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赛博] 第20章 020 棋盘

大概在三百年前，凑帝斯王朝的星际巡航舰发现了一条通往悬臂左星云的超时空航道，无意间来到高邦星，那时候高邦星还处于落后的非星际时代。

可是因为高邦星自然资源贫瘠，星球可利用面积有限，实在无利可图，凑帝斯王朝的军队甚至连攻占它的兴趣都没有，但高邦星当时的统治层却意识到抓住蓝星，是迅速进入星际时代的捷径，于是主动认蓝星为宗主星球，并且从经济体制到政治制度全面效仿蓝星。

也就是从那时起，蓝星派出一支军队驻扎高邦星，既是保护它不受外星势力入侵，也是一种对宗主地位的彰显，更是对超时空航道航权的控制。

而这条超时空航道的名字，则被命名为“梵音”，是当时的高邦王亲自献名，意喻蓝星人的到来对高邦星人来说像是“梵音”，传递来高等文明。

远程飞船穿梭入“梵音”航道时，檀温酒正和德里克在贵宾舱内下象棋，这是某种中古时代的棋类，如今在中央王朝十分盛行。

超时空航道在某种意义上很像虫洞，内部极大的引力会造成光弯曲效应，以致光束无法直接穿透。

檀温酒趁着德里克落子的间隙，望向舷窗外面，此时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天体，只有飞船本身作为光源，在引力扭动下，船内光线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曲线散射出去，给人以鬼魅妖异的感觉。

“该你了，檀公子。”

德里克的“马”动了一步，将檀温酒的“帅”棋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檀温酒收回了目光，注意力却没有放在棋盘上，他笑着看德里克，对他说：“皇太子殿下，咱们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德里克：“什么游戏？”

“让我们来猜一猜，会不会有人在路上截杀我们。”

檀温酒说话时微微前倾身体，眼睛亮亮的，显出几分兴奋，就好像在赌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而不是他的性命。

“哎，等一下。”他抬起手，似是生怕德里克会直接说出答案来，兴致勃勃地打开手上的终端，“咱们把答案写出来，然后我数三个数，再同时亮出答案，这样才有意思。”

德里克沉默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到极致。

檀温酒“啧”了一声，“太子殿下，旅途很无聊，别那么扫兴。”

德里克终究是妥协，也学着檀温酒的样子，打开终端，在里面输入了文字。

“写好了？三——二——一！”

两人几乎同时打开了光屏，两块投在半空的屏幕上写着相同的两个字：不会。

檀温酒勾起唇角，转回头看向德里克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他。

“恭喜你，殿下。”檀温酒说。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写出了正确答案。”

“你似乎在恭维的不是我，檀公子。”德里克唇角带上淡淡的笑意。

“可是你很愉悦。”檀温酒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虽然我无法像殿下一样能感知别人的情绪，但我拥有一双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

“这话听起来很狂妄自大，但我不得不相信，因为您是正确的。”

德里克说得一本正经，可是檀温酒那边却已经笑开了，眼睛弯月一样。

怎么会有人这样满腹心机，却能笑得这样孩子气。

檀温酒的身上有很多矛盾处，这让德里克困惑又着迷。

“那么，来说说吧，您是基于什么判断的？”檀温酒问。

德里克的回答很简短：“如果有人行刺，唯一的动手机会是在飞船上，而此时的飞船上，并未隐藏杀手。”

檀温酒自然知道，德里克有这样的判断，一定和他的特殊技能有关，可他还是适度地表现出好奇，想要引导对方说出更多有关他特殊技能的信息。

“殿下是如何判断的？据我所知，职业杀手都是没有情绪的机器。”

“他们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压抑了情绪。被压抑过的紧张，害怕，激动的情绪，非常容易辨识。”

“原来如此呢，看来想要行刺殿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了。”檀温酒食指挠了挠鼻尖，捡起棋盘上的“车”，直插到德里克的“马”和自己的“帅”之间，轻松化解了主将之困。

“倒也不一定。”德里克直视着檀温酒的眼睛，将早已布好的“象”切过来，吞掉了他的“车”。

他意有所指地说：“有的时候，明知道一个人对我有杀意，却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与他靠近。”

“那说明这个人对您相当有吸引力了。”檀温酒等的就是德里克将“象”移走的这一刻，让旁边隐藏的“炮”冲过来，将这一局彻底变成了死局。

“好棋。”德里克称赞。

他情绪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局檀温酒会胜。

“多谢。”

“那么，现在该轮到你来解释了。”德里克向后稳稳靠在沙发椅背上，抱起双臂，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的坐姿永远都是那么端正优雅，不像檀温酒，坐在椅子上总是懒洋洋像没骨头一样，套用檀丛的原话，那就是一副“勾栏”样。

