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赛博] 第4章 004 接客

“我不抽烟，也不希望这里有别人抽烟。”

德里克语气淡淡的，目光落在檀温酒叼着烟的嘴唇上，停留片刻，才又慢慢移回眼睛。

这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即便阅美人无数，对人类的皮囊早已失去了兴趣，德里克还是不得不这样评价。

“哎，那先生您的生活可是少了很多乐趣呢。”

檀温酒有些遗憾地将烟从嘴里拿出来，重新塞回烟盒里。他突然陷入沉默，向前躬身，胳膊肘撑住膝盖，双手捧住下巴，扭头往车窗外看。

这是一种自我防护的姿势，竭力掩饰自己的局促。

很明显，刚刚德里克殿下的拒绝，让这个小青年感到失了面子。

军政总长觉得自己一眼看穿了这个小无赖，并为他的吃瘪而内心暗爽。

“您到前面把我放下就行了。”檀温酒说。

军政总长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确认前面的街口具体坐标，悄悄点开终端给属下发信息，让他们准备到指定位置逮捕反贼。

“你住在哪里。”德里克却问。

军政总长打字打到一半，动作僵住。

檀温酒转回脸来面向德里克，露出明媚的笑容，“怎么，这位好心的先生是要送我回家么？”

“地址。”

语言是信息传递的载体，德里克从不浪费口舌。

“唔……我住的地方，像您这样的先生，可是不会去的。”

偏偏就有人喜欢和德里克唱反调，说起话来弯弯绕绕。

德里克凝视了檀温酒三秒钟，决定切换掉平时的语言习惯。

他也学着檀温酒的样子，双肘撑膝，躬身向前。

这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你不如试一试呢？”

军政总长的眼睛都看直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好像似乎仿佛在这位冰山一样的殿下脸上看到了笑容！

昏暗光影里，那笑容显得竟有一点暧昧。

檀温酒微挑了下眉，这次没再废话，干脆利落地报了个地址，是位于下城区的某个贫民窟。

车子调转方向，改变了既定路线，逐渐驶离了热闹繁华的街道，然后原地转化为飞行器模式，升入夜空。

“哇哦。”檀温酒兴奋地望向窗外，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这还是我第一次乘坐私人飞行器，太酷了吧。”

霓虹璀璨的城市夜景像一块巨大的钻石，只是这钻石里有一块陷落的缺失，如巨大的黑洞，黑沉沉的，与周围的光明耀眼格格不入。

而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东九区最大的贫民窟，西多。

军政总长头都大了，如果说整个东九区是一个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那么西多，就是她裙摆底下的破旧补丁，肮脏丑陋，上不得台面。

以前不管上面什么人来东九区视察，都不曾踏足过这片区域。贵人们没兴趣，东九区的执政者也不会脑子搭错线，将人往那边领。

而如今，军政总长大概会成为凑帝斯帝国第一个带着皇太子参观西多的地方长官。

“今天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非常感谢，好心的先生！”

飞行器落地在西多外围的一条小巷子里，檀温酒拍拍屁股开门下车。

“我送你。”

德里克也跟着下来，并吩咐军政总长：“你留在这里。”

军政总长怎敢放太子殿下一个人进西多，这种藏污纳垢治安混乱的地方，万一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他全家的性命都要赔上！

可是还不等军政总长开口，德里克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你有些吵，总长大人。”

军政总长一脸委屈不解。

他，他什么也没说呀？这一整个晚上，他除了最开始向太子殿下介绍东九区的情况，后面几乎没吭声！倒是那个反贼臭小子，一路都在聒噪！

德里克看着他，用手指轻轻敲击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很吵。”

军政总长瞬间石化，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猜想。

德里克殿下……该不会……能感知到……他的心理活动吧？！那他这一路的内心戏，岂不是，岂不是都被殿下听见了？

是了……这位皇太子殿下，可是号称史上最完美的基因改造人！各项指标都是超S级！

那是什么概念？

军政总长虽然从没亲眼见识过，但是也曾听人提起，东八区中央王朝的皇族和权贵中，有很多都是基因改造的怪物，其中不乏有精神力超强的改造者，一切生物的精神波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军政总长面色惨白，开始疯狂复盘这一路的心理活动，看看有没有越界违逆的地方，哪里还顾得上德里克殿下是不是要进入西多了。

檀温酒很识趣地等在飞行器一段距离之外，他两只手揣在连帽衫的口袋里，低着头，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见德里克独自走过来，他抬起头，晚风吹开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看起来那么清纯。

“哎，你真要送我啊。”

可惜一开口，那双笑眼里就带上了勾人的味道，清纯男高气息不在，带着一股底层世界的轻浮浪荡。

德里克看了眼前方的街道入口，“现在时间很晚，你是自然人，不太安全。”

