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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拳风交错,又过数招。李芳官渐渐觉出不对味来。
一招“破山劲”送罢,李芳官凭力后跃,凌空翻身,袍角划出簌簌劲风。
双手振袖,背于身后,李芳官侧头问道:“阁下究竟何人?”怎么会踏罡步斗。
对方步法轻灵,踏罡步斗,虽不是师门独创,乃是师父融合了道门仪轨中脚踏天宫罡星斗宿的步伐精华。
此人虽有意遮掩,步伐变化间贯通它门绝学,但既与她交手,却是极容易被识辨。
李芳官心道,若是同道不同门的小友,手下切磋须得有数,说不得过后还得互奉名号,好生客气结交一番。
白衣人立在五步开外,一声清越朗笑,其声空灵,如雪水初融,滴落青石。
他并未立即作答,似是衡量,不知作何感想,袍袖飘扬。
旦见他先于面前轻拂一下,竟干脆摘了傩面,缓缓显露出真容来。
月华之下,渐渐显露真颜的青年男子面目清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眼窝微陷,一双眼虽掩于眉骨阴影,其内却敛尽光华,辉如悬月,眸色一转时,月光下白衣相衬,忽如远山客。
李芳官定睛一瞧——唔,不识得。
只纳闷他为何自信满满取下傩面。
若说之前佩戴傩面是因着不愿以真面目相示,当下不过探问一句,便大方显出真身,多少有些不通。
李芳官一时摸不着头脑,抱拳再问:“我请问?”
白衣人经她一再追问,唇角笑意微僵,不知缘何,似乎有些失落,眸中星光点点坠落。
就光站着不说话,李芳官不知怎的,感觉他好似在赌气。
白衣人就这般好生堵了一会气,见李芳官有些不耐烦,缓缓抬起持着傩面的右手。
宽袖滑落,露出腕间一串色泽温润的沉香珠。
白衣人低声念了一句偈语:“玄鹤栖松,忘机归真。”
李芳官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余光睇了一眼沉香珠串。
嘴角蠕动,不愿露怯,竭力编了句偈语:“……方寸灵台,官止神行。”不忘夸他一夸,“这些年小师兄的修为……大有进境啊。”
经年未见,月下突重逢,李芳官心底泛起几分真切的欢愉,面上便带出喜气,眉眼弯弯。
两相对望,确认过眼神,忘机的面上便也牵出笑意更盛的弧度,如春水漾开。
虽然外貌已认不得,忘机变化太大,但这幅动不动便要拿诗偈把人折磨,却偏偏不愿好好练字的作风,是忘机本尊无疑。
李芳官心中大叹特叹,噫吁嚱!夭寿矣!黄毛小道童几年不见,如何变成一个比她还要高出一头的风骚白衣人,好俗气……非也,好大众的审美啊!
只听得忘机朗笑一声:“师兄我的修为有无长进,却不好自夸,倒是小师妹还是这般模样。”
李芳官咬牙:“……”不,其实她不愿意一直是这副“小师妹”模样。
这人外貌虽变,性格却没变,上来就要戳人肺管子。
只因她仰仗忘机才得以与师傅结缘,比忘机入门晚,所以即便忘机比她年纪小,她年长些,却只得屈居此位,被他唤一声小师妹。
忘机轻轻敛袖,负起手踱到李芳官身前,仙人抚顶般摸了摸李芳官的发顶:“许久不见,师妹可曾惦念我?”
先前交手,探过虚实,面前人如今虽在功夫上未必胜她一筹,但身量已高人一等,欣长影子笼罩,恰如泰山压顶。
他一靠近,李芳官感受到些许压力,强自按捺着一把将忘机的手捉住丢去一边的冲动。
大致是因为再见的喜悦冲淡了心事,李芳官如此喜悦了一会,心中才悚然一惊。
李芳官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师父……不是去寻你了吗?你们难道错过?你没见到师父?”
她记得清楚,李星泽与师父同行,当初她来八方县之前,经过商议,正是决定由师父携阿泽前去投奔远在军中的忘机。
如今忘机身在此处,却不见师父与李星泽的踪迹,教李芳官如何不惊。
忘机含笑望她,温言宽慰道:“莫急。我已接应到师父与阿泽,此行是专程为你而来,他们随后便到。你如今……可是在访烟楼落脚?”
李芳官皱了皱眉,不答反问:“你何时到的?莫非是随行郁诏?可我先前暗中查探过随行人员,并未见到你。”
即便忘机容貌大变,李芳官需将他端详许久,才能从那张俊脸找出过去的几分黄毛道童的影子。
二人此番可谓相见不相识,但李芳官记性尚佳,之前确实没有在随行的兵将中见过忘机的模样。
忘机噎了一噎,默默睇了李芳官一眼。
四围寂静,夜虫嗡鸣。李芳官没瞧懂它这一眼,只听忘机忽而凉凉质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的俗家姓名?”
李芳官亦噎了一噎,若她说她不记得,他莫不要端出大师兄的气焰发作她?
忘机甚为无语地再度瞥她一眼,那一眼中蕴含的神色,十分责怪。
李芳官讪讪笑了笑。
忘机理了理前襟,清声缓缓道:“我何必随行郁诏,只是有人却不记得,我的俗名就叫郁诏罢了。”
李芳官大吃一惊。
忘机……竟是郁诏?
