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醉氧 第6章 Chapter 6

姜暖瑜最后还是直接回了住处。

晚餐时间都要过去，她连当天的第一口正餐还没吃。

她不止饿，还累。

电话订餐后，她拆了绑头发的皮筋，顺势仰躺在床上。

柔软的大床承托着疲惫的身体，她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起呆。

今天，她看清楚了，他睫毛很长，很直。

专注处理伤口时，他的嘴巴是微微抿着的，很红。

他动作干净利落，却一点儿都没弄痛她。

而他的掌心，是很热的……

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她想着想着，腿肚仿佛又感觉到了他曾传来的热量。

心绪飞得越来越没边际之时，门铃及时响了，把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拉了出来。

她的晚餐到了。

服务生把餐食摆在了户外的小桌上，正对着一院儿的美景。

姜暖瑜实在是饿狠了，再加上骑马消耗太多体力，点的水煮牛肉、芦笋杏鲍菇，还有一小份水果，每一样她都吃得干干净净，连配餐的主食都没剩。

饭后，她满足地摸摸肚子，正打算消消食就洗澡睡觉，刚起身，门铃又响了。

她纳闷：已经这个时间，会是谁？

门打开，一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递了一个小纸袋进来：“晚上好，姜小姐。这是一位先生吩咐送来的。”

姜暖瑜疑惑着接过，隔两秒，才朝对方道：“谢谢。”

对方礼貌颔首，转身离开。

姜暖瑜拎着纸袋慢慢踱回房间，拆开一看，里面不仅有常用的药膏和消毒用品，还有几片防水贴。

她怔住。

今天骑了马，肯定是要洗澡的，伤口在脚踝上，难免会沾到水。

她正为这事儿发愁，这纸袋里的东西，无疑解决了她的困扰。

脑袋里第一时间闪过梁齐的名字，下一秒，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她没有梁齐的联系方式，想确认或是道谢都无从下手。

她盯着纸袋看了很久，内心一阵复杂。

·

洗完澡，姜暖瑜裹着浴巾窝在窗边，小心地撕掉脚踝上的防水贴。

防水贴很好用，创面没有渗水，只有一点点蒸汽，影响不大。她又喷了点药上去。

忙完这些，她看着桌上那只小小的药包，不禁想：梁齐为什么这样对她？

他为她处理伤口、又让人给她送药，她是心动、惊喜、开心的。

但这样的情绪却很难长久落地。

是因为她的表白？

还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温柔本能？

又或者，因为她是在云景的地盘受的伤，他只是出于礼貌和责任心来照顾她？

她想不明白。

脑袋里的各种想法像丝线缠在一起，越扯越乱。偏头时，她瞥见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她黑发半湿，脸颊浮着水气的红，浴巾外的四肢修长匀称，肌肤泛着细腻柔白的光泽。

姜暖瑜是美的。

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

可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想到盘旋在心头的那个疑问，她莫名地烦躁又抗拒，伸手拽过窗帘将那倒影遮住了。

胸口憋闷得很，忽地，她想到了叶霁——她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也是唯一了解她曾对梁齐心动的人。

时间已过零点，她试探着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也就隔了几秒，叶霁回复：「还没」

叶霁：「你干嘛呢」

姜暖瑜刚打了一个「我」字，视频通话就弹过来了。

屏幕里，叶霁脸上敷着面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这是在哪儿啊？你不在家啊？”

姜暖瑜趴在床上，一手垫着下巴，说：“杂志社团建旅行呢，在梦禾岛度假村。”

“梦禾岛？”

叶霁愣了半下，才接着调侃：“这么壕？你们主编不干了？”

姜暖瑜雀跃道：“杂志社的新赞助。怎么样，够排场吧？”

“真好啊。”叶霁长叹一声，“不像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的。团建旅行？想都不敢想！”

叶霁也是新闻系的，性格开朗，人又机敏形象也好，毕业后便进了电视台成了一名新闻主播。

此时她一脸坏笑地问：“你大半夜找我，干嘛？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姜暖瑜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大三那年平安夜，在唐湾俱乐部见到的那个男人吗？”见叶霁眼神迷茫，她赶紧补充，“门口。”

两三秒后，叶霁猛地一拍大腿：“噢！”面膜下，她眉梢一挑，“当然记得，你异性恋的证明嘛！”

“……”

姜暖瑜无语地抿平了嘴唇，懒得跟她斗嘴。

“干嘛忽然提他？”叶霁问。

姜暖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我又遇到他了。”

