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127章 第127章：中秋佳节

季湘举目望月，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皆是各怀心思，曲广陵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他俯身朝楚栎一拜。楚栎离开后楚景宁亦上了马车，季湘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闷闷的。她垂眸打算往曲台殿回，与马车擦肩而过时车窗帘从内被撩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轻柔地滑入了季湘耳中。

“盈儿，你上来，本宫有话同你说。”

季湘双眸一亮，原本耷拉着的嘴角亦扬了起来，可很快便有些紧张。她俯身钻入马车，乖巧地坐在楚景宁斜对面的小角落里。车内光线昏暗，季湘不时抬眸打量楚景宁的神色。直到马车远离交泰殿，楚景宁的视线方看了过去，“湘儿。”

季湘一个激灵，“姑姑，湘儿知错了。”

楚景宁面色不变，“你此番认错倒是极快。”

季湘未摸清楚景宁这话是生气还是打趣。她不安地搅动着衣摆，“湘儿真的知错了，姑姑莫要生气了。湘儿不该夺了那食盒，不该将曲老夫人……”她顿语，“与曲大人对姑姑的好意兀自分了去。”

她尾音愈发轻，几乎微不可闻。季湘越想越觉自己的行径稚气又不齿。她本以为曲广陵会因此勃然大怒，毕竟彼时梓荗他们夺了吟烟特意为仇翎做的花糕，她都气了许久的。她未想到曲广陵不仅未动气，还仍旧那副温良谦逊之态，这简直让季湘更加无地自容。

楚景宁轻叹了一声，“湘儿，你过来。”

季湘抬眸往楚景宁身旁挪近，楚景宁看着她一步三停顿的模样不免动容。直到二人肩肘相触，季湘方屏气垂首，她指尖揪住楚景宁袖口，口中喃喃，“姑姑莫要生气了，湘儿保证再无下次。”

下一次她会努力克制住自己的。

楚景宁拾手抬起季湘下巴迫使她直面自己，她无可奈何道，“湘儿此番着实任性。”

季湘视线低垂，她眼睑轻颤，轻咬下唇，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她鼻尖发酸，强忍住情绪道，“姑姑可是将湘儿给忘了？”她抬眸，视线有些模糊，“那日，姑姑只托齐大人给皇兄带了糕点，姑姑可是将湘儿给忘了？”

楚景宁怔了片刻回想起来。她哪里又是如季湘所言将她给忘了，只不过是那老媪与小儿之死让她不得不与楚栎相联系。她不否认那日她确实是有意让齐昭月借送糕点之由试探楚栎。

甚至连齐昭月与季湘在御湖边的相遇亦皆是预谋。

楚景宁未直言其意，她故意逗她道，“湘儿原是因此馋了曲大人今日所携月糕？”

“姑姑！”季湘见她顾左右而言，心中因楚栎而生的醋意更甚。她又羞又恼，不论是楚栎还是曲广陵都让她醋得紧。她只恨不得这二人能从楚景宁的世界消失。但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是这二人，亦还会有旁人不是吗？

“姑姑惯是这般。”季湘郁闷不已，她于心中叹了一口气：姑姑可知这些年湘儿有多羡慕皇兄能如此毫无顾忌的常伴姑姑身侧，事事得姑姑挂心，处处亦得姑姑庇护？

楚景宁失笑，轻捏她的下巴问，“惯是怎般？”

季湘气鼓鼓地望着她，“姑姑明知故问。”楚景宁松了手，季湘挽住她的臂弯，指尖碾绕着一缕青丝。她闷声道，“湘儿有一事想问姑姑。”

楚景宁垂眸望向她那不安分的手，“嗯？”

季湘抬眸，四目相对那瞬她面上一红，她缓了几息方平复心绪道，“湘儿是想问，辰儿宫中那主事宫人可是姑姑的人？”

楚景宁摇头，“湘儿为何这般问？”

“无甚。”季湘眼神躲闪，“湘儿只是随口一问，姑姑不必放在心上。”

楚景宁知晓季湘近来与榕妃来往甚是频繁，她静默良久复捏住她的下巴试探道，“本宫听闻榕妃娘娘这段时日与湘儿熟稔了不少，湘儿可有从榕妃娘娘那处问出些什么？”她顿语审视着季湘的神情，如她所料的，季湘闻言面上很快闪过一丝不自然。

楚景宁心中已有了推测，她松手补充道，“关于安紫溪之死。”

季湘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摇头，“湘儿已几番尝试绕着圈从榕妃娘娘口中问出那夜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但结果屡屡不如意。”

楚景宁拧眉思忖起楚辰。她深知季湘非言不及义之人，能让季湘在此刻提及楚辰，还涉及榕妃……

楚景宁想起了那日从齐昭月口中听闻的季湘与榕妃御湖泛舟一事。她尤记齐昭月彼时说小舟靠岸时榕妃浑身皆是湿漉漉的，俨然一副下过水的模样，那么又是为何下水？

楚景宁眸光深邃。她沉声道，“湘儿，你可有何话同本宫说？”

