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醉氧 第12章 Chapter 12

周一一早，《Florian》编辑部里弥漫着浓浓的热咖啡香味。

姜暖瑜上午有个选题会要开，到工位放下包后，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

途中碰见刚来的冯沙沙，她顶着两片黑眼圈，拖着步子眼神迷离：“姜姜，早上好……”

姜暖瑜看她一副快要趴下的模样，调侃一句：“昨天晚上没睡觉啊？”

“睡了。不过约等于没睡。”冯沙沙含糊不清地打了个哈欠，“昨天我和邵杰去音乐节，散场那叫一个堵……两点多才挪出来，到家都快五点，天都亮了……”

她揉揉脸蛋，叹：“今天只能摸鱼了。今天这条鱼我是彻底摸定了。”

姜暖瑜笑了下：“别摸得太明显。”

冯沙沙朝她做了个“我懂”的表情，慢吞吞地去了自己工位。

姜暖瑜摇头笑笑。

她名义上是冯沙沙的上级，但只要工作能按时完成，偶尔偷懒摸鱼她也没意见。

毕竟发工资的人不是她，没必要摆架子太较真。

她接好水，回工位收拾东西准备去会议室，无意瞥见笔记本电脑外壳里的贴画，心绪就忽地闪动了下。

她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于是抽出那本专门收纳贴画的文件夹，从里头找到那张被换掉的《Glaswind》，重新塞回外壳里，抱起电脑美滋滋地开会去了。

·

这场选题会一直持续到快中午，结束后，同事们干脆直接去吃饭了。

姜暖瑜没和大家一起，而是先回了工位。

她准备的两个选题都在会上顺利通过，想趁着印象还深，把大家的反馈和讨论细节整理出来，梳理清楚后续的执行要点再去吃饭。

正忙着，桌上电话响了。

“喂？”她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注意力还在电脑屏幕上。

电话那头是前台的辛妍：“姜编辑，有访客找你。”

“好，我马上过去。”姜暖瑜挂断电话，顺手存了个档，拿起手机起身。

到了前台，她问：“谁找我？”

辛妍朝等候区抬了抬下巴，姜暖瑜顺着扭头望过去，看清来人后，一愣。

景尧一身休闲西装，从沙发上起身，朝她抬了下手后走过来。

姜暖瑜顿时皱了皱眉。

不知是否因为见过他和梁齐剑拔弩张的样子，她对景尧印象一般。

待他走近后，姜暖瑜狐疑地开口：“是你找我？”

和前两次见面稍显冷淡的态度不同，此刻景尧眼神波动，唇角带笑。

他点点头：“对，找你。还记得我吧？”

姜暖瑜眉头皱得更深。她倒是记得他，但不记得他们有这么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工作？”她问。

景尧低头笑了下，抬起眼颇认真地说：“只要有心，总是能知道的。”

姜暖瑜瞥了眼旁边努力憋笑的辛妍，转回头公事公办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景尧蹙起眉，佯装思考了一瞬，道：“想请你吃饭，算不算事儿？”

姜暖瑜被这话刺激得脑袋一抽，思考两秒，说：“我最近在减肥，不吃饭。”说完假笑一下，生怕对方听不出来这是个借口。

景尧自然听出来了，他看着她，忽然就无声地笑了。

姜暖瑜被他笑得心里莫名毛毛的，看样子他也没什么正事，便不想再与他纠缠，正要转身回去，景尧一步侧身，轻巧地挡在她面前。

姜暖瑜猛地站住，警惕地抬眼看他。

正值午餐时间，旁边不断有杂志社的同事经过，纷纷投来探寻的八卦目光。

她于是后退了半步。

景尧扫了一眼路过的人，垂眸看向她，像是笃定她会在意同事的眼光：“你今天可以拒绝我，但我提前说好，明天我可还来。”

“随便你。”姜暖瑜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景尧并未停留多久，收了笑后转身走了。

回工位坐下后，姜暖瑜的眉头仍旧紧紧蹙着。

她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她和景尧只能说是见过，连认识都谈不上，他为什么会忽然来找她？还是这样刻意熟络的态度。

·

第二天中午，姜暖瑜终于把展览相关的稿子写完，匆匆去吃饭时路过前台，忽然朝周围扫了一眼。

景尧没出现。

她暗自松了口气，猜他昨天大概是一时兴起逗她玩的。

到了傍晚，她加了半个小时班，收拾好东西，一边在手机上打车，一边低头往外走。

刚要往电梯厅里拐，一抬头，景尧正单手插兜倚墙站着。

她假装没看见，径直进了电梯厅按了下行按钮。

景尧悠然地跟上来，在她旁边站定：“我说了今天还会来。”

姜暖瑜忍不住转身，直视着他，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景尧还是那句话。

姜暖瑜紧盯着他，可他表情淡定，眼神从容，竟毫无破绽。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景尧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电梯下行到一楼，门一开，姜暖瑜快步走出去，忽然转身，警告景尧：“别跟着我。”