“哈？”叶霁一把扯下面膜，“姜暖瑜，你该不会是……在梦禾岛艳遇了吧？！”

“不是！”姜暖瑜忙解释，“是工作上碰到的。”

“工作？”叶霁皱眉猜测，“模特？还是……小明星？”

“都不是。”姜暖瑜语气格外认真，“他是云景的CEO，就是梦禾岛度假村所属集团的负责人。”

叶霁愣了愣，一时没说话。

“而且，我终于知道他名字了。”姜暖瑜莫名有点脸红，“他叫梁齐。”

叶霁显得相当惊讶：“云景的CEO……叫梁齐？”

姜暖瑜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眨了眨眼，道：“是啊。”

“哦。”叶霁应了一声，但显然还在思考着什么。

姜暖瑜这头也在想着自己的事儿，没多留意她的反应。

隔几秒，叶霁回过神，冲她暧昧一笑：“哎哟，度假，海边，你俩到哪一步了？该不会已经——”

“没有！”姜暖瑜立刻打断她，“没有没有！就只是……”她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

姜暖瑜支支吾吾，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我好像，和他……表白了。”

叶霁瞪大眼睛，竟没说出话来。

屏幕那头，姜暖瑜眨巴着眼，看上去乖巧又忐忑。

叶霁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你可真行啊。”

“我也知道这事儿有点冲动了，毕竟，他是甲方嘛。”姜暖瑜说，“但他……”

“没拒绝你。”

“……”姜暖瑜没接话了。

对于她的表白，梁齐的确没有明确拒绝，甚至，他后续的举动可以被解读为他是允许关系继续发展的。

叶霁盯她几秒，重新把面膜按回脸上，轻哼一声：“你长得漂亮气质好，和他表白他自然乐见。但对这类男人来说，女人多半只是生活的调剂。我丑话说在前，你别怪我泼冷水：

你要想他多么专一，不可能。”

“你这是偏见。”姜暖瑜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一句。

“就算是偏见好了。那你说，我误会他的概率有多大？”叶霁继续给她打退堂鼓，“无限趋近于零。”

“……”姜暖瑜再度被叶霁的话噎住。

梁齐这个人她的确了解得太少。前一天的采访，也只是他游刃有余的工作模式，在其他任何一个人面前，他大概也会是那个样子。

眼看说不过，姜暖瑜开始耍赖：“哎呀你提这些干嘛？”

叶霁说：“这都是很现实的事，怎么不能提？”

姜暖瑜闷声示弱：“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行，那我说。”叶霁很配合，道，“你也二十五六了，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你和他谈呢，恋爱的心动刺激、甜蜜美好，他都能给，就算最后受点情伤，也不算亏。嗯……不算坏事哈。”

“……”姜暖瑜努努嘴，“这句听着也不像好话啊。”

叶霁顺手补刀：“哭鼻子了就来找我，家门随时为你敞开。”

“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姜暖瑜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闷闷地嘟囔，“我要睡觉了。”

叶霁见她被打击得不轻，收敛了几分，不刺激她了：“你哪天回来？”

“下周六。”

“行。到时候我约你。”

“噢。挂了。”

姜暖瑜说完便把手机往枕头上一丢，用被子给自己一裹，就那么睡了。

·

另一边，叶霁挂断视频，退回消息列表，拇指慢慢往下滑，直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动作停住。

旁边的备注只有一个字：尧。

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轴停在五个月前。

想到姜暖瑜说的关于云景的事，她打下一串字：「最近还顺利吗？」

光标在句末闪烁着，她静静看了几秒，内心似在翻涌，又似乎毫无波澜。

她根本不会点发送。她知道。

都是自作多情罢了，他哪里需要她的关心。

·

梦禾岛剩下的日子里，姜暖瑜没再见过梁齐。

她不知道的是，上次见面后第二天，梁齐就离开度假村回了京城。

结束休假正式上班那天，一大早，暴雨从天而降。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像是在奏一首狂乱的打击乐。

姜暖瑜皱眉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脑袋继续睡。可没过一会儿，闹钟也来凑这个热闹，伴随着哗哗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给自己做了半分钟心理建设，艰难起床。

拉开窗帘，透过玻璃上凌乱的水痕，外头的天空仍是沉闷的铅灰色，乌云不知积了几层。

看这架势，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姜暖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进浴室洗漱去了。

