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 第4章 第 4 章

魏雯雯越想越感觉好奇。

她未来的爸爸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又是怎么遇见的呢？

说实话，魏雯雯其实自打父母离了婚之后，很少想过新爸爸的事。

她知道妈妈有多恨爸爸、爸爸也多么对不起她们母女俩，于是连带着对“爸爸”这个词都不感冒，导致后来也不知道是她妈不想再踏入火坑，还是因为担心她的反感，从来没提过再找一个的想法。

时间久了，就连魏雯雯自己也忘了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早卓益嘉说了相亲的话，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某一天她妈会和别的男人相亲。

大概是有了更大的冲击，导致什么“七点没叫起床”“她妈性格大变”“居然会道歉”等等奇怪的疑点都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魏雯雯合上日记本，回到客厅，默默看着她妈各种忙碌，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拖地的，根本忙不下来。

她妈以前虽然也爱干净，但从来都没有这么勤劳过。好像自从去年开始，就跟突然得了洁癖似的，在家里动不动就埋头干活，一会儿都停不下来。那架势，怕是家政来了都得竖大拇指。

魏雯雯当然也劝过，可怎么劝也没有用，就连她主动出手帮忙想分担家务，她妈也着急忙慌地从她手里夺过。要知道小时候的自己可是偷一点懒都会被她妈揪着耳朵拉起来干活的，现在完全颠倒了个个儿。

魏雯雯看了一会儿，突然闹钟响了，这才想起来卓益嘉快下课了，自己要去接人了。

真是的，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接了这个活儿呢……

魏雯雯心里埋怨着，无奈站起身，一边裹着外套向门口走去，一边大声道：“妈，我去接下益嘉，鱼好了你先吃就行。”

“没事儿，我等你。”女人应着，手里擦玻璃的活也一点没停，“你路上小心点，今天降温，晚上可能还要下雪呢。”

“好。”

等到了游泳馆门口时，魏雯雯先买了两杯热奶茶，一边吸着珍珠，一边等着卓益嘉下课。

卓益嘉是第一个冲出来的，就连魏雯雯都还没看清人影，手上的奶茶就已经被抢走了。

“你如果上课的时候也这么积极就好了。”魏雯雯揉了揉卓益嘉还有些湿润的头顶。

卓益嘉不满噘嘴：“雯雯姐你怎么和我妈说一样的话？”她一想到回家大概率又要挨骂，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坨，“真希望我妈今天下班晚一点，等她什么时候气消了再回来……唔，不不不，还是直接加班一整晚比较好吧？”

魏雯雯听着，忍不住笑开了花。这话要是被张姨知道了，恐怕只会火上浇油罢了。

卓益嘉还小，不懂加班的恐怖，坐在车后座、喝着奶茶也阻止不了她的碎嘴皮，一直叨叨不停，祈祷她妈临时加班越久越好。

魏雯雯听得都快耳朵起茧了，只能主动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益嘉，你不是说张姨最近在相亲吗？他们一般是什么流程？”

“好像就是见面、吃饭、聊天……哦对了，有的时候还会去公园划船。”

“那吃饭都是在哪里吃？女方会去男方家里做饭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没听我妈说过……”卓益嘉回答完后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雯雯姐，你，你，你该不会也想去相亲吧？！”

还没等魏雯雯回答，她又急忙阻拦：“不行！千万不行！我给你说雯雯姐，我可是见过的，那边儿全都是好老好老的人！比你大好多好多呢！你可千万不要和他们结婚啊！”

魏雯雯噗嗤一下笑出声：“谁说我要给自己找了？是我妈，她好像和张姨一样，也去相亲了，而且好像还真找到了一个新老伴。”

可谁知卓益嘉听完后整个人就跟被点了穴似的，半天没声。

“益嘉？”

魏雯雯正奇怪她怎么不说话了，谁知下一秒，腰被一双手猛地用力抱住，勒得她差点没扶稳车把手。

“魏阿姨她……她……”卓益嘉似乎被吓到了，声音颤抖个不停，“雯雯姐，你，你别吓我啊！”

魏雯雯乐了：“干嘛？张姨能找，我妈就不行？”

“就是因为行才奇怪啊！”卓益嘉抱得更紧了些，小声嘟囔着，“怎……怎么找啊……就算找了，你又怎么知道啊……”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很低，加上风声不停地窜进头盔里，呼呼个不停，让魏雯雯更听不清了。

今天的天气预报似乎挺准，回去的路上，她的眼睫毛上都沾了水珠，迎着寒风没几下就被冻成了霜。

魏雯雯轻轻叹了口气。看这样子，估计这两天还真要下雪。

她最讨厌下雪天了。

魏雯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两年自己好像突然变得很讨厌下雪，明明以前是最喜欢在冬天和妈妈一起买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和堆雪人的。

