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醉氧 第16章 Chapter 16

姜暖瑜和同事凌晨从京城起飞，中途在伊斯坦布尔转机，历经近二十个小时，终于在当地时间周四午后到达博德鲁姆下榻的酒店。

她简单冲了个澡，也顾不得时差和睡眠不足，换了衣服便和摄影师直奔拍摄地。

这次拍摄的主题是人造皮草。

近年来，随着动物保护组织的抗议和大众环保意识的觉醒，人造皮草逐渐成为一种兼具时尚和环保的选择。

提到环保，慎重选择后，姜暖瑜将拍摄地定在了当地一家主打生态概念的自然风景酒店。

虽然前期联系酒店进行了充分的线上勘景，但户外拍摄不确定性太大，正式拍摄前她必须来亲自踩点。

她和摄影师一边走勘一边讨论，将现场的光线变化和取景角度与拍摄脚本一一比对，再顺应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酒店位于山海相依处，起伏的丘陵沿着海岸线绵延；山脚下，还有一片宽阔的金绿色的草场。

姜暖瑜望向四周，忽然灵光一现，提议：“我们要不要拍一组以月亮为背景的？”

“怎么说？”摄影师到她旁边。

“你看，”她用手大致比划着，“空中有月亮，周围有草场和山海，再加上背后建筑的灯光，组合在一起的氛围应该不错，会很出片吧？”

“明白！”摄影师秒懂她想表达的意思，正要把这组加到拍摄脚本，姜暖瑜想起什么：“等我查一下月历。”

她运气不错，当天接近满月，月色会非常亮。于是这个提议便顺利敲定下来。

两人一直忙到天黑才结束，姜暖瑜回酒店吃了东西，她实在缺觉，定了闹钟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众人准时集合前往拍摄地。

天空湛蓝无垠，远处的爱琴海深邃如蓝宝石，阳光倾洒，在海面碎成亿万颗跳动的钻石。

姜暖瑜全程待在现场，和摄影师、模特、造型师无缝衔接，确保每个细节都按脚本的设想呈现。

顺利完成原定的拍摄时已是傍晚，只待月亮升起，再拍最后一组便能收工。

场边临时支起来几张小桌，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等。

现场还请到了两匹马和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作为本次拍摄的特别模特。

姜暖瑜之前在梦禾岛骑过马，对马并不陌生，等待的间隙，她时不时摸摸马儿，喂点苹果片，再逗一逗小羊羔。

时间也不算难捱。

然而，等到夜幕终于降临，期待中的月亮还未彻底升起，头顶先飘来了一大片厚云。

晴了一整天的天空，就这么阴了下来。

而随着天气阴下来的，是现场的工作气氛。大家面面相觑，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和不耐。

“最后这组拍不成了吧？”

立刻有人低声附和：“这怎么拍啊？天都阴了。”

忙了一整天，最后留下来就是为了等月亮，结果天还阴了。况且这组拍摄计划还是新加的，大伙儿都盘算着干脆直接收工，早点回去休息。

姜暖瑜抬头望着天际，眉头皱着。

她不想放弃，可也没信心天一定会放晴。

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着她耳边的头发，她凝神片刻，权衡后对大家说：“现在起风了，这边沿海，越到晚上风越大。我们等一会儿，半小时后云还在，我们就收工；但如果风能把这片云吹散，就继续拍。怎么样？”

她的判断有理有据，又给出了清晰的解决方案，摄影师最先赞同：“行，也就半小时，等等看吧。”