檀温酒手伸进口袋，摸出烟点燃，单手夹着，另一手将棋盘当做沙盘，扒拉出来一个“炮”。

“现在高邦星驻军首领叫桥本润，东九区官宦世家旁系出身，他从二十多岁就被丢到高邦星，如今已经快三十年，根基深厚。中央王朝几次想将他调过来，都没能成功，说明他早就生出反心。但他又不敢与中央王朝完全撕破脸，殿下想必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德里克点头，“他需要中央王朝的资源支撑，以及军员补充。”

“没错，中央王朝几次借军员补充的机会，想要向驻军中安插亲信，却都以失败告终，说明此人统兵能力十分了得。”

接着檀温酒又捡出来一个“象”，摆在“炮”的旁边。

“高邦星的丽恵王朝，如今是太后高佳蒂主政，但是朝中有相当一部分老臣对外戚干政不满，想要高佳蒂交出大权，其中以相府齐田为首。齐田和桥本润交好，两人是儿女亲家，那么注定导致高佳蒂与齐田关系不和。”

檀温酒选来选去，又从那一堆棋子中选出一个“车”。

“蓝星战败于血码星后，血码星人便一直对梵音航道的控制权虎视眈眈，而想要拿下“梵音”，关键一步就是控制高邦星。如今血码星的仰望舰队就悬于高邦星内太空，舰长桑托斯一直与高佳蒂走动频繁。不管是于公于私，高佳蒂肯定都希望借助血码星的力量，除掉齐田，摆脱蓝星附属国地位，向各方面实力飞速增长的血码星靠近。”

德里克一直安静地看着檀温酒，直到此时才终于开口。

“看来之前是我多此一举了，高邦星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檀公子比谁都了解。”

檀温酒谦虚：“之前本来是不知道的，这不突然被陛下委以重任，刚好这两天飞船上无聊，就查了一些资料，毕竟前三个外交大臣都是死在了高邦星，我也不能不为我的性命担忧啊。”

德里克也不去分辨他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是道：“请继续。”

“想判断我们这一路是否会有危险，只要弄清楚到底谁想要杀我们就好了。”檀温酒将那三个棋子一一推开，“只要是中央王朝派过去的人，就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都想除掉。可我笃定他们，都不会现在就对我们动手。”

檀温酒微笑着吸了一口烟，双腿交叠，歪靠在一边的扶手椅，垂眼看着那棋盘上的三个棋子，半露的手腕白皙瘦削。

他是天生的尤物，只是这么闲闲夹着烟敛目垂眸的姿势，便从头到脚都是风情。

“桥本润内有高佳蒂针对，外有桑托斯威胁，现在日子不好过，正是需要中央王朝支援的时候，我们能给他带来想要的资源，他现在对我们下手，就是昏了头。至少得该弄的东西都弄到手，才会踢出绊脚石。”

“高佳蒂在朝中并不是一言堂，就算她要对我们下手，齐田一党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全力阻止，否则一旦让高佳蒂得逞，让血码星人接手高邦星，齐田他们也就等来了自己的死期。”

“至于桑托斯，他背后的血码星一年前才刚和我们大战一场，短时间内一定不想和我们再战，他们更希望通过扶植高佳蒂间接掌控高邦星，以作缓冲，所以也不会贸然对我们出手，加剧两颗星球之间的矛盾。”

“不过……太子殿下，你没发现么？”

檀温酒突然改陈述为提问，让德里克猝不及防。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他竟然一直盯着檀温酒的嘴唇，而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

他居然走神了。

被一个昏暗的，柔软的，带着火热气息与体温，充满着伏特加味道的意象，轻而易举地蛊惑了。

这在德里克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

好在檀温酒却并没有打算真的让德里克来回答他的问题，他盯着那棋盘上的三枚棋子，越想越有意思，自顾自地，颇有兴味地笑起来。

“这三方人马里，有一条缝。”

他向烟灰缸内轻轻掸了掸烟灰。

德里克怀疑，他们现在飞船的速度已经无限接近光速，不然那烟灰抖落的速度，为何像是被无限放慢？

灰白的碎屑，随着修长的食指轻敲而落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尾勾着上翘的弧度，一瞥之间望过来，在放缓的时间线里，像透着无尽的缠绵。

“皇太子殿下，愿意配合我演一场好戏么？作为我们这短暂结盟的开幕？”

随着这一声，时间流速仿佛一瞬间恢复如常，德里克眼睫微抬，依然是那样毫无波澜的表情。

可平静的水面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020 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