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雀寒蝉 第54章 第 54 章

那一声绝望的咆哮，像一头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医院深夜里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冲撞、回荡，最终被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沉寂。

姜焕宇的身体顺着光滑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双目空洞，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耗尽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和焦点，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耳边持续不断的嗡鸣。

他穷尽一生去追逐、去掠夺、去构筑的一切——财富、权力、地位，乃至他视为生命唯一意义的亲情——都在这短短几天内，被一股看不见的巨手，毫不留情地碾得粉碎。

而那个将这一切真相，用最残忍的方式揭示给他的人，正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白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灰咖色的瞳孔在清冷的月光下，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猎手审视着濒死猎物时的绝对冷静。他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样子，俊美得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审判天使，每一寸轮廓都散发着致命的寒意。

姜焕宇看着他，那张脸与记忆中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甚至产生过龌龊**的“女人”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致的荒谬和羞辱。他不仅输掉了人生，甚至连自己的**，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姜焕宇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想不通。

他自认心机深沉，步步为营，他算计了白家，算计了凌菱，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算计了整个凌家。

他怎么会沦为别人棋盘上最愚蠢的那颗棋子？

“因为你够蠢，也够贪。”

白茗的声音平静无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姜焕宇血淋淋的现实，“你以为你拿到的，是扳倒凌霄的武器？你错了。那份关于凌霄复仇计划的‘秘密’，是我和凌霄，亲手为你准备的。”

姜焕宇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和兴社那些地痞流氓，真有本事能挖出凌家二十多年前在英国的陈年旧事？”

白茗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些资料，每一个字，每一张旧报纸的复印件，都是凌霄让我准备好，再通过渠道‘不经意’地送到你弟弟手上的。我们甚至为你弟弟设计好了最合理的获取方式，让他相信，这是他自己费尽心机才挖到的宝藏。”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愚蠢，又足够有野心的人，把这份‘致命的武器’，亲手呈递到凌翼翔的面前。一个能让凌翼翔在盛怒之下，做出最不理智决定的人。”

白茗蹲下身，与姜焕宇平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出姜焕宇那张扭曲而破碎的脸。

“而你，姜焕宇，你就是我们选中的，最完美的‘信使’。”

这番话，比之前所有的真相加起来，都更具毁灭性。

姜焕宇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句话彻底撕裂了。他引以为傲的智谋，他赖以生存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他不是棋手，他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用来传递信息的工具。

“不……不可能……”他疯狂地摇头，试图否认这让他无法承受的真相，“凌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毁掉自己的家族，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白茗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俯视的姿态，“你这种被**填满脑子的蛆虫，永远不会懂。你以为他想要的是那个肮脏的帝国吗？他想要的，是亲手把它彻底毁灭。”

白茗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恨意，“你还记得阿灿吗？你那个视若珍宝的弟弟。”

提到姜焕灿，姜焕宇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恨意。“是你！是你杀了他！”

“是。”

白茗承认得干脆利落，“在游艇上，他像头发-情的野狗一样扑向我，和你一样，丑陋不堪。我把他打晕，捆起来，给他注射了祝爷爷特制的药剂。那种药，能让他在溺水时保持绝对的清醒，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肺部被海水一寸寸挤压、撕裂的痛苦，感受到生命力被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抽离的恐惧。”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描述着最残忍的画面。

“他挣扎了很久，在海里，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直到最后，才缓缓沉下去。”

白茗看着姜焕宇，那双灰咖色的瞳孔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复仇的快-感，“你放心，比起我姐姐在监狱里所受的折磨，他死得，已经算是痛快了。”

“姐姐……姐姐？”

姜焕宇不明所以的看向白茗，企图从那张脸上找到答案。接着，他仿佛如梦初醒般，瞪大眼睛，惊恐的叫道：

“白玉蓉？！”

白茗耸耸肩，“你应该相信你的第一感觉。”

对！他对白茗的最初印象就是他很像死去的白玉蓉。

“你是……”

“她的弟弟。”

姜焕宇摇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的致命错误！

白茗微笑，“对，就是这种表情，就是这种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的表情。”

“你毁掉了我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啊——！”

姜焕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白茗扑了过去。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白茗。

白茗只是轻描淡写地侧身一躲，同时伸出脚，精准地绊在了他的脚踝上。

姜焕宇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挣扎着想再次爬起，却被一只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狠狠地踩在了胸口上，动弹不得。

“这就受不了了？”白茗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冷，“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你处心积虑，毁掉白家，害死我父亲，折磨死我姐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爬上高位，摆脱你那卑微的出身吗？你把阿灿当成你唯一的亲人，把这份扭曲的兄弟情当成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神寄托。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俩更好的未来。”

“可是结果呢？”白茗的脚下缓缓用力，姜焕宇的胸口传来骨头被挤压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的弟弟，被我亲手沉入了大海，尸骨无存。你最珍视的亲情，没了。”

“你用尽手段得到的凌氏帝国，在你坐上王座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你梦寐以求的权力，没了。”

“你用来巩固地位的工具，凌菱，被你和这场风暴逼疯了。她亲手毁掉了你们的孩子。你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白茗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最终审判，一字一句，敲碎了姜焕宇最后的心防。

“你看看你现在，姜焕宇。你还有什么？你追求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你一无所有。你比你当年那个跳楼自杀的父亲，还要可悲。他至少还是为了尊严而死，而你，连尊严都没有，你现在就是一条狗，不，连狗都不如。”

“你……你这个魔鬼……”姜焕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恐惧。

“魔鬼？”白茗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变态的疯狂，“是啊，是你，亲手把我变成了魔鬼。”

他缓缓抬起脚，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失去反抗意志，如同烂泥一般的男人。

目的，达到了。

杀人，不过是复仇最低级的手段。诛心，才是最高的境界。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姜焕宇的命，而是要将他所珍视、所追求的一切，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彻底碾碎。让他活在比死亡更痛苦的、无尽的绝望和悔恨之中。

白茗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向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得很长，孤寂，而又决绝。

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断断续续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姜焕宇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痴痴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混杂着口水和鼻涕，在他那张曾经英俊儒雅、如今却扭曲不堪的脸上，肆意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