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光灯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李哲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铐子与椅背碰撞,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响。他的目光穿过我们,落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看见后面的人。
“林建国和苏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他们不是叛逃,是被迫离开。”
我握紧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甲陷进掌心。
“为什么?”顾辰问。
李哲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因为他们发现了真相。新源研究所表面上是研究特殊感知能力,实际上是在为‘渡鸦’筛选和培养工具人。”
工具人。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继续说。”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你的父母拒绝交出研究数据,更拒绝交出你。”李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第七代样本中唯一自然觉醒的,对他们来说,你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安全屋的空调开得太足,冷风灌进我的领口。影子叔叔的身影在墙角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爆炸案呢?”顾辰追问。
“那不是意外。”李哲摇头,“是灭口。但你父母提前得到了警告,带着你逃走了。”
“谁警告的他们?”
李哲看向影子叔叔所在的方向:“陆峥。他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原来影子叔叔用生命换来的,不只是保护襁褓中的我,还有我父母短暂的逃生机会。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问,声音开始发抖。
李哲低下头:“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你一个人了。陆峥的尸体护着你,你父母...不知所踪。”
安全屋里一片死寂。观察室那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们还活着吗?”我问出了这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李哲沉默了很久:“官方记录是失踪,但内部通报确认为死亡。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顾辰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一股温暖的力量传来。
“沈家呢?”顾辰代我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杀他们?”
李哲的表情变得痛苦:“那是个错误。我们接到情报,说沈家藏有你父母的研究资料。但去的时候发现,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错误。十条人命。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谁下的命令?”顾辰的声音像淬了冰。
李哲摇头:“指令来自加密频道,无法追踪源头。但执行命令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什么意思?”
“所有参与沈家行动的人,都在一年内陆续‘意外’死亡。”李哲说,“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是灭口。”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高远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他说的是真的。”高远的声音沙哑,“当年的行动报告被篡改过,我后来查证时发现了疑点,但...”
但他选择了沉默。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我们都明白了。
安全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小兵从技术科打来电话,声音紧张:
“李哲的生理指标显示极度应激状态,他说的是真话。”
真话。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我站起身,走到李哲面前。他的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最后一个问题,”我看着他的眼睛,“‘归巢计划’到底是什么?”
李哲深吸一口气:“收集所有样本的完整数据,在特定地点进行汇总,为最终阶段的启动做准备。”
“最终阶段?”
“他们称之为‘涅槃’。”李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创造一个完美的、可控的超能力者军团。”
超能力者军团。这个词在安全屋里回荡,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时间?”顾辰问。
“毕业典礼那天。”李哲说,“所有样本都会到场,是最好的收集时机。”
秦浩说的是真的。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石膏手臂传来的疼痛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你还好吗?”顾辰扶住我。
我摇头,却说不出话。太多的信息在脑海中冲撞,太多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父母不是抛弃我,是为了保护我而死。
沈家不是因为我被牵连,是因为一个错误的情报。
而我,从一开始就是某个疯狂计划的目标。
影子叔叔走到我身边,他的手虚放在我的头顶。一股奇异的平静感缓缓流淌进来,像冬日的暖阳。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安慰我。
高远走上前,对李哲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李哲苦笑:“就当是为沈家赎罪吧。虽然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他被带离安全屋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心秦浩。他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
门在他身后关上。安全屋里只剩下我们,和满屋未散的真相。
顾辰递给我一杯水,我的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一些。
“我们需要制定计划。”高远说,“毕业典礼只剩三周了。”
我点头,却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留下的却不是解脱,而是更沉重的负担。
窗外的天色开始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但对我来说,某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父母的脸在记忆中变得清晰,他们的选择,他们的牺牲,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影子叔叔站在晨光中,他的身影渐渐淡去,但眼中的温暖却前所未有地真实。
这条路,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终结这个延续了二十年的悲剧。
为了所有被这个计划摧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