她一边刷牙一边点开打车软件，果不其然：当前高峰，排队预计等待时间较长。

她租的小区离杂志社不算近，地铁也不太方便，日常上下班只能靠打车。可每逢雨雪天气，叫车就变得异常困难，就算加价了也得看运气。

尽管通勤不算方便，她对这套房子是打心眼儿里满意。这是她毕业后看的第一套房子，一眼便喜欢，没考虑太多就定下了。

房东是个年轻的单身女孩，买了房子装修后本打算自住，结果工作突然调动要常驻国外，又不想让精心装修的房子闲置，便想着租给一个有缘人。

而姜暖瑜，正是房东看中的那个有缘人。

小区在京城稍北边的新区，虽不在中心城区，但地段宜居，配套现代，环境也好，当然房租也不便宜。

一年下来，姜暖瑜在住房这一块儿的支出就得有六位数。

她的工资倒是能覆盖，但即便已经工作好几年，姜父母仍借各种由头给女儿包大红包。一来一往，就几乎涵盖了她在京城工作生活最基本的成本。

对此，姜暖瑜不说是欣然接受，也的确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一来，接受父母的好意会让生活更舒适，二来父母没有因此受到影响，那何乐而不为呢？

没必要为了“经济独立”这四个字太较真儿。

她可以独立，也可以接受父母的心意。这不冲突。

洗漱完，姜暖瑜提前半小时在软件上排队，才勉强赶在平时出发的时间叫到车。

她撑着伞冒雨走到小区门口，鞋面和裤脚已被雨水浸湿。

下雨天路况差，出租车一路走走停停。

离公司还有大约四分之一路程时，同事孙莹来了电话。

“喂？莹莹。”

听筒那头一阵轮胎碾过雨地的嘈杂声音。

孙莹压着焦急，说：“暖瑜，你现在在哪儿？”

“我还在路上呢。”姜暖瑜扫了眼窗外，“大概十分钟到杂志社。怎么了？”

“可不可以临时救个急？”孙莹说，“这雨来得太突然，我们原定的户外拍摄改棚拍了，摄影棚那边临时在搭场子。也是寸，路上我的车还被蹭了。”

“啊？”姜暖瑜略微一惊，“不严重吧？”

“不严重。就是走流程麻烦，估摸着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孙莹有些不好意思，“你手头没急事儿的话，能先去帮我盯一下吗？”

姜暖瑜思考了半秒，问：“要我去盯拍吗？”

“你不用管内容，拍摄方案我已经提前和摄影团队沟通过，怎么来他们知道。”孙莹解释，“但这是第一次和他们合作，加上临时改场地，现场的几个人我都不太放心。你就帮我看着点儿场地情况和相关人员到没到位就行，有什么事儿，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暖瑜想着只是些流程问题，不涉及她没把握的内容细节，自己手头的事也不急，便答应：“好，我过去。”

“太感谢了！”孙莹长舒一口气，“在一号棚。”

“好。”

挂断电话，姜暖瑜让司机改道，又和何安琪简单说明了情况，以免别人问起来，误会她无故缺席。

摄影棚就在她家那个方向，掉个头没开多久便到了。

她到时，棚里一片忙碌。

场地已经搭得差不多，摄影团队正在调光试机位；模特、妆造团队也陆续到位。

姜暖瑜和场控确认时间和流程都没问题后，就没再刻意刷存在感，只把现场情况以图文的形式微信发给了孙莹。

正式拍摄前的空档，几个杂志社的同事聚在一起聊天。

丁桥枫反坐在折叠椅上，朝身后瞥了眼，压低声音：“听说今天的这个摄影师，是刚留洋回来的。”

“留洋就留洋呗，”旁边一个助理编辑嗤声道，“现在但凡出国待过几天的，回来都能说自己留过洋。尤其是摄影师，就爱吹自己的什么global vision。”

“这个真像是有两把刷子的。你们听见她口音了吗？”丁桥枫说着，来了句蹩脚的粤语，“香港人来的啦。”

助理编辑笑出声：“你可别学了，味儿不对。”

姜暖瑜也朝摄影师的方向望了一眼，对方正在和模特交流。

一众人里，这位摄影师显得格外高挑。一身工装搭配短靴，带一顶鸭舌帽，头发拉得直直的贴在脸侧，的确是蛮特别的。

姜暖瑜仔细看着那道身影，莫名觉得熟悉，但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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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