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怨气净化处 第7章 Chapter 7

山途从尉回店里夺门而出，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住处，才想起刚才自己关门的动作似乎太大了。

独自懊恼了一会自己落荒而逃的行为，是不是过于没礼貌，一回想起某些画面，耳朵的热意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消下去。

他腾地坐起身，水化出一面镜子，两掌啪一下拍在脸上，左右摆头使劲瞧，却看不出哪不同。

脸这么热……

不会是病了吧！是太久没吃到正常的饭吗，还是他煮的面里加了什么……最近确实忙昏头没有好好休息，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我居然会生病！？

地府见日，奈河倒流，山途生病，这都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山途也知道自己这个假设不成立，可确实是燥热难耐、心跳如鼓，找不出别的解释。他将镜子撇进水里，重新融成滚滚浪花，在床上打了个滚，头发缠在手腕的彼岸花上，交相辉映艳丽如血，衬得因为懊恼而耷拉着的眼尾都带着点艳色。

滚了两圈，山途终究觉得心里难耐，决定工作一下换换脑子。过两天去地府办事处交材料的时候，找窗口的咨询同事问一问，没准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山途理着打结的发尾，处理起桌上堆杂着的乱七八糟的工作。

东狱新抓的鬼刚走了两道油锅，血池清洗的款项要报批，慎司人手不够要考虑从别的司抓鬼来干活，经费不够得找大帝坑一点，手真好看啊——

嘶！

山途撑着脑袋，支根朱笔在纸上划拉，突然冒出这句话，吓得他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转圈。

那碗面一定被施了咒！

怎么这几个时辰一刻不停的工作，刚要休息脑子里还能蹦出他来。

山途用力甩甩脑袋，企图把涌上来的奇怪想法甩出去。发尾随力晃动，几粒水珠抖落下来，晕湿了衣角。水滴的形状散漫，构成的图案也看不出样子，山途捻起一角盯着它发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眼中化成了尉回的脸。

清秀俊朗，好不美丽。

那位不会给黄泉街招来了个西方巫师吧？山途开始胡乱猜测，尉回清秀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除了那几位大人面容姣好，尉回简直好看得不像是地府该出现的样子。

他漫无目的地用思绪勾勒那张线条记得清清楚楚的脸，朱笔在桌面胡乱画圈，没注意桌面突然多出的一封传信。

得暂时放弃改善伙食的计划，最近业务吃紧，若是再像今天这样吃一碗面就头脑发昏，碰上紧急情况可就糟了。山途好不遗憾，自己斗争许久，还是有必要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难得黄泉街开了一家如此好吃的餐厅，自己居然不能天天光顾，简直晴天霹雳、祸从天降、地府闹鬼、奈河干旱。

山途无意识地摆弄桌上的信件，沮丧地耷拉着眉眼。等意识到手中是新传来的信时，纸已经皱得不成模样。

信上说最近的业务对象出了事，山途只能收了神无心再想尉回的事，揣着信连衣服都没换就出门办事去了。

折腾一天一夜，再回到黄泉街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顺着风从街尾往另一头走，彼岸花散着幽幽光辉，天上红雾散去，只留几朵黑云。

日落西山，黄泉暮至。

靠近奈河一头的店铺灯火通明，比平日热闹些许。今天的客流量倒是不错，街上有不少鬼正在游荡，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店。

怎么开着店门？

山途驻足在这家店的门口，仰头扫了一眼牌匾。

屋里的灯很亮，能看见几道影子刚刚进店，似乎还能听见店里人说话的声音。等他想起昨天做好的决定时，店门口的木片风铃已经被风刮起响了好几声。

“山途？”

尉回正带着孟婆和三生石往里走，回头见到人多少有些惊讶。

黄泉街最近本来就没什么客人，他一没宣传二不营业，对第一天开门不抱任何希望。听到身后响声还以为是个好奇心重的客人，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山途。

昨天人转身就走的场景尉回还记得，对这个去而复返的顾客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尉回心里打鼓，第一顿饭吃得似乎并不愉快，他隐约感觉到山途的情绪波动很大，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犯了忌讳让人家生气，晚上自己复盘了许久。

今天的山途眉眼间沉积几分疲惫，不似昨天开朗的味道，衣服看起来还是昨天见的那套，应该出门刚回来。

昨天急匆匆走，难道是有急事要办？

“来吃饭吗？”

山途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尉回为了让场面不显得尴尬，只好多嘴问一句客套话。

没想到山途沉默着点点头，轻车熟路进店在孟婆旁边的一桌坐下。

三生石和孟婆刚把带来的伴手礼放在桌子上，就见山途大跨步走近，径直坐在隔壁桌。

两鬼不明情况相互之间大眼瞪小眼，又同时看向山途，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再一次见到他。