李芳官睁大了眼,她实在没有印象,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始终不记得他还有这样一个俗名。相伴学艺那些年,她一直以为他生来便叫“忘机”。
一念及此,随即一把辛酸泪。
忘机……不,如今是郁诏,他当下已经于前途上崭露头角。而师姐自不必提,早已名声在外,若非沉迷技艺,性子淡泊,以她钻研出的独门秘技就足以将江湖搅动的腥风血雨。这些年来好像只有自己掉队,师门三人中只有她带着孩子,没甚出息,好没面子。
郁诏瞧她一味黯然**,顾影自怜,不由失笑。
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额头道:“做什么这幅丧气模样?我还不了解你?不为我高兴便罢了,怎么也不答我,如今你可是在访烟楼落脚?那萧拜言可曾寻到? ”
李芳官霍霍磨了磨牙,本想酸他几句以示敬意,但正事要紧,不答反问道:“你派人寻那独眼老七做什么?”
郁诏愣了愣,似未料到她会先探问这般不相干事,不由奇道:“你又问他做什么?”
李芳官略一沉吟,如实相告:“我偶然从他身上查到线索,似与我的姑表哥卫飞白有关,但这独眼老七却突然溺毙……”
郁诏打断道:“有个前未婚夫作绊子便罢了,怎么又冒出个表哥?”
李芳官思绪被打断,捏了捏袖角,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是重点吗?她明明在问独眼老七!
郁诏见她犹如笨鸟不开窍,暗自磨了磨牙。
忽隔着衣袖牵住她的手腕,郁诏垂眸道:“不如另寻个地方细说?”
李芳官便知他定是寻到了什么好去处。
说来郁诏也是个奇人,明明认路的本事很差,但从少年时起总能找到一些常人找不到的好风景,李芳官以为他天生就是适合游历四方的道体。
二人相继跃回城墙,郁诏引着李芳官穿街过巷,城南织户所居之处,巷道弥漫着染料和浆洗的气味,二人三转两转,从一处不起眼的窄梯接连揉身攀上一座宽阔的高台。
李芳官的眼巴前豁然开朗。
旦见无数新染的布匹在高高低低的木架上铺展而开,夜风中如彩浪翻涌。月光不似白日炽烈,却为这布海镀上一层清辉,远远望去,竟如月下观潮,别有一番意趣。
“……你倒是会找地方。”李芳官惭愧,她在八方县盘桓日久,倒从未留意此处,而郁诏不过初来乍到,却似比她更熟稔此地。
郁诏负手立于一片靛蓝色的布匹旁侧。月华如水,深蓝近墨的布色衬得他随风飘扬的白衣愈显清逸。
他唇角微扬:“日间入城时遥遥望见,觉得比那些雕梁画栋、熏香软玉更多几分真趣。此地幽静,便是耳语之声,也传不出三丈之外。”
说着,他信手拂过一垂朱红绸缎,足下腾挪,身影倏忽一转,隐入层层布幔之后。
李芳官:?
她目光掠过层层布幔,企图找到他的身影,口中问道:“现在可以说了罢?你寻那个独眼老七,究竟所为何事?”
郁诏的声音忽从身后响起:“我正在查一批军械账目,线索隐约指向八方县。独眼老七是其中牵线之人,经他手流出一批私械。我寻他,是为撬开他的嘴,厘清这条线。”
话音未落,话音又自她左手边传来:“至于你那位表哥,我未曾听闻此名,亦不知老七此事与他有关。”
随即右手边再有声响,却始终不见人影:“你又是如何查到他身上的?”
李芳官的眼珠子追着他的声音四方乱转,耐着性子将自己如何在赌坊探听消息、偶闻独眼老七醉语“观音痣”、追踪而至却发现他已溺毙的经过简要道来。
“看来我们撞上了同一条线。”郁诏沉吟之声再度从左侧传来。
李芳官听声辨位,一招“探囊取物”疾扑向前,却只空茫茫拂动一片布浪。
红绸飘曳,轻轻擦过她的面颊。郁诏则潇洒的自右侧撩幔而出,神采飞扬,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淡笑。
他清癯身影背靠晾架木桩,袖手而立,神色转为认真:“独眼老七一死,线索看似断了。听你所述,恐怕不是意外,而是背后之人坐不住了。”
至于那“背后之人”是谁……依照李芳官对他为人的理解,郁诏既未明言,想必尚未查清。
李芳官捏着指骨,咔咔作响,倒未料到独眼老七竟与军械走私有所牵连。
郁诏话锋一转,回到最初:“所以我还要再问你一遍,你如今是否在访烟楼落脚?那萧拜言,可曾寻到?”
李芳官点了点头,复摇头:“是落脚在访烟楼,眼下我的身份是楼中护院。萧拜言……尚未得见,但已经有他的消息。访烟楼的财东肖补烟是八王麾下的幕僚,他说萧拜言现下落于八王手中,我迟迟未动,便是在等他的消息。”
郁诏挑了挑眉:“肖补烟?”
李芳官点了点头,听他语气有异,问道:“他有何不妥?”
郁诏拢了拢袖口:“倒是和他打了一回照面,这位肖先生……唔……”郁诏想了几个形容,都觉得不恰当,最后便落到最实际的评价上,“为人缜密,心思巨细,模样也生得颇为俊俏。”
李芳官警觉起来,心道郁诏何时曾留意过谁生的俊不俊俏?
如今、莫非、他也成了八王的同道中人?
他们朝廷中人,说不准的。
那他知不知道……李芳官顿时纠结起来,心中挣扎一番,捡起同门之谊,结结巴巴劝道:“唔……八王和……那个肖、他……替身。我、我劝你换人,莫要真心错付,误入歧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