其他同事见状也都坐了回去，暂时是没再抱怨。

虽然疲惫，但用半小时换一个更好呈现的可能，对已经完成主要任务的大家来说，也算值得。

夜幕笼罩，时间仿佛也在等待中被拉长。

姜暖瑜也很累，手里捏着吃了一半的面包，怔怔地坐在折叠椅上，望着远处等风来。

这里空气清新，远离喧嚣，算得上惬意。

当然，除了晚间肆虐的蚊虫。

她有提前防备，穿了长袖长裤，但一直坐着不活动，身上总是落虫子。

她被搅得心烦意乱，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索性不坐了，起身沿着草场边慢慢溜达。

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叶霁打来的视频，她接起。

“你在哪儿呢？”叶霁问。

她刚打了底妆，还没涂口红，看起来有点吓人。

姜暖瑜看她身后的背景是电视台化妆间，便翻转了镜头，把现场的拍摄设备框进屏幕：“户外拍摄。正等着呢。”

“同病相怜了不是？我今天播夜间。”叶霁脸凑近屏幕，问：“这看着不像在国内啊，你又去哪儿了？”

“土耳其。”姜暖瑜把镜头翻回来，说，“博德鲁姆。”

“啊？走几天了？”

“昨天到的。”

姜暖瑜踢了踢脚上的草屑，问：“给我打电话有事儿？”

“你良心呢？”叶霁无语，“非得有事儿才能给你打电话啊？你这人真的是。”

姜暖瑜抬起头，冲镜头嘿嘿一笑。

叶霁说：“下周五不是你生日嘛，你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啊。”

“猜你就是这句话。”叶霁忍不住翻了半个白眼。

“那怎么啦？”姜暖瑜不服气，回怼，“小孩子才期待过生日呢。我可是大人！”

“怎么也要好好吃一顿吧？”叶霁说，“我订一家贵的餐厅，怎么样？”

“多贵啊？”

“人均至少四位数那种吧。”

“这么大方！”

姜暖瑜眼睛一亮，立刻毫不客气地答应：“那行啊！”

叶霁见她转变这么快，不禁拉了嘴角。

姜暖瑜眯起眼睛笑，唇角弯弯，心安理得。

叶霁松了表情，随口问：“你要在那边待到什么时候？”

“明天就回了。”

“你不是昨天才到？”

“每次不都是这样嘛。”姜暖瑜叹口气，“出来一趟花的可是杂志社的钱，有预算的，工作做完就得回了。”

叶霁也叹气：“那也比我悲催地在这没窗户的黑屋子里好。”正说着，她忽然转头，视线扫向一旁，挥了挥手中的A4纸，“不说了啊，要开工了。”

“好。”姜暖瑜知道她忙，朝屏幕乖巧地挥了挥手，“拜拜～～”

“拜拜拜拜。”

叶霁那边匆匆挂了电话。

姜暖瑜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息屏手机，抬头望了望天。

风势渐起，云层流动得很快，似乎薄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不会白等一场。

又过了一会儿，几缕银光洒在草地，月亮终于从云层的缝隙中探出了头。

“月亮出来了！”不知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声。

一直在待机的团队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抓紧时机，捕捉稍纵即逝的自然环境。

姜暖瑜站在监视器旁，屏幕里，蓝黑色的夜空中明月高悬，山海此时只有模糊的轮廓；模特身上的人造皮草在月光映照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与远景里几处建筑的暖光呼应着，将自然与人工巧妙揉合。

如今，纺织工艺和材料技术已经非常先进，优质人造皮草的质感完全可以媲美甚至超越真皮草。

但除此之外，人造皮草的存在，也是在传递一种理念：时尚可以美丽，但不需要以牺牲生命为代价。

这也是她选择做这个专题的初心。

“好！OK！”摄影师喊了一声。

大家轻快而满足地欢呼着，陆续开始收拾设备，清理现场。

“没白等，这一组很完美！”摄影师朝姜暖瑜伸出手。

姜暖瑜和他击了下掌，笑着道：“辛苦了。”

肩头的重担终于暂时卸下，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想到第二天回程的漫长旅途，她顿时发愁。