第一面和第二面之间差了几十年，孟婆以为下一次见面也得是几十年后，现在山途坐在自己隔壁桌，两天见两面感觉倒是新鲜。

“大家先别坐，来这边选一下自己想吃什么。”尉回被山途一点也不客气的动作控住两秒，见他抬头疑惑地看自己，似乎在问为什么还站在原地不动，这才想起吃麻辣烫的正常流程。

他从展示架旁面架子拿出三个大盆发给大家，示意每个人都去挑菜品。

“还能自己选，这个麻辣烫的吃法怪新鲜的。”孟婆接过夹子，颇感有趣。

“自己挑能选到喜欢的食材，还避免浪费。新鲜又好吃，一点缺点都没有。”

尉回对吃食很挑，却对麻辣烫情有独钟。

朋友多不理解，山珍海味，炊金馔玉，万年人界什么没尝过，一碗麻辣烫算不上什么。尉回倒觉得，小小一碗容山纳海，吃得舒心。

孟婆、三生石和山途各自端着盆来到展示架边上。

虽然做好没有客人的准备，但尉回准备的还是很充分，满满当当的四五行格子，各式各样的食材都有，就连菜叶子都有三四种不同品种。格子里的食材并不满，只装了几人的量，泡在冰山泉水里，新鲜得不像话。

琳琅满目的展示台，孟婆都有些看花眼，她对比着三种丸子想让尉回讲讲有什么不同，旁边一个已经快要装满的盆子探进她的视线。

各种食材混杂，大大小小的丸子豆腐穿插在藕片豆芽和蔬菜之间，最上面盖了两块不同的面饼。捧着盆子的手骨节分明，一朵艳丽的红色彼岸花图案绕在腕间。

山途满意地看着盆里横七竖八的食材，抬头寻找尉回的身影。

尉回在山途往盆里放第二块面饼的时候就想出声劝，突然脑海中闪过他吃面时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昨天不会是没吃饱还觉得他卖的太贵才生气走掉的吧？要不等会给他打个折弥补一下？可是这么多真的吃的完吗……

“这个是要给你吗？”山途往尉回面前递了递，尉回接过颇有重量的盆，颠了颠，“先在这边称重，旁边是价目表可以看一下。煮好之后会放在窗口那记得自己端，那边是小料台可以加自己想吃的。”

尉回端着盆往秤上放，山途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见了木头牌子上写着的价目。

素菜一两3功德点，荤菜一两6功德点。

汤底：番茄。

“素菜六两，荤菜一斤八两……这是你的号码牌收好，等会凭号码取餐。”尉回暗暗震惊这个重量，手上动作不停。

孟婆和三生石挑挑选选好一阵才选好，称好重交了功德点后，尉回收拾着东西准备往后厨里送。

店主进了厨房，留下三个顾客面面相觑。虽说和山途见过几次，却也算不上熟悉，今天的山途还明显有心事，说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孟婆几次想要提些什么话题打破沉默，在看见山途浅色的眸子后都收了念头。

山途目光随着人走进后厨，停留在那片帘上，从刚进门看见尉回就开始猛跳的心此刻安分不少。

和尉回对视上的一瞬间，山途心里懊悔踏进门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更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暂时看不见尉回的身影，山途才从如雷声鼓动的心跳里找到自己的心声，他无意识蜷缩手指，彻底放弃了不再来的想法。

一点也不切实际，山途想着。

这么好的一家餐馆，这么善良的店主，怎么会害到他呢！他想起手腕上的那道红痕。

情绪不稳定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不能把这种罪名扣在店主头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人家甚至还把肉让给你了，你居然觉得他有问题，罪不可恕罪不可恕。山途为自己昨天背后诋毁尉回感到自责。

他的目光随着尉回的背影出现在玻璃窗口出，彻底黏了上去。

尉回将三个盆里的食材分别装进煮面炉，白水翻滚淹没了所有东西，他定好闹钟，转身开始准备底汤。调制好的汤料开火煮沸，等闹钟一响，就将半熟的食材放进汤料里继续闷煮，直到煮熟入味后，尉回才将三份麻辣烫一一装碗，送到出餐口。

出餐口顶上吊了灯，暖黄色的光打在麻辣烫上，氤氲着的热气升起，顺着早已充斥整个餐馆的香味散开，孟婆早就候在一边，等着自己那一碗递出来，急急忙忙端着就往座位上去。

山途因为盯人迟了一步，最后才取走自己那一份超级豪华的麻辣烫，大拉面碗堆的满满，最上面的丸子都快要溢出来。

怕端起来汤会撒出去，就着碗一口下去，香得他都想直接站在出餐口吃。

尉回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前厅三个埋头苦吃一声不吭。山途碗里的已经下去一层，见他端着碗喝汤，再抬头，鼻尖洇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