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海鸥:我们的春天未曾到来 第39章 红榜上的名字

八月的最后一天，育才中学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蝉鸣在梧桐树上扯着嗓子嘶叫，炽烈的阳光把水泥地面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浪扭曲着空气。王磊踮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颚，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红榜上快速扫过，突然定住——

A班：李柏川（17号）

A班：王磊（23号）

"川子！我们同班！"李柏川猛地转身，声音拔高了八度，一把拽住李柏川的胳膊用力摇晃，差点把他的头晃晕。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李柏川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他下意识扶了扶额头，目光在红榜和王磊兴奋的脸之间来回扫视，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他抿了抿嘴想压下笑意，却还是没忍住，最终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看到了看到了！"李柏川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他用手肘捅了捅王磊的腰，"我就说你肯定能进A班，上次模拟考你数学不是差点满分吗？"

王磊一把揽住李柏川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给我补的课！"他的手掌热乎乎的，掌心还带着汗湿，却把李柏川搂得紧紧的，像是怕他跑掉似的。

两个少年在烈日下笑得见牙不见眼，王磊甚至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书包里的文具盒哐当作响。李柏川虽然看起来比他克制，但眼睛亮晶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指节都微微发白。

"走！"王磊突然拽起李柏川的手腕，"去小卖部，我请你吃冰棍！"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要那种最贵的！双层的！"

李柏川被他拽着往前跑，校服衬衫的后摆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小小的旗帜。他边跑边笑："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王磊扶了扶镜框，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抿紧了。他的目光落在红榜末尾——B班：刘芳（42号）。那个曾经造谣小榆儿妈妈的女生，现在和他们同校。

“A班又怎样？”王磊低声说，“听说育才的A班全是书呆子，作业能压死人。”

李柏川咧嘴一笑，用胳膊肘撞他：“怕什么？反正咱俩一起扛。”

小榆儿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攥着两根冰棍，已经快化了。她踮着脚张望，直到李柏川回头冲她挥手，她才松了口气，小跑过来。

“怎么样？”

“A班！”李柏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接过冰棍，掰了一半塞给王磊。

小榆儿眼睛亮亮的，但很快又黯淡下来：“那……以后放学，你们是不是不能等我了？”

育才中学和实验小学只隔一条街，但初中放学晚，小榆儿得自己走回家。

李柏川揉了揉她的脑袋：“笨蛋，我们翻墙出来等你。”

王磊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蓝色手绳——小榆儿考试前编的那条。

王磊家的厨房总是比李柏川家的热闹。

炒锅的滋滋声，王磊妈妈围着碎花围裙，锅铲在铁锅里翻动，爆香的蒜末混着酱油的焦香弥漫开来。王磊爸爸坐在餐桌旁剥蒜，时不时朝锅里张望，喊一句"火候差不多了"，又被王磊妈妈笑着赶回去："你别瞎指挥！"

李柏川坐在餐桌角落，安静地扒着米饭。他的筷子总是先夹离自己最近的菜，咀嚼时几乎不发出声音。王磊妈妈第三次往他碗里堆红烧排骨时，他终于小声说："阿姨，够了。"

"够什么够，你看你瘦的。"王磊妈妈不由分说又舀了一勺炖蛋给他，"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李柏川的筷子顿了一下："下个月吧。"

其实他也不确定。

爸爸上次打电话说生意忙，可能赶不上期中考试。妈妈在电话里总说"好好吃饭"，但每次挂断后，李柏川都会坐在凳子上盯着窗外的树发呆。

王磊突然把可乐罐"砰"地杵在他面前："喝不喝？冰镇的。"

李柏川摇头，王磊却已经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

"哎呀你这孩子！"王磊妈妈抽了张纸巾扔过去，王磊笑嘻嘻地躲开，故意把可乐晃得更厉害。

李柏川看着他们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王磊家的餐桌总是很吵——王磊爸爸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李柏川碗里，笑着说："今天厂里来了个推销自动螺丝刀的，说是什么高科技。结果老张头拿着他那个用了二十年的老扳手，跟那机器比速度，你们猜怎么着？"

王磊立刻来了精神："老张叔赢了？"

"那可不！"王磊爸爸眼睛笑成一条缝，"那机器才锁到第五个螺丝，老张头十个都拧完了，还顺手把机器卡住的螺丝给修好了！"他边说边模仿老张头捋胡子的得意样，把全家都逗笑了。

王磊妈妈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这老张头，去年不还用这招赢了新来的数控机床吗？"

"可不是嘛！"王磊爸爸给李柏川添了勺汤，"后来那推销员非要拜师，现在天天跟在老张屁股后头学手艺呢。"

李柏川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汤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餐桌上的笑声显得更加温暖真切。

把王磊刚喝进嘴的可乐都笑喷了。

"脏死了！"王磊妈妈嫌弃地扔过去一叠纸巾，转头又跟李柏川念叨："小川啊，你尝尝这个茄子，今早菜市场新鲜的。现在菜价涨得吓人，茄子都要五块一斤了，我跟你王叔说..."

"妈你又来了，"王磊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打断，"吃饭就吃饭，老说这些干嘛。"

"怎么不能说？"王磊妈妈用筷子尾敲了下儿子的手背，"你爸一个月工资就那么些，米面油哪样不要钱？小川你说是不是？"

李柏川正小口喝着冬瓜汤，闻言轻轻点头。汤里飘着几粒枸杞，炖得软烂的排骨肉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他听着王磊妈妈絮絮叨叨算着这个月的水电费，说楼下张阿姨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说巷口那家早餐店要关门了，老板要回老家带孙子...

这些琐碎的、温热的家常像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慢慢填满李柏川心里某个空荡荡的角落。他的筷子不知不觉伸向了第三碗饭，王磊爸爸见状又给他添了勺冒着热气的西红柿炒蛋。

"小川最近长个儿呢，"王磊爸爸笑着说，"我们家磊子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我怎么了！"王磊不服气地嚷嚷，伸手就要去抢李柏川碗里的鸡蛋，被妈妈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李柏川低头扒着饭，听着这一家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王磊爸爸说起车间主任家的狗把邻居家的鸡追得满院子跑，王磊立刻插嘴说哪天要去看看，又被妈妈数落"作业写完了吗就想这些"。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熟悉的摇篮曲，让他碗里的饭菜格外香甜。

饭后，王磊爸爸打开电视看新闻，妈妈在厨房洗碗。李柏川起身帮忙收拾盘子，却被王磊拽住手腕："走，去我房间。"

到了卧室里，王磊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科学最后一道题，老张讲的我没听懂。"

李柏川接过笔，在草稿纸上画起受力分析图。台灯的光晕染开，照着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窗外，王磊妈妈在喊："小川啊，阿姨切了西瓜！"

王磊刚要应声，却听见李柏川轻声说："谢谢。"

不是对楼下的喊话，而是对他。

王磊愣了下，随即用笔帽戳他肩膀："神经病啊，突然这么肉麻。"

但当他低头看李柏川推过来的解题步骤时，发现草稿纸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是李柏川小时候，他妈妈教他画的。

李柏川的目光在那个笑脸上停留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你要打电话？"王磊瞥见他的动作，声音放轻了些。

李柏川的手指顿住，摇了摇头："算了。"他把手机放回去，屏幕亮起的瞬间，王磊还是看到了锁屏上的日期——距离上次父母回来，已经过去了287天。

窗外，王磊妈妈又在喊："快来吃西瓜啦！"

"来了！"王磊大声应着，却故意放慢收拾试卷的动作，等李柏川把那个笑脸涂成了实心的黑点，才拽着他往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