可转念一想，这些疲惫是有成果的，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累了。

·

姜暖瑜在生日这天早早来了工位，放下包，瞥见电脑旁边多了个黑色礼盒。

她一愣。

她从没跟同事提起过自己的生日。

正想着这礼物从何而来，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来自冯沙沙的消息。

冯沙沙：「姜姜，生日快乐！[蛋糕][蛋糕]」

姜暖瑜转头看过去，冯沙沙坐在工位上啃着三明治，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姜暖瑜笑了下，隔空无声说了句：“谢谢。”

冯沙沙眨了眨眼。

她坐下，小心地解开缎带，打开礼盒。

黑色丝绒衬垫上，是一对小巧圆润的珍珠耳钉。

旁边还夹着一张小小的贺卡：

「姜姜，生日快乐～

很惊讶我知道你的生日吧？嘿嘿～

是之前帮你整理资料，无意间看到的。

希望你不会被我吓到！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越来越美！

祝你成为超级超级厉害的编辑！」

姜暖瑜盯着贺卡看了会儿，弯了弯唇。

冯沙沙看着大大咧咧，却注意到了她的生日；给她准备了礼物，又怕太张扬让她尴尬，特意选了这种不那么引人注意又能表达心意的方式。

她合上贺卡收起来，开了电脑。

虽然工作日程满满，但她二十六岁的第一天，因为这个小惊喜变得格外明亮。

中午，姜暖瑜前后收到两条银行到账的提示短信，而转账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两个人，总是时不时就给她塞钱，就跟她是什么大财迷似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数了下后头的零，加起来又是一年的房租。

她切到微信，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

「谢谢爸爸妈妈！」

林知微的回复先来：

「生日快乐，女儿。」

很快，姜文睿的消息也跟上来：

「珍珠，生日快乐！」

珍珠是姜暖瑜的小名。

据说是因为她刚出生那会儿，林知微觉得她手指脚趾都是圆嘟嘟粉嫩嫩的，像一颗颗珍珠，才给她取的。

林知微又发了一条：

「钱不够花及时和爸爸妈妈说」

姜暖瑜无奈打字：

「够！很够！」

「再这样下去我都可以不上班了」

「我可不是理财黑洞！」

她笑着发出最后一句话。

她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她虽然懂得享受生活，但并不是挥霍无度的人，她也懂支配金钱！

爸妈那头一时半会儿都没再回消息。

等她吃完午饭回工位准备接着工作，才看见聊天群里姜文睿最后的回复：

「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她看着，心里就一暖。

·

下班前，姜暖瑜特意换上了冯沙沙送她的那对珍珠耳钉。

早上卷过的头发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有型了，她也不在意，用梳子随意梳了几下，又补了妆，时间一到果断收拾好东西，干脆地下了班。

太阳落山前，她赶到了叶霁口中那家人均四位数的餐厅。

餐厅门口站着身穿制服的门童，旁边还立着标识，显示当晚在举办某慈善晚宴。

姜暖瑜多看了一眼，发现这晚宴的主办方之一竟然是天奇慈善与文化委员会。

她想起之前在宋蓝心的生日会上，他们聊天时有提到，梁齐母亲的工作好像就和这个委员会相关。

想到梁齐，她心头又浮动了一下，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她很快逼自己先不去想这个，收回视线径直进了餐厅。

晚宴在楼上，不影响一楼的散客。服务生在门厅核对了预约信息，带着她进了偏厅。

叶霁已经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看见她了，扬起胳膊朝她挥手。

姜暖瑜过去这一路，叶霁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

虽然每天都不敷衍，但姜暖瑜今天打扮得格外精心。黑色天鹅绒上衣，金色排扣，小巧的领子包裹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腰线收敛，曲线成熟，但微扩的下摆和泡泡短袖又显得轻盈少女；下身配黑色软皮短裙，脚下一双细高跟，显得她又高挑腿又长。

等她走近了，叶霁故作轻浮：“啧，姜暖瑜真美啊……”

姜暖瑜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说：“难得啊，来这么早。”