檀温酒嗤笑一声，揶揄道：“我说先生，您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我家啊。”

德里克没理他，径直往西多入口走，见檀温酒一直没跟上来，才回头。

“你若不想我送，刚刚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檀温酒丝毫没有小心机被戳破的窘迫，反而笑得更开心，舌头在口中兴奋地打了个转，快步跟了过来。

西多这一片区常年停电，一半因为电路老化年久失修，一半因为住户太穷交不起电费。人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照明问题，有买发光虫充当电灯泡的，也有用充电式照明灯的，还有用荧光粉做荧光棒顶事儿的。一眼望过去，窗口里的灯光明暗不一，五颜六色如群魔乱舞。

狭窄逼仄的道路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建筑，主体楼外立面全是违规搭建，最夸张的是有家人竟然将废弃的飞行器挂上去，强行拓展成一个房间。楼与楼之间各种电线管道外露，在本就不通透的空间里交错，如蛛网般牢牢困住蝼蚁一样苟活在此的众生。

“先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吧？”

大概是刚下过雨不久，地上满是泥泞和积水，檀温酒却很轻车熟路地在其中穿梭，在前面为德里克领路。

德里克默不作声，他的夜视能力极强，其实根本不需要檀温酒引路，不过还是很绅士地跟在他后面，偶尔余光里看到角落里露宿街头的人，看他们满身脏污地裹在破旧的毯子里，就那样呼呼大睡。

他不只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如此卑微凄惨如虫豸一样活着的人类，他也是第一次见。

檀温酒敏锐地察觉到德里克的目光着落点，笑道：“城市管理局的人不让流浪者露宿街头，可就是有人没房子住啊，能怎么办？整个东九区也只有西多没人管了。”

见德里克一直没说话，檀温酒回头看他。

德里克：“怎么了？”

檀温酒：“你怎么不问，政府不是每年都有释放救济住房，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无家可归？”

德里克淡淡道：“救济房由中央王朝调拨，一层层到地方落实，经由官宦之手，只怕落不到这些真正需要的人头上。”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檀温酒道：“那该怎么解决？”

德里克冰冷如金属般浅淡的黑色眼瞳望过来，只毫无感情地说了两个字：“无解。”

檀温酒扯了下嘴角。

也是，若有的解，只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扭转整个局势，那么也就不会诞生像是白会长那样的反抗者了。

“行了，我到家了。”

檀温酒走到一个半地下室的入口，停下脚步，歪了歪头，“怎么样，要进去坐一坐么？”

“为什么这样问？”德里克说。

檀温酒向他走近一步，他身高182厘米，在纯种自然人中算是比较高了，可对方还是比他高了半个头还多，目测超过一米九。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檀温酒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德里克的眼睛。

“因为我觉得你对我感兴趣。”

德里克很配合地低头，他垂下眼，也看着檀温酒的眼睛。

“我的确对你感兴趣，但应该不是你理解的那方面。”

檀温酒笑开，抬起双臂直接搂住男人的脖子，“那么现在呢？你感兴趣的是我理解的那方面了么？”

德里克幽幽的目光笼在檀温酒脸上，他抬起手，似是想要去捉檀温酒的手腕，可檀温酒却先一步收回，轻轻将他推开。

“算了，我其实也不太习惯在家里接客。”

德里克轻声重复：“接客？”

檀温酒笑：“接待客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塞给德里克，“我在酒吧一条街那边上班，有缘再见。”说完，毫不留恋跳下了半地下室的楼梯，打开破旧的铁皮门走了进去。

不多时，半地下室的窗口亮起了灯，里面的装潢摆设一览无遗，部族十平米的小开间内一片杂乱，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檀温酒走到窗前，向外面的德里克挥了挥手告别，然后刷一下，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德里克漠然注视着他这一系列行动，然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名片。

没有地址，也没有联系方式，名片上只有四个字：黑巢阿酒。

德里克难得地轻挑一下眉，又向那拉着窗帘的半地下室窗口看了一眼。

做戏做得这么全套，真是难为了。

一窗之隔，檀温酒感觉到外面的人影离开，拉开一条窗帘缝隙往外看，也冷冷哼笑一声。

我做戏，你也不赖嘛。

真能沉得住气啊，太子殿下。

重新回到飞行器上，德里克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作风，让人摸不透情绪。

军政总长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能回来，他窥着对方神色，自以为聪明地提议：“殿下……您若是对那个自然人感兴趣，不如我让人将他抓来，送到您下榻的府邸？”

德里克终于肯拿正眼看军政总长，甚至还带了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总长心头一喜，以为猜对了贵人心思，笑容也从一开始的唯唯诺诺变得灿烂起来。

“可以。”德里克说，“不过还是容我提醒，在动手之前，你最好去了解一下他的背景，总长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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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