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昭二年——
“刘婕妤在明池遇害,尸体刚刚被捞出”
楚今惟脸上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瞳孔猛地缩成针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杯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她惊慌失措,颤抖着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三字不断在脑海里重复旋转,放映,一遍又一遍钝重地碾过神经。
2024年8月5号凌晨——
乌云聚拢、雷霆低吟。
恐惧像藤蔓从脚底缠上来,越收越紧,勒得楚今惟喘不过气,手心的冷汗把床单浸出深色印子,嘴里恐慌地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
她浑身一颤,从混沌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止不住得从额角往下淌。忽然雷声四起,将她涣散的思绪聚集,“原来是噩梦”
她两眼空洞地看向窗外,下午晾的衣服被浸透,软塌塌的贴在晾衣绳上。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一开门冰凉的雨气裹着风扑面而来,收完衣服抱着就往房间里冲,刚踏过门槛,一道刺眼的银光倏然闪过,晃得人瞬间睁不开眼。
“轰隆——”
震耳雷声紧随其后,楚今惟心头猛的一缩,脚步顿时乱了章法,身体失衡,脚下一滑,重重向前跌去。天旋地转间,剧烈的疼痛从额角炸开,顺着太阳穴往天灵盖钻,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头,一句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撞进耳里:“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我马上叫人传大夫”
疼痛渐渐消散,可另一股力量骤然升起——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如决堤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意识。
婢女的脚步声慌张消失在门外,楚今惟强忍着脑海翻涌的不适,撑着冰凉的地面缓缓坐起,目光飞快扫过四周。
只见床上挂着一层青纱翠幔,垂落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床沿下,是一双银丝玉兔纹的鞋静静放着,墙上一幅烟柳水墨图撞入眼帘,画工虽带着几分青涩,她却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年少时的手笔。
楚今惟被吓得心间发颤,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慌乱中一把拉开房门——眼前的一切绝非恶作剧。
门外右侧亭台流水隐于桃林之间,左侧游廊盘折于莲湖之上,廊下铜玲轻摇,花瓣随风远飘,看得她浑身发麻。
视线往回手,门口一个老者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在原地静候,身旁的婢女着急地说:“小姐,大夫来了。”
章昭二年——
现在的她是景申伯爵府的大小姐,姓白名暮萋,单字屿,正及笄之年。
其母亲齐氏闻讯而来,忧心忡忡,说起近日之事不禁泪如雨下,父亲白氏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严重渎职,陛下下旨剥夺爵位,全家流放三千里。
此事发生之前,陛下早已下旨纳白家长女白暮萋入宫侍奉君主,东窗事发后,此劫只有白暮萋一人可免罪罚。
入宫——
金銮殿外,晨曦照白玉,琉璃瓦下青,氤氲龙涎,檀香弥漫。宣旨太监严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伯爵府大小姐白氏,毓秀名门,禀性温恭,德容兼备,举止端凝。自幼承家训,娴习诗书,明礼知义,言动有度。今选入掖庭,侍奉内廷,端庄有度,言行合礼,堪为六宫之范。
朕嘉其淑慎,特赐封为昭仪,赐金册、金宝,赐居承乾宫偏殿,钦此。”
楚今惟双手接过圣旨,叩谢道:“嫔妾白氏谢陛下圣恩,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一入深宫,自由尽失。
楚今惟尝着御膳房新出炉的点心,一边思考着:“穿越总要有契机,难道我滑倒的时候被雷顺手劈死了?这么惨,我自己一人住,恐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睡前楚今惟捻起安神香,待袅袅青烟缠上帐角,心越发混乱,她指尖探入枕下,将那副画轻轻抽出,画上勾皴擦点染的手法跟自己当年的手笔分毫不差。
真是件怪事。
画看得入神,半柱香后,随我从伯爵府跟来的贴身侍女小穆敲门说道:“娘娘,太极宫的公公来了。”
“太极宫?”楚今惟推开门,见一位头戴硬翅幞头,身着绯色圆领卷纹袍的太监,身后还跟着数名随从。
领头那名太监躬身说道:“娘娘,陛下有请,请娘娘移驾太极宫侍寝。”
楚今惟正想推拒,可来葵水这个理由上次已经用过了,再推脱万一圣上大怒恐怕会牵连性命,可身为罪臣之女,进宫不到两个月就被翻了两次牌,实属异常。
楚今惟硬着头皮应下,:“谢陛下,嫔妾这就去准备。”
进宫近两个月,闲来无事间的常谈,旁敲侧击的试探,都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古人。
楚今惟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是自己现代时的模样,眉笔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不愿相信,那晚划破夜空的雷电竟独独落在了她身上。
镜中之人梳妆盘发,玉环金钗,显得越发华贵。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笑意却没到眼底,这个身份她装的越来越像,可锦衣华服裹着的是空壳傀儡,是漂泊他乡的一只孤魂。
一名公公领着楚今惟到殿内,门扉一合,她呼吸骤促,殿内灯光暗淡,像是刻意吹灭了几盏。
她摸索至床边,见被褥整齐空无一人,警惕瞬间提至心口:莫非有诈?借着一点微光,她急抓了只木盒,周身紧绷呈防御姿态,感官尽数放大。
后方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足音,轻却不掩,楚今惟猛回头,竭力望向暗处,身子却因为恐惧不断往后缩,待那人走近,微光恰好映出其脚上穿着双玄色金丝翻云纹履——是谁,已无需多想。
楚今惟屏息闭气不敢动,来着却先开了口:“爱妃怎卧于塌上,不与朕月下倾谈?”