到底怎么变的？她也说不清、记不起。

一想到雪，魏雯雯又用力拧拧车把手，加快速度到家。

车还没停稳，卓益嘉就急着从车后座跳下来，头盔摘下来放到框里，笑眯眯道：“雯雯姐，今天真是谢谢你啦！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指定得挨打，要不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魏雯雯也笑笑：“不用，我妈做了清蒸鲈鱼。倒是你，张姨中午没回来，不如到我家吃？”

卓益嘉闻言顿了几秒，紧接着发出一声惊人的尖叫“呀——！”，连句再见的话都没说，跟个炮仗似的，转头就冲回家里，跟身后有鬼在追她似的。

“真是个小兔崽子，亏得我那么疼你，还请你喝了奶茶。”魏雯雯小声嘀咕。

她也搞不懂今天的卓益嘉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锁好车后也转身回了家。

一开门，空气里已经充满了鲈鱼的香味。

“回来啦？”女人从厨房探出头，腰间裹着一个已经开线的红色围裙。

那个围裙是魏雯雯小时候手工课时做的，中间本来是想缝个苹果，结果歪七扭八，成了个四不像。倒是她妈还挺喜欢的，明明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洗褪色了，愣是没有换过。

魏雯雯笑着走过去帮忙，一边端菜，一边把今早卓益嘉和张莉之间的争执全都说了一遍。

向来都站在张莉一边的女人今天只是笑着，没应声。

魏雯雯诧异地瞪大眼睛。

要知道放到以前，就凭她妈的嘴，可得要好好吐槽一番卓益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不可，现在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未免也太温柔了。

……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魏雯雯心里想着，对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后爸”更忍不住好奇了。

“饿了吧，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女人把筷子递到魏雯雯手里，温柔地笑着。

魏雯雯夹起一筷子，刚一进嘴，鱼肉的香气和滑嫩的口感就在舌尖绽放，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真好吃~！”魏雯雯吃得眼睛都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了，“妈，就凭你这手艺，五星级大厨都甘拜下风！”

女人听了也笑弯了眼：“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又主动夹了一筷鱼放到魏雯雯碗里，慈爱道，“多吃点，喜欢吃我明天再给你买。”

“嗯。”

魏雯雯嘴上应着，可心里却在偷笑：喏，看看，宁愿明天再麻烦出门买一趟也不愿意动冰箱里冻的那一条。

吃完饭后，女人很快就把碗筷清洗干净了，接着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起屋子，确定一尘不染后，才终于停下动作，满意地观赏完一圈后，放轻脚步，走到魏雯雯的房间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我走了啊。”

“嗯。”

这会儿的魏雯雯已经不再纠结那些诡异的细节了——毕竟一切的不寻常，都能归咎于她妈坠入爱河的心态变化，所有的烦恼全部迎刃而解，她甚至已经想她妈什么能定下来、让自己也见见面。

魏雯雯了解她妈的性格，她妈向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悄悄做，直到一切完全定下来才会告诉她，无论大小，无论好坏。

所以魏雯雯也很清楚，就算她妈那边全家福都照了、就算都到人家家做饭了，也一定有什么问题或是细节没有确定完，一旦一切尘埃落定，她会给自己介绍的。

也因为如此，魏雯雯不想干扰她妈的计划，默默地等着。

等着她愿意告诉自己的那天。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终于有后爸了啊……

虽然不知道她妈为什么单了二十多年突然转变心态谈起了夕阳红恋，可只要人愿意对她妈好，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她妈一个人拉扯她这个熊孩子长大，满心都扑在她身上，苦日子过了那么久，现在老了想要过过她的人生了，魏雯雯自然是愿意的。

魏雯雯越想越替她妈开心，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就连烦闷的工作也感觉有趣了不少。

她从书架上拿出一个计划本，还没抽出来，旁边挨着的一本成语大全就掉了下来，正朝上的一面写着四个大字：【鸠占鹊巢】。

魏雯雯愣了一下，她还依稀记得她妈念这个故事的那个晚上，米黄色的棉布睡衣散发着洗衣粉的香气，带着体温的怀抱轻轻地搂着自己，耳边的嗓音低沉又温柔。

“雯雯啊你知道吗？虽然名字叫鸠占鹊巢，但其实真正把别人家占成自己巢穴的不是斑鸠，而是杜鹃鸟。”

“杜鹃鸟？”

“是呀，杜鹃鸟因为自己不会筑巢，所以就把喜鹊赶出了它们的家，自己独占整个巢穴。雯雯你说杜鹃鸟这样做对吗？”

“不对！那可是喜鹊的房子，又不是它的！好孩子是不能抢别人的东西的！我最讨厌杜鹃鸟啦！”

“那我们雯雯以后也要乖乖的，不能成为和杜鹃一样的坏人哦~”

“当然啦，我答应妈妈！拉钩！”

“嗯，拉钩。”

“……”

“……”

魏雯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最近一年她很少会主动想起过去的事，尤其还是这种和她妈相关的小事。不是不想，而是大脑莫名会故意在即将要想起时就模糊了，跟有什么自动防御机制似的。

