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预谋 第17章 雪落无声与心墙消融

首尔的第二场大雪，在深夜悄然而至。不同于初雪的细碎试探，这场雪来得酣畅淋漓，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倾泻而下，覆盖了街道、屋顶和光秃的枝桠，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纯净无垢的白。清晨醒来时，窗外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雪光映照，连室内都显得比平日明亮几分，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积雪压断细枝的轻微“咔嚓”声。

而在这静谧的雪夜之前，宿舍的书房里，正上演着一场关于“承诺”的拉锯战。

尹净汉第一百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崔胜澈那个“不平等条约”。书房那张为了偶尔熬夜准备的简易单人床，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实在是过于狭窄了。他刚躺下，就被崔胜澈长手长脚地圈进怀里，动弹不得。

“胜澈哩……太挤了，而且你好热……”尹净汉小声抱怨，试图从那个火炉般的怀抱里挣脱出一点点空间。崔胜澈身上蓬勃的热意在这狭小空间里简直像个小型火炉，熏烤得他脸颊发烫。

“别动，”崔胜澈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却收得更紧，下巴抵在尹净汉柔软的发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不是你主动要求帮忙的吗？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理所当然。

“代价就是被你热死或者挤死吗？”尹净汉没好气地嘟囔，却也不敢再大幅挣扎，生怕两人一起滚下这张岌岌可危的小床或者做些其他的事。崔胜澈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耳畔，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节奏，但他身上过高的体温和紧密的贴合，让习惯了一个人占据大床、睡眠浅的尹净汉几乎无法入睡。

尹净汉像煎鱼一样，小心翼翼地在有限的空隙里翻腾。刚找到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崔胜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腿也搭了上来，彻底将他锁住。尹净汉绝望地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像被一只大型树懒缠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后半夜，他几乎是在半梦半醒和窒息的边缘徘徊。直到天快亮时，或许是他的怨念太过深重，崔胜澈终于稍微松开了些力道，尹净汉才趁机挣脱出来，滚到床沿，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所以，当清晨大雪的反光透过书房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时，尹净汉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感觉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尤其是后腰，酸胀得厉害。他抱着枕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唉声叹气，内心充满了对崔胜澈的控诉和对温暖舒适大床的深切怀念。

“胜澈哩……简直是大型暖炉成精……”他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怨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他揉着发酸的腰，慢吞吞地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找杯咖啡续命。

在走廊上，他遇到了同样刚起床不久的文俊辉。文俊辉看着尹净汉这副罕见的、带着点萎靡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后瞬间了然，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净汉哥，早啊！”文俊辉凑过去，压低声音，用中文调侃道，“看来昨晚‘牺牲’很大嘛？怎么样，书房的小床……舒服吗？和胜澈哥挤一起，温暖吧？” 他特意在“温暖”二字上加了重音。

尹净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回道：“别提了……腰快断了。崔胜澈那个骗子，说什么只是单纯睡觉……” 他夸张地揉了揉后腰，语气哀怨，“根本是酷刑！热死了，挤死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文俊辉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辛苦了我们净汉哥。不过，”他话锋一转，挤挤眼睛，“看在效果还不错的份上，勉强算值回票价？”

“效果？”尹净汉虽然浑身不适，但提到这个，漂亮的眼眸里立刻闪过一丝狡黠和满足，“那当然，你净汉哥出马，一个顶俩。”

他示意文俊辉跟上，两人一起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大片静谧的雪景，而在覆满白雪的阳台边缘，有两个身影正站在一起。

是金珉奎和徐明浩。

金珉奎手里拿着一个铲雪的小工具，正笨拙地清理着阳台栏杆上积攒的厚雪，而徐明浩则安静地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看着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城市公园，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结成白雾。两人之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没有交谈，但气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冰冷，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的和谐。

“看到了吧？”尹净汉捧着刚刚泡好的热咖啡，抿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虽然还是没什么话，但至少能待在一块儿了，而且你看珉奎那小子，动作轻快的，尾巴都快摇起来了。” 他指了指金珉奎，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积极清理积雪的背影，确实透着一股久违的轻快劲儿。

文俊辉仔细观察着，也点了点头：“嗯，感觉明浩也没那么紧绷了。昨天他们独处之后，回来虽然还是没说什么，但感觉……顺眼多了。” 他回想起昨晚徐明浩回房后，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少了几分郁色，甚至在他问起时，含糊地说了句“就那样”，语气不算热络，却也没有反感。