她一路走出写字楼，穿过广场上如织的人流，到路边了，回头，景尧没再跟上来。

但她仍不太踏实，更因他的一再打扰而焦虑恼火。

回家的出租车上，姜暖瑜一直在想这件事。

直觉告诉她，景尧不会是单纯对她感兴趣。如果真是那样，在梦禾岛的时候他肯定就有所行动了，不至于隔了这么久才出现。

她想起之前在马场餐厅门口的那一幕。

景尧和梁齐之间显然对彼此提防、针锋相对，甚至说互有敌意都不过分。

可非要说景尧的行为和梁齐有关，她又没什么依据。

总之她更恼火了！

·

盛夏的太阳，即便快要落山也还是晒人。

从小区门口到楼下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姜暖瑜就热出了一层薄汗。

打开家门，家里更是闷得跟蒸笼似的。她一边换鞋一边开了空调，然后火速冲进浴室洗澡。

这房子面积不算大，原本是两室一厅的户型，房东改成了一室，把次卧和客厅打通做成了开放式的客餐厅。姜暖瑜一个人住，空间够宽敞舒适又不显得太冷清空荡。

洗完澡出来，家里的温度也降下来了。

她把头发擦到半干，换上睡裙，开始解决今天的晚餐。

打开冰箱，放蔬菜的那一格里，孤零零地躺着半颗卷心菜。她撕下两片，用水冲洗后放到一边的沥水槽沥水。

小锅里接一半的水，放到燃气灶上烧着；冷冻室里有她提前卤好的牛肉，她拿了一袋出来。

提前切好的肉片又重新冷冻在一起，她费劲儿地在灶台边敲下来几片丢到锅里，剩下的重新密封好放回冰箱。

这时水差不多烧开了，她把卷心菜撕成小块，和面条和一并丢进去，盖上锅盖转小火，计时五分钟。

冰箱里的新鲜蔬果即将告罄，急需补货。

等待面条煮熟的时间，她歪在沙发里，从外卖软件上买菜。

毕业后刚开始独居那会儿，姜暖瑜根本不会做饭。

早餐从来不吃，工作日的正餐就在餐厅解决，休息日直接点外卖，或者干脆不吃；有时候，她甚至一天都不吃饭。

这种不规律的饮食自然不可取。

工作还不到一年，她就在半夜被胃痛折磨得满身冷汗，蜷缩在床上给自己拨了120。

姜暖瑜家在和京城相邻的临平，虽相邻，开车单程也要两个小时。

她这一病，为了让女儿好好吃饭，姜文睿和林知微每周都开车来京城一趟，后备箱里带着用保鲜盒装着的饭菜。

一次带一周的分量，冷冻的、冷藏的，都分类标记好，姜暖瑜只需要在吃的时候简单加热一下就可以。

姜文睿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口腔医院，手下倒是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医生，但他本人医术过硬，为人又靠谱，很多人点名要他看牙，因此总是很忙。

而林知微作为大学教授，尽管不像姜文睿那么忙，也是正值教学科研两头抓的阶段，休息日同样难得。

姜暖瑜不忍心让爸妈在难得的周末还要舟车劳顿给她送饭，便决定自己学着做饭。

她开始研究菜谱，一餐中的主食碳水、蛋白质和蔬菜如何配比，也渐渐有了概念。

她学着父母给她送饭的方式，提前备好几天的食物储存在冰箱里。虽然厨艺仍然粗糙，她也尽力在不难吃和有营养中找到一个平衡。

即使如此，她依然不愿在做饭上花太多时间。

杂志社的工作并不那么轻松，有时候来不及准备，她也会应付着吃。但尽量按时吃饭，慢慢地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的胃病也没再复发。

似乎就是从好好吃饭开始，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大人。

手机倒计时响起，她起身关了火，在碗底加一点盐和芝麻油，端起锅，一股脑倒进碗里，简单的一顿晚餐就做好了。

她捧着碗放到餐桌上，坐下开吃。

这一餐看起来随意了点儿，但味道其实不错，温热顺口，也足够治愈她这天的坏心情。

·

接下来的两天，景尧没再出现。

姜暖瑜忙于九月刊的关键收尾工作，新选题的拍摄地点也需要她最终确定，各种事情一堆，忙得脚打后脑勺，逐渐忘了这段小插曲。

经过一周高强度的工作，周五，她难得没加班，准点收拾东西下班。

经过前台时，看到在沙发坐着的景尧，她脚步顿了下，却没停。

能按时下班迎接周末的快乐，在这刻消减了一大半。

电梯厅里还有其他同事在，景尧过来后没立刻讲话，但姜暖瑜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她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打车软件，拒绝任何眼神交流。

下到一楼，景尧跟在她身边走着：“今天再拒绝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

这是开始卖惨了？

姜暖瑜像是没听见，兀自过了闸机往前走。

景尧快走两步，转身，倒退着走在她前面。

姜暖瑜眼皮也不抬，转身要绕过他走。

景尧伸手拦了一下，她被迫站定，目视着前方，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景尧放低声音，说：“给我个面子，好吗？”