而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莫名的成语，想到了那么无关紧要的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胸闷。

魏雯雯回过神来后急忙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现在的重点可不是什么成语。

她把成语大全捡起来放到了书架上，接着又重新拿出计划本，可是胸闷越来越难受，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

魏雯雯站起身，准备先去倒杯水再开始工作，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一个棕色的皮革钱包静静地放在茶几上。

糟糕！她妈的钱包忘带了！

魏雯雯一惊，急忙朝门口看去，可是地上的鞋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代，用现金的才是少数，可她妈偏偏就爱一天天拿着钱包买这买那的。因此魏雯雯也得遵从，每个月作为“寄人篱下”出的伙食费，都得取现金，时间长了，就连银行的柜员都跟着熟络了起来。

而且她妈还喜欢上了记账，每一天、每一笔都要记下来，精确到分毛，就连坐公交车也要记，等到月末再分享给她看。魏雯雯虽然不清楚她妈什么时候多了这种嗜好，但一直乖乖配合地跟着观赏夸赞。

可是……

魏雯雯低头望着茶几上孤零零的钱包，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的，如果真的只习惯用钱包，就不要忘记带啊，万一公交车上不去就惨了……

魏雯雯盯着钱包思考良久，最后一咬牙，站起身。

妈，你可得原谅我，不是我想偷窥你的感情生活，只是确保你的约会顺利而已。

魏雯雯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急忙穿好外套，拿起钱包出了门。

北方的冬季来临时，反应最快的除了冷风就是日落，这会儿还不到六点，天就已经全黑了。

两边的路灯亮着，街上没多少人影，再加上她妈那件显眼的大红色棉衣，魏雯雯很快就确认了她妈的位置。

“妈！妈！”

大红色棉衣的女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拎着装鱼的黑袋，走得急匆匆。

“妈！妈！——魏燕君！！！”

魏雯雯十分大逆不道地喊出她妈的名字，可谁知大红色棉衣的女人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不成认错人了？魏雯雯心想。可她明明看见了那张脸。

大红色棉衣拐进了街角的一家小超市。

魏雯雯悄悄跟到门口，隔着玻璃看，只见她妈熟练地从架子上拿了瓶酱油，走到柜台前，掏出手机，扫码，付钱，装袋，转身离开。动作一气呵成。

这下魏雯雯是真愣住了。

不对，这张脸是她妈没错，可是她向来不都只用现金、不会用手机付钱吗？

那些先前暂时被按下的疑惑此刻成倍再次浮了上来。

不对，这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坠入夕阳红感情能解释的问题。

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她妈。

魏雯雯心中的疑惑更甚，握住钱包的手紧了紧，没再喊。

她躲在一棵树后，跟做贼似的观察着，红棉衣往前走一百米，她就往前再移一棵树。红棉衣走，她也走；红棉衣停，她也停。

就这么跟踪了十多分钟，红棉衣拐进了一个小区。

魏雯雯抬头看去，那是前段时间刚建好的新小区，和她家所在的上个世纪末建成的老小区不同，新小区无论是房子还是安保系统都加强了不少，就连门口都配备了年轻力壮的保安。

要知道她家小区门口那所谓的“保安”不过是个年龄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大伙私下里都在调侃，等哪天万一真见到小偷了，还没报警呢，就得先打120给大爷拉医院去。

说来也是奇怪，那大爷和她妈以前是一个单位的，每次出门都会说上两句话，但今天大爷只是抬头看了她妈一眼，什么都没说，相反这个新小区的保安似乎和她妈十分熟悉，这会儿正笑着聊起了天。

魏雯雯见状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诡异感又再次浮现。

还没等她想清楚，那边她妈已经和保安挥挥手告别进小区了，魏雯雯急忙想跟上去，可还没走进大门就被年轻保安拦住了。

“等等，我好像没见过你……请问你是小区业主吗？”

魏雯雯摇了摇头。

“外人的话我们这里需要登记的。”保安一边说着，一边从屋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和一支笔递给魏雯雯，“麻烦先填下个人信息吧。”

魏雯雯接过笔，写得速度飞快，字迹也很潦草。尤其是除了最开始那几笔，后面一直抬着头朝远处盯着，生怕下一秒就要跟丢她妈。

保安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跟着看过去后，谨慎地试探道：“你认识王姐？”

“嗯，她是我妈。” 魏雯雯随口答道，恰好填完了，刚把文件夹递过去，突然一顿，猛地看向保安，“你叫她什么？！”

“王姐啊。”保安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不知道魏雯雯为何反应如此剧烈。

那名字是王姐自己说可以这么叫的，总不能是因为用了“姐”这个字眼就认为不合适吧。

保安一想到这里忍不住撇撇嘴。

刚才王姐还说自家闺女好不容易要来，准备给她做蒸鱼吃呢，还以为王姐这么好的性格教出的孩子一定也是个不错的人，现在一看怎么鬼鬼祟祟的？

然而，魏雯雯还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可是她妈……明明是姓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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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