后，鸢儿与她便不再似从前般亲近。她忙于官场中事，鸢儿亦苦于年岁不及，帮不得昭月姐姐。三殿下可知鸢儿有多幸运能于中秋灯会上遇见昭月姐姐吗？”

季湘垂眸，“我知。”

她想起楚景宁，只道自己何尝不曾那般想过？她尚在药王谷时每载皆难见楚景宁一面。盼望已成了常态，思念亦已深入骨髓。后来，她离开了药王谷，入了官，她与她相见的次数不再如过去般屈指可数，可她们却不再如过去般亲近。

她亦无法再将喜欢肆意宣之于口。在朝为官越久，她要顾及的便愈发多。每每回想，季湘都无比庆幸而今的自己尚能常伴楚景宁左右。这在过去皆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李鸢轻叹一口气，“可那又如何？三载，三载太久了啊。”清风拂过她鬓边青丝，“久到鸢儿已忘了昭月姐姐是不会停在原地的。她会遇见许多许多的人，亦会有自己喜欢的人。”她怅惘地挽起面庞青丝，“那人才貌双全，深得所有人的信赖，亦是郢都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她光是与昭月姐姐站在一起，旁人皆变得黯淡。而鸢儿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复想起中秋那夜于河对面见及的那两个亲密无间的身影，眸中泪光闪烁，“因而就让此事止于鸢儿这处吧。鸢儿的这份喜欢亦无需昭月姐姐再知晓。鸢儿惟愿昭月姐姐能与心悦之人携手，如此便够了。三殿下而今知晓了，亦同样当做不知晓吧。鸢儿会努力、尽快拾掇好心绪，不会再让爹爹与阿娘跟着担忧了。”

季湘可不记得齐昭月同她提过什么喜欢之人，她狐疑地瞧着李鸢，只心道这小姑娘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鸢儿，你口中那人指的可是望府大小姐望文欣？”季湘想了一圈也就在齐昭月身旁见过这么个对得上李鸢所描述的人。

李鸢颔首，“是。”

季湘摇头，“若是，那我想鸢儿定是误会了。”

李鸢不解。

季湘接着道，“我虽与望姑娘无甚交集，但确也是从齐大人口中听闻过的。望姑娘与齐大人乃挚友，中秋那夜，齐大人与望姑娘走散后遇到了我与姑姑便是这般说的。鸢儿定是误会了，齐大人与望姑娘又怎会是鸢儿以为的那般关系？”

季湘无力扶额。

李鸢心跳愈发快，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她惶然几息到底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倏而反问，“中秋那夜，昭月姐姐遇见了三殿下与殿下？”她道自己原先跟了齐昭月一路，可不记得见到过季湘与楚景宁。

季湘嘴角抽了抽，她揶揄道，“鸢儿那时眸中只有齐大人，未瞧见我与姑姑亦不稀奇。鸢儿将那花灯塞给齐大人时我与姑姑便在一旁，不然鸢儿以为我是如何知晓此事与那诗的？”

“鸢儿失礼。”李鸢面露羞怯，“鸢儿以为三殿下是从昭月姐姐口中得知此事。”

季湘将实情道出，“其实那夜齐大人收到鸢儿花灯之后是打算追鸢儿去的，可无奈遇上了彼时正追查的一桩疑案的线索，这方做了取舍。还有啊，鸢儿彼时应邀去满月楼之事实则是望姑娘的计谋，目的便是助齐大人寻到赠灯之人。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总归现下是将一切都说清了。”

李鸢心中沉甸甸的感觉似得到缓解，她由衷作揖，“鸢儿多谢三殿下告之。”

季湘抬起她臂弯，“无妨。能解开鸢儿心结，我与姑姑此趟亦算是未白来。是了，齐大人那处，鸢儿打算如何？可需我……”

李鸢摇头，她坚定道，“三殿下好意鸢儿心领。尽管眼下事情已明，但昭月姐姐那处，鸢儿还是想恳请三殿下暂且保密。历经此事鸢儿亦想明白了，不论来日如何，鸢儿对昭月姐姐的心意皆不会变，便是她有了心悦之人亦是如此。鸢儿而今身无长物，鸢儿想，待何日功成名就，足以与昭月姐姐并肩而立，届时，鸢儿再亲口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昭月姐姐。”

她斗志昂扬之态让季湘生出几分赞叹，“如此，那便依鸢儿所言。”

此事了去，季湘便觉畅快。她拾起木盒内册子递给李鸢，“此物是姑姑差人特意为鸢儿寻的，本是打算待鸢儿及笄之时赠予鸢儿的。此番倒是先叫我抢了去。”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所以鸢儿便收下吧。此物还当是姑姑赠的，待鸢儿及笄那日我再亲自送上贺礼。”

李鸢受宠若惊，她未矫情，欣然应下，“那鸢儿在此便先谢过三殿下。”她雀跃地接过册子，“亦，谢过殿下。”

风吹叶落，池面荡起圈圈涟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只巴掌大的龟正费力地攀着廊下台阶。它缕番四脚朝天，累得缩入壳，须臾后重张旗鼓，伸长脖子翻身继续往台阶上爬。

廊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季湘耳尖微动，抬眸之时正好对上楚景宁。

二人视线遥遥相望，缱绻而炽热，季湘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她伸手轻拍了拍李鸢肩头，“鸢儿，你瞧谁来了。”

李鸢收回翻阅书册的视线回头。

暖阳下，齐昭月的身影就那般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李鸢的眸。那人面上依旧如彼时般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她好似不必开口，李鸢脑海中已能回响起她那清亮温润的嗓音——

“鸢儿莫要听他们胡说，鸢儿之名方不是不祥之兆。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我相信鸢儿来日定能如鹰般遨游这广阔天际，夺目且无拘。”

清风拂过，乱了齐昭月的三千青丝，亦乱了李鸢的心。

丫鬟退去，临走瞧见卖力攀爬的玄武好心地将它放回了池中。夏莹与秋菊静守不远处的树下。楚齐二人迈步入亭，小姑娘藏起欢喜朝她们见礼。

“姑姑。”季湘笑望齐昭月，“姑姑怎么同齐大人一块来了？李大人呢？”

楚景宁道，“夫人久去未归，李大人挂心，便寻夫人去了。他去前唤了丫鬟将本宫与齐大人引到你二人这处。”

季湘会意。

齐昭月道，“该是臣突然造访给鸢儿爹爹与阿娘添麻烦了。”她视线落在李鸢身上，后者一瞬间只觉眼神无处安放。那话中的“鸢儿”二字不断冲击着她的心脏，李鸢挽起耳畔发丝垂眸，“齐大人言重。齐大人造访，爹爹与阿娘自是欣喜。”

齐昭月闻言眸中划过一丝落寞。

季湘牵着楚景宁落座，她审视着眼前这二人，心中只觉好笑。她清咳一声，“齐大人、鸢儿，你们莫要站着了，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