季湘指尖一顿，她默默松开那缕青丝正襟危坐。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推测道出，关于彼时导致楚辰坠水的罪魁祸首她尚且不能确定，何况此事背后还有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不论如何说楚栎皆是楚景宁看着长大的，亦是楚景宁寄予厚望者，季湘唯恐这尚未有定论的话从她口中而出会因楚栎让她与楚景宁生了嫌隙。

这是季湘万万不愿看到的结果。

“湘儿。”楚景宁的声音拉回了季湘的思绪。

季湘犹疑良久方抬眸，她不答楚景宁的话反道，“姑姑，湘儿前两日被榕妃娘娘拽着去游湖，正巧亦是那日遇着了齐大人。想起这事湘儿便觉后悔，湘儿实不该应了榕妃娘娘。”她语气中尽是抱怨，好似仅在阐述一件平日里让她烦心的琐事。

“姑姑不知，榕妃娘娘那日在小舟上突然跃下了水，说是要寻甚的珍珠讨湘儿开心，想来该是又将湘儿当做了阿娘，不过这亦着实将湘儿给吓坏了，万幸榕妃娘娘深谙水性，方未有个好歹。”

季湘眸子一转道，“是了，湘儿那日还听榕妃娘娘提及了父皇，湘儿没想到榕妃娘娘不止记得阿娘，还记得父皇。姑姑猜榕妃娘娘同湘儿说了父皇何事？”

楚景宁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季湘，她轻摇头。

季湘噙笑，“湘儿便知姑姑定是猜不到的。榕妃娘娘说彼时皇祖父尚在时，她曾亦见及太子阿爹携着阿兄到那御湖寻珍珠，说是要讨阿娘欢心。湘儿初闻只觉阿爹傻极了，这湖中哪有甚的珍珠的。湘儿想着该是榕妃娘娘又犯糊涂了。”

“湘儿那时许是尚在阿娘腹中吧？姑姑后来可有听阿娘提及过此事？”

她真假参半，试图引得楚景宁费解。

楚景宁摇头，“不曾。”她收回视线淡淡道，“许同湘儿想的那般，该是榕妃娘娘又犯糊涂了吧。”她眼睑微颤，神情复杂。她非愚钝之人，季湘话中暗含之意她稍微细想便是明白。

以楚景宁对楚弘的了解，不论是过去身为太子的楚弘亦或是而今已是天子的楚弘，他都不可能有那个闲情与耐心带着年幼的楚栎去御湖寻甚的珍珠。楚弘打心底里是极不愿与孩童相处的，尤其是正值淘气年纪的孩童。

无疑，榕妃口中的“太子”指的并非楚弘，而是楚栎。至于“阿兄”该是楚辰，那“阿娘”定然是皇后何如萱了。

若排除榕妃胡言的可能再将此事与楚辰坠水一事相联系从头梳理，楚景宁很快心绪不定。此事若与楚栎脱不了干系那么彼时何如萱为何要对碧霄殿的宫人封口？大抵只有一个可能，楚景宁思及此顿时双眸战栗。

她如何都不愿相信楚辰坠水的背后会是楚栎与何如萱的谋和。

季湘望着楚景宁的眸满是担忧。她不愿在楚景宁面前说谎，更不想因为楚栎让楚景宁与她疏远，适才那话所导向的唯一合理的结果她已极力迂回避及，但依旧让楚景宁敏锐的捕捉到了。

季湘握住楚景宁紧攥的手，后者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季湘将掌心滑入楚景宁指缝，二人十指相扣，她道，“姑姑。”

榕妃失智，她的话真假仍需甄别，楚景宁宁愿是自己多虑都不愿将此事与楚栎相联系。她敛去愁容挽起季湘面庞碎发。车内安静下来，夜风拂起车窗帘，季湘视线微怔，她仓惶转身撩起车窗帘探出脑袋，“姑姑，这不是去曲台殿的路。”

她下意识起身要唤夏莹停车，掌心却被人从后握住，拽回。楚景宁道，“今夜有灯会，湘儿可要出宫去瞧瞧？”

季湘双眸放亮，她退步坐回楚景宁身旁，“姑姑若是作陪，湘儿便去。”

往年中秋，郢都皆有灯会，季湘尚在上官府时亦曾伴上官晖之妻去过两回，但自入官，她搬出上官府独辟府邸后便再未去过。

楚景宁轻点她的额头将人推远，“湘儿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季湘吐吐舌头扬唇笑着。

车马驶出宫门穿过巷子停在一间食肆外。二人方下马车便被络绎不绝的行人所埋没，形状各异的灯笼挂满了街集与屋檐，四下灯火通明。楚景宁遣去夏莹一众与季湘独行。仇翎得闲的下一瞬便闪身钻入了人潮。

她一路赶至群芳阁，如愿在东阁寻到了吟烟的身影。彼时的吟烟正趴在窗栏之上望月怀人，乍闻脚步声，她警惕回头。仇翎撩起珠帘立于屋内，她面上鲜少的因赶路而带上了些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