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147章 第 147 章：头昏眼花

她呼吸一滞，心跳猛地加快，她挥开丽妃手臂狼狈地擦着脸，“你别想了，我，我才不会谢你。”她一句三顿，显得极为慌张。她握杯灌茶，杯中却早已空了。她愈发羞赧，清咳两声掩饰尴尬。

她伸手要去提壶，丽妃却快她一步，她斜了她一眼，“我亦没指望你会道谢。”她故作嫌弃道，“脏死了，下次你若还弄得满脸皆是便莫要来寻我，我瞧见就烦。”

水声汩汩，平儿握杯收回，“我就烦，就烦你。”

丽妃白了她一眼不再接话。

平儿心中偷笑，她撑起脑袋随着丽妃的视线眺望屋外疾雨。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那藏于掌心上，压于脑袋下的左耳却烫红了一片。

秋雨过后空山鸟鸣，积雨的泥地上蓄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洼，但凡有人踏过便会带起一脚泥泞。帐帏由外被掀开，楚景宁手端伤药与纱布轻声入内。她将木盘搁于桌上，回眸望向仍于矮榻上静眠的季湘。

那人眉宇紧促，不安的蜷缩着身子，薄被不知为何坠落大半，只她手中尚紧紧攥着一角。

楚景宁眸光柔去，她几步走近俯身将地上薄被拾起，动静随即将季湘惊醒，她赫然睁眸直视那人。窗外清风拂过，带动楚景宁肩背青丝，亦扯动了季湘的心。

她敛去眸中惊慌的神色，欠身环住楚景宁腰肢，“姑姑怎么来了，湘儿可是发梦了？”她汲取着那人身上独有的清香，心中雀跃不已。她脑袋一下一下的蹭着楚景宁的小腹。

楚景宁耳尖泛红，她只觉双手无处安放。她难为情的唤了一声，“湘儿……”

季湘哼哼唧唧的不愿撒手，“姑姑，湘儿头昏眼花，全身亦乏力得紧，姑姑让湘儿这般缓缓，一会儿，一会儿便好。”她偷笑。

楚景宁哪儿瞧不出她是故意这般，一时又好气又无奈。

“咳咳。”终是一声清咳打断了二人，“头昏眼花？全身乏力？这么多年未见，清漓啊，你这医术莫不是不进反退了？”随着柳子衿话落的便是时茗与纪清漓的落帐声。

季湘闻声一喜，忙松开楚景宁奔去，“师娘！”她扑向二人，“师傅！”

得以近距离相视后柳子衿方看清季湘面上病弱之态，她双眸泛红，拉开季湘抚摸她有些棱角的面庞，“瘦了，这么些年未见，湘儿这小脸都不似幼时捏着软乎了。”她说罢瞪向时茗，“我就说这郢都的风水不好，当年若非你拦住，我说什么都是不会让她们离开药王谷的。你瞧瞧湘儿这模样，哪里还见与你我在药王谷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时茗无力扶额。心中只道自己冤枉。

柳子衿轻哼一声复转向季湘，“湘儿，你同师娘说实话，可是你那糟心爹苛待你了？”

季湘轻笑，“师娘，湘儿今岁都二十了，哪里还有什么少年气的？好了，师娘便莫要担心了，湘儿在郢都一切皆好。”她回视渐自走近的楚景宁，“有姑姑在，湘儿哪会不好？”

楚景宁闻声步履微顿。

纪清漓注视她的眸裹满不解。

季湘忙又补充道，“自然还有纪师姐，仇姐姐，烟儿和贸大哥她们。所以师娘便放心吧。”她左右挽住时茗与柳子衿臂弯来到桌边。

几人落座，季湘辈分最小，但眼下有伤在身自不便奉茶，只得纪清漓代劳。简单闲聊几句后帐帏便再次被掀开，此番来的是端着盆舆的贸笠与仇翎。

季湘抽开被柳子衿紧握的手起身，“师娘、师傅，湘儿去去便回。”她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拾掇干爽后再次落座。

五人环坐桌前，贸笠抱臂立于时茗身后不远处。

柳子衿解开季湘左手纱布为其换药。

季湘道，“是了，师傅师娘此番寻湘儿而来可是吃人疯有消息了？”

柳子衿掀纱布的手一顿，她看向时茗。后者搁下茶盏接过话，“湘儿，我与你师娘尚未在崖下寻到那吃人疯踪迹。我二人不放心你伤势，昨日收到清漓说你转醒的消息的后便赶了过来。”

季湘颔首，“湘儿让师傅师娘费心了。”

二人摇头，面露疼惜。

柳子衿嗔道，“湘儿莫要胡说，说到底这事亦怪我与阿茗。”

时茗道，“不，该是尽怪我的。”她攀住柳子衿肩头，“他同我有仇，此番会对湘儿下手定是为了激怒我。若非我，湘儿亦不会成了这般。”她置于膝间的手紧攥，眸中满含愤恨与愧疚，只恨不得将吃人疯杀之而后快。