她紧攥木盒,脑中翻遍反抗的念头,口中只道:“陛下,殿内漆黑,嫔妾甚惧。”
“哈哈”皇帝爽朗道,“爱妃莫怕,朕这就来”
脚步声渐近,楚今惟刚生出些许好感瞬时消散。一只大手揽上她肩,缓缓将她扶起:“爱妃初侍寝?怎如此紧张。”
“回陛下,是”她被携着移步,暗忖:乌漆嘛黑的地方哪里来的月。
“初时皆如此,往后朕多宣几次便好。”
楚今惟尬笑,只觉帝手渐向上探,暗自咬牙忍了——总比丢命强。未料那手竟转而去抚她脸,一股含香的辛辣骤入鼻息。
糟糕!是迷药!
她本能下缩,旋身退至安全处,厉声高喊:“来人!有贼假冒天子!”
“无人会应。”对方缓步逼近,“亦无人听得见。”
楚今惟呐喊至失声,奔到殿门却被死死攥住手臂,按得半跪在地。“伯爵府大小姐白暮萋,”对方冷笑,“朕倒要问,你是不是冒牌货?”
对方手劲愈发狠厉:“朕从未听闻白家有习武之人——寻常闺阁女,怎有本事从朕手中逃脱?”
“我们白家无人从武,我要是有点身手何至于被你抓住,倒是你,冒充陛下,看你有多少个九族够灭的。”
二人僵持不下,楚今惟想:“若这皇帝真是冒充的,冒充之人若权势滔天大可当场杀了我,何必跟我在此多费口舌,我刚进宫,不清朝局形势,也没有拉帮结派,根本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可若没有滔天权势谁又敢做出冒充皇帝之举呢?”
对方厉声说道:“你说你就是白家大小姐白暮萋,很好,明日朕便下旨,说:‘白昭义侍寝不宁,未能承欢,朕龙颜不悦,将白昭义冷宫处置。’”
“如何,是老实交代,还是去冷宫荣享天年?”对方故意凑近在楚今惟耳旁说,“你觉得就凭你,出去说皇帝是假的,会有人信吗?”
楚今惟泣得梨花带雨,奈何殿暗无人能见,只余强忍的细微抽泣声:“臣妾定尽心服侍陛下。”
“哈哈哈!”那人笑声骤起,“方才还指朕是假冒,此刻怎这般亲昵?”
后背压制的手松了,手臂却仍被攥得死紧。那人缓缓蹲下,昏暗中难辨面容神色。楚今惟为保性命,忙跪坐叩首:“嫔妾初入深宫,不懂规矩,言语冒失冲撞陛下,望陛下恕罪。”
皇帝似乎很满意,点亮了灯盏,楚今惟心头一松,待光影渐明,才敢抬眼望他。
“容貌俊美,气宇非凡,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楚今惟脑子里的词汇用尽也绘不出他的一半英姿。
皇帝立在灯旁侧,身高八尺有余,玄色便袍暗绣金丝云纹,青玉带束腰,乌发玉簪。星目微俯时,压迫感扑面而来,楚今惟不自觉垂首,这根本就是真龙在世,自己刚刚竟然还怀疑是假冒的。
半柱香过,一立一跪,一言不发,楚今惟不知所措。。
教房事的嬷嬷给的春宫图一页没看。
楚今惟起身,在灼人目光里挪向床边,手指发颤解开黄鸾纹玉带。衣物渐褪,她背对着帝,下唇被咬得发白,抽泣声死死闷在喉间,眼泪却砸在衣料上。心脏狂跳欲裂,她紧攥里衣强调呼吸,勉力装出悦色,脑中慌乱回想偶像剧里这时该唤的亲密称呼。
楚今惟转身,笑靥如花,娇声细语的说:“老……夫君”
“公”字嘎然而止,她慌忙改口:“夫君”
闭目的皇帝猛得睁眼。烛影摇红,阴影之下,他左手背负其后,手中覆有迷药的帕子悄然落地。
楚今惟惊跪在地:“嫔……嫔妾胡言冒犯,求陛下恕罪。”
她暗忖皇帝定是厌极了自己,才闭眼相待,我竟自作主张得叫他“夫君”,求生心切,楚今惟又磕了个头,正要再磕,手腕却被攥住。
皇上半跪在地,居高临下,楚今惟仅着薄纱抹胸,手臂无衣物包裹被抓的生疼。
皇上道:“刚刚叫朕什么?再说一次”
“夫……君,臣妾之错了。”楚今惟泪水忍不住滚落。
“上一句。”皇帝眼神凌厉,“你叫我什么?”
“老公”楚今惟立马解释道:“是我母亲家乡的叫法,同夫君一样。”
“哈哈哈哈哈”皇帝忽起身大笑,细听却暗藏苦涩:“你是穿越来的。”
楚今惟猛得抬头,难以置信,他竟也是!
她含泪笑起来,不论他是否是同行之人,至少在此刻。她不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