“所以说，我这‘牺牲’还是很有价值的。”尹净汉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慵懒又智慧的猫，“有时候啊，就需要这样外力推一把，给他们创造一个必须面对彼此、又不会太有压力的环境。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那两道身影，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看样子，造化还不错。”

这时，崔胜澈也走出了书房，神清气爽，与尹净汉的萎靡形成鲜明对比。他走到尹净汉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腰，低声问：“还酸？”尹净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推开，只是把身体的重量稍微靠过去一点，哼道：“你说呢？”

这互动落在刚从房间出来的夫胜宽眼里，他立刻夸张地“哇”了一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崔韩率：“看胜澈哥和净汉哥，你看他们那么黏糊。”崔韩率嘴里嚼着面包，懵懂地点点头，目光却好奇地也投向了阳台上的两人。

李硕珉和洪知秀坐在餐桌旁，李硕珉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笑话，试图逗洪知秀笑。洪知秀优雅地端着牛奶杯，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偶尔点点头，目光扫过阳台时，也微微停留了一下，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窗外的阳台上，金珉奎其实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能感觉到徐明浩就站在他身后，那份存在感如此清晰，让他既悸动又小心翼翼。他不敢回头，不敢主动搭话，只能一遍遍地，近乎徒劳地清理着其实并不需要立刻清理的积雪，仿佛这样就能延长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共处的时光。

徐明浩其实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窗外被白雪柔化了线条的世界，心里却想着昨天在隔音练习室里，金珉奎那双泛红的、盛满了懊悔和真诚的眼睛，以及他那些语无伦次却直白无比的剖白。愤怒和受伤的感觉依然存在，但它们不再像尖刺一样扎得他生疼，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沉甸甸的、需要时间去消化和理解的东西。

他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忙碌的金珉奎。高大的身影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和笨拙。这个人，曾经用那种极端又愚蠢的方式试图靠近他，现在却又变得如此谨小慎微，生怕再惹他一点不快。

忽然，金珉奎一个用力过猛，一小堆积雪被铲飞起来，些许雪沫溅到了徐明浩的鞋面和裤脚上。

金珉奎动作瞬间僵住，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慌忙转身，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明浩！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急得差点想用手去拍掉那些雪沫，又猛地想起徐明浩可能不喜欢他碰触，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脸上写满了惊慌和自责。

徐明浩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忽然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低下头，看着鞋面上的白色雪沫，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乎金珉奎意料的，他轻轻抬起脚，抖了抖。

“没事。”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雪声淹没，但金珉奎清晰地捕捉到了。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赦令，让金珉奎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他怔怔地看着徐明浩，眼眶又开始发热，连忙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铲雪，只是那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也更加……雀跃。

徐明浩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和那掩饰不住的、变得轻快起来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很快又抿平。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雪景，感觉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那片阴霾，似乎也被这场大雪带走了一些，透进了些许亮光。

中午，因为大雪，不得不把原定计划去外边吃的午餐转变为在宿舍简单解决，叫了外卖。大家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气氛融洽。金珉奎依旧不敢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坐在徐明浩身边，但他选择了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目光时不时地、带着眷恋地飘过去。

当外卖送到，其中有一份是徐明浩很喜欢的、来自一家中餐厅的参鸡汤时，金珉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之前偷偷记下，今天早上趁着订餐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加进去的。他紧张地看着徐明浩。

徐明浩看着那份熟悉的包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与紧张不安的金珉奎对上。金珉奎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拆着自己的包装袋。

徐明浩沉默地拿起那份参鸡汤，打开，温热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汤，送进嘴里。

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拒绝。

金珉奎用余光看到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低下头，用力地扒了一口饭，将翻涌的情绪和那傻气的笑容一起，努力地咽了回去。

文俊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旁边的全圆佑，递过去一个“看吧，有效果”的眼神。全圆佑面无表情地给他夹了一块肉，动作自然。

尹净汉则靠在崔胜澈身上，看着那边无声的互动，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凑到崔胜澈耳边，用气声说：“看吧，我的牺牲多值得。腰酸背痛也值了。”

崔胜澈搂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难得地放柔了目光，带着点歉意和宠溺，低声回应：“嗯，辛苦了。晚上给你按摩。”手上却悄悄用力，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无声地覆盖着一切。宿舍里，暖气充足，饭菜飘香，成员们笑闹着。而某两颗曾经疏远冰冻的心，也在这雪落无声的日子里，伴随着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那堵横亘已久的冰墙，正在缓慢地消融。虽然离完全春暖花开还有距离，但至少，严寒正在退去，希望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