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赛博] 第18章 018 深渊

檀温酒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火锅店老板家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默默转身，人流如潮水，推挤着他向口岸方向行进，就像一颗偏离轨迹的珠子，正被卷携着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小酒哥哥！！小酒哥哥救——”

杂乱的噪音里，急促呼救的声音戛然而止，檀温酒猛地回头，眼神骤然变得犀利，分开人群开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拥挤的人群被他强行分开，被撞到的人骂骂咧咧，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人，有不少脾气不好的机械改造人就想对他动手。

可檀温酒的身形异常灵敏，他就像一只纤柔却不失力量的豹子，完美避过那些想要找麻烦的人，精准向着目标方向追击。

终于跑出通道，来到尽头的口岸。

这里应该算是星港内规模较大的口岸了，檀温酒一眼望过去，同时有二十几艘远程飞船即将从这里离港起飞。

人潮如水，密密麻麻地同时向着各自的飞船涌动，一个小姑娘在这里面，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根本无处寻找。

檀温酒又转身奔向服务台，说自己的小孩丢了，要求调监控开启智能搜索。

“可以的先生，但是需要提供您孩子的身份信息，以及您和她的亲属关系证明。”

檀温酒咒骂一声，给檀仝拨通语音，说明了情况，并提出要他帮忙找找关系，让星港13号口岸的所有飞船暂缓离港。

“小酒，这不现实。”檀仝语气沉静，就像在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首先，你不是那个孩子的直系亲属，再次，你也不能确定那个孩子真的是被人贩子拐卖了，你甚至都没有和孩子的监护人确认过。最后，即便这个小孩真的是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无能为力，你知道让整整二十几艘飞船同时延缓离岸，将带来多少经济损失么？更何况她只是个自然人平民。”

檀温酒的情绪终于没控制住，彻底爆发。

“自然人就不是人么，你知道那样一个孩子，一旦被拐卖，被拐出蓝星，未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如果今天换成一个贵族的孩子，是不是就可以不计任何损失地将飞船拦停？”

通讯器对面陷入沉默，一时间檀温酒听不见对面的声音，也听不到口岸内鼎沸的人声，甚至连相继启动引擎轰隆起飞的飞船轰鸣声，也听不到。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无力的，徒劳的。

“小酒，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尽快回到自己的登船口岸，顺利前往高邦星报道。”檀仝说完，似乎觉得还是应该再体现出一点人性化来，补充道：“你将那个孩子的详细资料发给我，如果确认小孩被拐，我会想办法让人在这些飞船的目的港拦截。”

檀温酒嗤笑一声，“这些飞船有的中间有几十个途径港，小叔，这样安抚性质的话，没必要对我说。”

他挂断了通讯，此时13号口岸停留的飞船仅剩下十几艘，陆续又有新的飞船到港。

檀温酒飞快拨动通讯器里联系人，翻到最后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拨了过去。

通讯器接通，对面却没有人说话。

檀温酒沉声道：“有一个小孩被掳走，请求黑进星港13号口岸大厅监控，智能搜索寻人。”

对面没有任何追问，只轻声回复：“收到，请提供小孩的照片。”

檀温酒的终端内刚好有一张和火锅店老板一家人的合影，便将照片发了过去。

大概五分钟后，对面的人才出声：“已经找到这个小孩，大概在二十分钟前，被一名女子带入洗手间，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应该是已经变装离开。”

这是人贩子的常用套路，檀温酒早该知道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找到定位的洗手间，闯进去搜索了一遍，果然在一个隔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被换下来的衣服。

到了这一步，檀温酒知道再想找到冯小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如被人抽了芯，木然地走出洗手间，也顾不上那些对他闯入女洗手间的控诉和谩骂，一个人坐在13号口岸的大厅，看着来往的飞船起落，漆黑的眼睛像两汪深不可测的潭。

……

锈鬼在口岸大厅等着檀温酒，却一直不见人。眼看着要到了登船时间，通讯器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语音申请。

“你们先登船，我有事，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回头到了高邦星遇到问题，就拨这个号码联系我。”

这是檀温酒的声音，可是锈鬼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就挂断了通讯，显然是不想做出任何解释。

锈鬼难掩失望之色，不过还是因为得到了少爷的私人号码而感到惊喜。这时广播传来登船提醒，他招呼了自己的人，开始排队登船，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两个人，正在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殿下，檀公子没现身，刚刚那个叫锈鬼的机械改造人接通了一个语音通讯，可能是檀公子打过来的，似乎通知他先行登船。”

VIP等候室内，德里克听到下属汇报，有些意外，问：“之前不是收到消息，他的飞行器已经于一个小时之前抵达星港？”

“是这样没错，而且停机坪的监控里也显示，檀公子下了飞行器进入口岸通道，他的行李也被人提前送上了飞船，看起来似乎是临时做出不登船的决定。需要我们调取更多监控，看他进入通道后又去了什么地方么？”