柳子衿反握住时茗的手，二人相视无言，却似道尽千言万语。

季湘摇头，“师傅莫要自责，湘儿遇上那吃人疯已非第一次，早在湘儿下颍州时湘儿便与他照过面。”她将彼时被祝紫侑追杀一事转述与二人，“彼时吃人疯将其救走，湘儿便知他背后定与何氏脱不了干系。若真说起来还该是湘儿的身份让何氏生了猜忌，这方让何氏寻到时机追查至师傅师娘身上。”

何氏不敌时茗与柳子衿，吃人疯便成了刺向她二人与药王谷最好的一把剑。

“亦因此害了海大哥……”她尾音哽噎。

楚景宁握住了她的右手。季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提及海詹，众人心中皆是悲恸。

柳子衿摸摸季湘脑袋，“好了，湘儿亦莫要自责了，何氏之事上师娘与你师傅帮不得你什么，但于吃人疯，我与阿茗绝不会姑息！”她拭去季湘眼尾泪珠垂眸将最后一片纱布掀开。

伤口入眼的那刻泪水亦从季湘面上转移到了柳子衿面上。

时茗掌心发颤，她只看了两息便再不忍直视。

滚烫的泪落在了季湘指尖，她一时慌乱，“师娘莫要哭，纪师姐医术了得，湘儿不疼，早就不疼了。”她劝说无果，眼见柳子衿眼底的泪愈发汹涌，忙将视线转向时茗，“师傅！您莫要愣着，快，快抱抱师娘啊！”

时茗回神，她作势要揽柳子衿，后者睨了她一眼轻推开她，面上却带了红，她轻声道，“孩子们都看着呢！”

在场皆为习武之人，耳力自亦是极好的。闻此言，纪清漓与仇翎都扬了唇。楚景宁捏捏季湘掌心，二人对上视线。季湘俏皮地吐了吐舌，楚景宁宠溺摇头。唯贸笠眼神无处安放。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打破了宁静轻笑出声，时茗与柳子衿这方惊觉她们哪里又还是什么都不知的孩子？二人只叹光阴如梭，彼时跟前连扎马步都要痛苦哀嚎上整日的半大小人们而今都这般大了。

柳子衿愈发羞赧。

时茗倒是不甚在意，左右她二人的关系在场之人早便知晓。不过她亦甚是乐意瞧见柳子衿因自己而面红耳赤的模样。她眼角眉梢都噙了笑。

楚景宁拔掉药瓶塞子，牵过季湘左手垂首为其上药。她动作麻利，自那夜她将重伤的季湘带回营帐，除了第一夜由纪清漓照理外，余下的两日尽是楚景宁代劳。

季湘正襟危坐，柔情的眸中倒映着的皆是一人。

柳子衿回眸与时茗对视一眼，二人皆噙了笑，不一不是对姑侄俩其乐融融一幕倍感欣慰。

柳子衿卷开纱布递给楚景宁，她打趣道，“看来湘儿已有段时日未惹你姑母烦心了。”

季湘不明所以，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娘莫要胡说，湘儿何时惹姑姑烦心了？”她话落又心虚起来，澄澈的眸子不断打量着楚景宁面色，她轻咬下唇揪住楚景宁袖口，“姑姑，湘儿何时惹姑姑烦心的？”

纱布被缠起，楚景宁指尖轻点季湘额头，“湘儿忘性甚大。”她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贸笠迈步将搁置伤药与纱布的木盘端出帐。

季湘见楚景宁不欲同她说，心下焦急，她攀住柳子衿臂弯追问，“师娘，湘儿究竟何时惹姑姑烦心的？师娘快些告诉湘儿。”

柳子衿掩唇失笑，“湘儿可是忘了你尚在季府时给你姑母使的绊子了？”

提及季府，季湘方恍然大悟。她羞窘不已，在未与楚盈交换身份入宫，亦是方独辟府邸的最初两年里她周旋太子党与大皇子党之间。楚景宁明里暗里皆向着楚栎，而何氏与太子对季湘的拉拢之意又昭然若揭。

季湘不否认彼时顺利的官途让她变得心高气傲，可楚景宁却对她置若罔闻，她恼于此，故而确实未少惹事让楚景宁烦心。她最初亦不过是想吸引这人的注意，后来皇帝的屡番提拔加之渐渐对朝中势力的了解，她方明白原因为何。

皇帝需要她平衡太子党与大皇子党间的争夺，不论她先归属哪一方，皇帝那处皆不会让她安稳，唯有将她置于二者之中，权利方能借此收归皇帝之手。说白了她亦不过是皇帝与一帮中立之党刻意推上去的傀儡。

只不过这傀儡背后连接着楚皇室的血脉，皇帝又怎会使不惯？

而楚景宁对她的淡视恰恰是为了护她于何氏眼皮子底下。在这场权利的纷争中从来都没有人能告诉她该倾向哪一方，她能做的亦只有日复一日的察言观色。若非何氏借她寻上上官氏，若非楚盈与安慕青两人处屡屡寻求无门，她亦不会行至今日这一步。

季湘并不后悔，若让她再选一次，她依旧会选此路。尽管危机四伏，尽管几次三番命悬一线，可若能得一人垂怜，若能如而今般一点、再多一点的靠近着她，季湘只会甘之如饴。何况谁又能保证另一条路上不会同样危机四伏？让她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