沉默几秒后，姜暖瑜终于开口：“行。”

与其任他反复打扰，不如趁早划清界限，一了百了。

她转头看向他：“不就是一顿饭吗？吃吧。”

景尧像是没料到她忽然转变态度，顿了半下，笑起来：“是一顿饭。但今天赶巧，能去个特别的地儿。”

姜暖瑜眉头一皱，当下就有点儿后悔答应了他。

·

景尧开车一路到京城东北的近郊，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富人聚居区，**大宅成片。

汽车驶进一处黑色铁艺大门，车道笔直延伸向前，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交错排列的梧桐和水杉，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估摸着在这条路上走了有一公里，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停车场在别墅西边，南边是个开阔的露天泳池，周围错落摆着圆桌，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

姜暖瑜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地方？”

景尧将车停下熄了火，说：“就是一个朋友的生日会，我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你和我一起来，就有意思了。”

姜暖瑜眉头紧蹙。

景尧解了安全带，看她一眼，道：“你开心点儿呗。”

姜暖瑜压下心中情绪，问：“要待到什么时候？”

“不急，这才刚来。”

“就这一次，对吧？”

“顺利的话，就这一次。”

“你……”姜暖瑜被他的出尔反尔气得说不出话。

景尧无所谓地笑笑，说：“别担心，我也希望能顺利。”

“怎么才算顺利？”姜暖瑜问。

景尧没回答，哼声笑了下：“先下车吧。”

进到派对场地，中央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已经堆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礼袋。

景尧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手袋放在桌上，一回头，一个长相清新甜美的女生快步朝二人过来：“景尧你来啦！”

景尧立刻挂上那副招牌笑容，展开双臂：“生日快乐，蓝心。”

宋蓝心笑着迎上前，和他拥抱。

她目光扫过姜暖瑜，却没问她是谁，只对景尧说：“你比他们俩来得都早，值得表扬！”

景尧嘴角一勾：“他们都是大忙人，就我最闲，可不第一个来？”他说着看一眼姜暖瑜，拉住她手臂带到身边，“介绍一下，这就是今天的寿星，宋蓝心。”

宋蓝心这才认真朝她看过来。

她穿着一条淡紫色的吊带裙，个子不低，约莫一米七，但圆圆的脸和眼睛显得特别亲切。

姜暖瑜轻挣开景尧的手，尽管心里对他不满未消，出于礼貌，还是对宋蓝心笑着道：“生日快乐。”

“谢谢。”宋蓝心亦微笑回应。

只不过除了这两个字，她没再和姜暖瑜说别的。

夜幕降临，灯光渐起。现场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一眼扫过去，来宾个个穿着讲究，手表、包包、配饰，没一样是含糊的。

音响里播放着轻快的节奏，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打卡合照。

姜暖瑜待了一会儿，大概明白：除了庆祝生日，这场派对更是人们扩展人脉、巩固各自资源联系的社交场。

也有人来和她搭话，她也会和对方聊上几句，但总得来说兴致寥寥。

她倒是不排斥社交，只是作为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编辑，她深知这些人和她聊多了也没什么意义。

说难听点，在这个场合，她没什么利用价值。

她坐在最角落的一张圆桌旁，拨弄着桌上的小摆件。

天黑不久后景尧便借故离开，半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人影。

她完全不好奇他去了哪里，唯一的担忧是这里外来车辆进不来，她是不是得一个人顺着那条林荫路走出去，才能打到车回家。

正想着，景尧从泳池那头过来了，和之前脸上总是似笑非笑的轻松不同，此刻的他没什么表情。

等人走近了，姜暖瑜开口：“我想走了，可以吗？”

“可以。”景尧说，“但不是现在。”

她一愣：“什么意思？”

“你先跟我来。”

姜暖瑜坐着不动，莫名起了一丝警觉：“去哪儿？”

景尧没回答她，抓着她的手腕拉起她就走。

“你干嘛？！”

姜暖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压着声音低斥：“你放开我景尧！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试图甩开他，但他手上力道太大，她根本挣不开，只能被迫跟着他穿过人群，进了别墅。

到了楼梯口，景尧站定，转身看着她。

姜暖瑜往回抽了抽手，竟还能冷静地问：“你能先松开我吗？”

景尧似乎有犹豫，但只有一瞬。

他换一只手，原本抓着她的手腕变成握着她的手，拉着她上楼。

他一步两个台阶，走得飞快；姜暖瑜几乎是被他拽着上楼，紧盯着脚下的楼梯，生怕摔倒。

景尧拉着她直奔二楼露台，姜暖瑜心中愤怒和不解不断积累，即将爆发时，他忽然停下了。

而她惯性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撞到他身上。

她抬起头正准备发作，却先看见了沙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便猛地一沉。

梁齐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先扫过景尧，后落在她脸上，再下移到他们看起来相握着的手。

他的视线最多停了一秒，便淡然地移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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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