德里克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似乎在凝神感应着什么，片刻后再次睁开眼，才道：“不必了，他已经不在星港了。”

……

檀温酒站在冯氏火锅店的大门前，盯着那片焦黑的残垣，像盯着一个会吃人的黑洞。

“哎，就是前天的事，火锅店里发生了爆炸事故，冯老板和他媳妇当场就给炸死了，他家那个小姑娘因为去上学，侥幸躲过了一劫，据说已经被远房亲戚给接走抚养了。”

对街几个店铺的老板听说有人打听冯家的事，纷纷跑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着。

“可怜啊，听说小爱都已经凑齐手术费了，马上就要接受机械改造，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是啊，也真是够命苦的了……不知道接走她的那个亲戚能不能给她继续做手术。”

“估计难了吧，这年头，谁会花钱给别人家孩子做那么贵的手术。”

檀温酒忽然转过身问：“你们看到接走她的人长什么样么？”

几个老板纷纷摇头，“没，只是听说她被人接走了，没见过接她的人呢。”

“……”

檀温酒一整个下午都在拨打语音电话，托了他能托的所有关系，打听冯氏火锅爆炸案，可是被问到的人全都讳莫如深，最后还是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发小，给了点暗示。

“阿酒，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最清楚啊，还有什么好问的？玫瑰亲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出气，你是有面子了，还不让人家也出出气么？毕竟也是官宦子弟呢。”

檀温酒沉默着，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更是惨白得像个鬼。

“要我说啊，你这事儿就别管了，不过就是一户平民，无足轻重的，没必要揪着不放，到此就翻篇儿吧。”

檀温酒独自一人从狭窄的巷子里走出来，经过冯氏火锅店时，甚至不敢再往里面多看一眼，仿佛那也是个鬼，他们彼此相望，找不到一条活人的路。

不知不觉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檀温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黑巢酒吧的门口了。

黑巢还是冷清的半个客人都没有，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安静，这一次进门，檀温酒听到了放电影的声音。

“一杯白兰地。”

肖恩看到檀温酒，显得非常惊讶，匆忙将终端里播放的动画片按了暂停，为檀温酒倒了一杯白兰地。

檀温酒根本没有看肖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推了回去。

“再来一杯，换更烈的酒。”

肖恩又给檀温酒倒了一杯伏特加。

檀温酒还是一饮而尽。

“不够烈，再换更烈的。”

肖恩沉默地看了檀温酒片刻，直接从酒柜上一连拿了三瓶烈酒，分别是一瓶龙舌兰，一瓶黑朗姆，和一瓶金酒，并排摆在檀温酒面前，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个“请用”的姿势。

檀温酒勾唇一笑，显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将三瓶酒全部打开，要了一只大容量玻璃杯，将三种酒兑进去。

而肖恩则是重新按下终端播放器的播放键，继续看他的《小羊肖恩》。

两人都不发一言，一个喝酒，一个看动画片，倒也相处得和谐愉快。

檀温酒的头渐渐昏沉，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摊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上面都是血，那是角斗场擂台上宇哥的血，是飞毛腿那些机械改造人的血，是冯老板的血，是冯小爱的血，也是……他自己的血……

“哪里来的男孩子，长得真漂亮啊……很久没见这样的好货！”

“他是今天晚上的彩头么？看这细皮嫩肉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别碰我！拿开你们的脏手！”

“呦，脾气还挺烈！这不得给他教教规矩？”

“来来来，都到了这里了，还穿什么衣服，给他剥了！”

给狗带的项圈，箍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被人拖行着，膝盖在地上磨得血肉模糊。

胡乱挣扎中手打到了其中一个施暴者的眼睛，手腕被人钳制住，他们用钢钉，将他的手钉在了地上。

鲜血在地上蜿蜒地流动，如罪恶的图腾……

黑巢酒吧的门被人推开，又缓慢关合。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打烊了……殿下！”

肖恩看到来人，有些手忙脚乱地关上播放器，站起来行礼。

德里克却没有看他，那双淡黑色的眼睛只盯着在吧台上醉倒的青年。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径直走过来，将檀温酒打横抱起来，像捡起一片被雨水打湿了的叶子。

走进那间被命名为“深渊”的包厢，德里克将人放在沙发上，立在旁边看他睡颜。

空气弥漫着两种情绪，恐惧和愤怒。

这两股浓重得近乎凝为实质的情绪，如两条浸了水的黑绸，一寸寸地缠绕上德里克的身体，勒住咽喉，近乎窒息。

此时，在这间名为“深渊”的房间内，有人却深陷于另一个深渊，更为深不见底，黑暗浓稠，让所有的呼救都融在其中，发不出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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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