叶霁一听这话，自知理亏。两人的约定，她总是晚到的那个。

她说：“今天可是你生日，我怎么能迟到呢。”

姜暖瑜笑一下，没搭理，放下包在对面坐下。

叶霁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后，神秘兮兮地从旁边椅子上拎起一个蛋糕盒：“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蛋糕的？”姜暖瑜眼睛一亮。

“昨天晚上。”

姜暖瑜：？

她不由得皱了下眉。

“撤回你刚才那个表情！”叶霁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昨天折腾了整整一晚上才搞定的！”

“好好好。”姜暖瑜瞬间展开眉毛，眼睛眨着期待的光。

叶霁这才满意了。

她揭开蛋糕盒盖子，圆柱形的蛋糕表面高低不平，的确像是纯手工制作。

只是——

姜暖瑜瞥见盒子上蛋糕店的品牌logo，疑惑：“怎么还有蛋糕店的标志？”

“哦，那个啊。”叶霁理直气壮地解释，“蛋糕胚是我从蛋糕店买的。呃，奶油……奶油虽然也是买的现成打发好的，但是是‘我’抹上去的。”

姜暖瑜看看蛋糕侧面坑坑洼洼的奶油，点点头，淡淡道：“能看出来。”

叶霁抿着嘴，顿了一顿，又不甘心地指着蛋糕上散布的草莓和蓝莓：“还有这些水果，也是我亲手洗、亲手切、亲手摆的！”

姜暖瑜特别想笑，但怕叶霁炸毛，于是忍住了。

“很合理的安排，”她点头，“至少味道肯定有保障！”

叶霁：“……”

“我来切吧！”姜暖瑜忙拿过刀叉，给两人一人切了一块。

味道的确不错。

菜上齐，姜暖瑜正准备开动，服务生又捧着一大束五彩斑斓的玫瑰花过来。

她张开嘴巴看向叶霁，满脸惊讶。

叶霁挑眉：“好看吧？特意给你选的五色玫瑰。”

姜暖瑜接过那束硕大的玫瑰花抱在怀里，开心得一时半会儿没合上嘴。

这花几乎把她整个上身都遮住了，她从花束中抬起脑袋：“好香啊……”

叶霁看她开心的样子，别提多满足了，说：“以后你男朋友，不能做得比我差，知道吗？！”

“嗯嗯嗯嗯！”姜暖瑜笑得眉眼弯弯，点头如捣蒜。

·

一整个晚上，姜暖瑜都格外高兴。

杯子一轮又一轮倒满，她脸上渐渐浮起红晕，无谓的傻笑也越来越控制不住。

叶霁根本没搞懂自己刚说了句什么，姜暖瑜就开始在那笑个不停。

叶霁猜她大概率喝多了，等她不笑了，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啊。”姜暖瑜抬了抬或许有些发沉的眼皮，十分笃定地说，“没喝多！我现在觉得脑子特别清醒。”

这下叶霁确定她绝对有点多了。

见她拿起酒瓶又要给自己倒，叶霁赶紧挪开她的杯子，打商量：“要不先撤？还想喝的话，回家再说？”

姜暖瑜想了想，懒懒地笑：“也行啊。”

叶霁心里一松，叫来服务生买单，又把没吃完的蛋糕放回盒子里拎着；姜暖瑜则抱上了那束玫瑰花。

一楼大厅里，陆陆续续有身着晚礼服的宾客下来，在门口笑语道别。

似乎是楼上的晚宴刚结束。

姜暖瑜倚着叶霁步伐摇晃地往外走，刚拐进门厅，看见前方门口那个身影，脑袋里一瞬间空白了几秒。

叶霁还在往前走着，感觉姜暖瑜拖着她的步子，不解回头：“怎么了？”

姜暖瑜没应声，直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梁齐结束了与对面两人的寒暄，抬脚往门外走。两步后，他仿佛察觉到什么，忽然侧头看过来。

他身后，衣香鬓影来往浮动；他停下，眼神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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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