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相殊途 第49章 再见故人

那天后，东方柔为“代宗主”，说是替东方玉代掌云华宗。

但自她上位的那天起，云华宗的众弟子们便很少见到东方玉在宗门内走动，就连课业也不来了。

日子一久，人人便都感觉不对劲起来。

不让上学，不让练功，这不是摆明了要将人养废吗？

议论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到后来也就渐渐消失了，但这偶尔也会成为门中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也罢，反正宗主始终都是姓“东方”，无论是东方玉还是东方柔，家主都是东方家的人。

如今东方柔收拾的宗门也算不错，换作东方玉可能都达不到这个地步。

一晃两年多过去，东方玉整日除了研究片刻《本草经》非必要根本不出房门。

饭菜都是送到门口，她所需要的药材也只是些成清单放在门口，就连许意欢都很少见到她。

药田间，东方柔带着斗笠顶着烈日在田间侍弄药材。

不同于其他宗门练武专有的校场，云华宗的药田占了宗门的一半。

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药田，云华宗的固定考核就是弟子所培育出的药草。

所以倘若站在高空俯瞰云华宗，这里就像个林间山村一样。

没有气派的亭台楼阁，只有木屋和一望无际的药田。

“家主，”许意欢站在田埂边不太敢下去，只用传音远远道：“谢家大小姐求见。”

她努力学习认过草药，但是她实在分不清在东方柔的田里哪个是杂草，哪个是药草。

东方柔低头用灵力催动药草的成长，闻言连头也没抬：“不是说了吗，不见。”

怎么又来了。

许意欢：“已经晾着两天了，一直没走。”

东方柔听着一个不小心把刚刚冒芽的苗催死了。

“继续晾着吧。”

许意欢本想出去告诉那谢家大小姐不必再等，不曾对方却早已离开了。

那也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东方玉早把人领进来了。

东方玉难得露面，却只是为了拿一壶花茶，她回到房中将冒着香气的花茶给面前的少女推了过去：“师姐找家主做什么？”

谢清雪：“请仙友是谁？可知东方家主在何处？”

“东方玉。”她回答。

东方家的那位千金？！

谢清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惊讶的神色便即刻收回。

东方玉道：“姨母想必不会见师姐。”

想见早见了，也不必她在外面等这么久。

谢清雪要长东方玉两岁，九岁步入金丹，去年仙门大会在年轻一辈中得了第一。

是仙门大会有史以来，年纪最小、最有天赋的。

谢清雪闻言起身便要走：“那我也不过多打扰了。”

“你都还没说要干什么呢。”东方玉道：“没准我能帮你呢？”

谢清雪：“那，跟我走吧。”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东方玉带回了凛霜宗。

在这里，东方玉见到了师婉仪。

这一次的师婉仪不再是活在过去，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

只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从被子里垂落手腕上是密密麻麻暴起的黑色血管，她面色蜡黄，已经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谢清雪忧心忡忡：“母亲前不久从玄剑宗回来的途中遭遇暗算，身中奇毒。”

最开始谢临已经亲自去过云华宗，可是东方柔避而不见。

谢家不知道请了多少位医师，花重金求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谢临跋山涉水转去向苗疆求药，去了多日不见归，谢清雪心急如焚，这才又一次次去请东方宗主。

东方玉看一眼转身出了房门，谢清雪紧跟着出来，没等对方问什么，她便直言道：“大概救不了了。”

谢清雪差点腿一软摊下去：“什么？”

谢清雨扶着她安慰：“不会的，姐姐别听她胡说！”

她就是个小姑娘能会什么？

东方玉紧接着道：“就算姨母来也是一样的。”

“有劳道友陪我跑这一趟。”谢清雪轻声道：“稍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也许是我眼拙吧。”东方玉转身离去。

凛霜宗是世家大族，又位列四宗，寻到的医师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中毒前几日，前来的医师便都已束手无策，如今病入膏肓，就算是号称第一医药世家的云华宗也束手无策。

医师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一个将死之人，却不能直接把一个死人从阴曹地府拽回来。

筋脉尽断，毒气深入肝脏骨髓，人瘦的皮包骨，没活路了已经。

东方玉走出凛霜宗的时，刚巧碰到一个人浑身脏污的男子抱着什么东西慌里慌张的跑了进去。

谢清雪垂头丧气的守在母亲床边。

她真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

床上师婉仪似乎动了动，谢清雪惊喜的立马端来药碗。

师婉仪已经被疼痛折磨的什么都分不清了，可她用力睁眼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女儿。

许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如今这副模样，她撑着一口气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来人、把小姐带出去。”

守在门外的侍女闻言进来便想将她带出去。

谢清雪：“谁敢。”接着她轻声道：“母亲，会好的会好的。”

可是这回的师婉仪连半个字都没有回应。

“碰！”就在此时房门被踹开，谢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了！！”

“解药？！”谢清雪惊喜道：“是解药吗！？”

“对、对是解药。”谢临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怀中抱着的盒子。

谢清雪闻言嘴角的笑容都没来的及扯开，便被惊的僵在原地。

是她太累的缘故吗？她没有看到解药，只看到了一条黑色的虫子。

“这是‘同生蛊’，能救婉仪的东西。”谢临解释着，抓起一条毫不犹豫的便生吞了下去。

“不！不、这不是解药！母亲不会吃的，”谢清雪猛地去拽他的悬在盒子上的另一只手：“这不是、这不是解药！母亲不会碰这种东西！”

谢临深吸一口气把谢清雪扔了出去：“别怪爹，没有你娘我活不下去。”

谢清雪在飞出去的一瞬间，又飞了回来，猛地一脚踹碎了房门。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谢临抱着师婉仪坐在床上，他摩挲着妻子脖子中的雪花形状的吊坠，一点点的白了头。

而师婉仪原本蜡黄的面色却在迅速好转。

“同生蛊”顾名思义同生共死。

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死。

谢临以此为媒，将师婉仪身上的毒转换到了自己身上。

谢清雪：“这只有一时啊。”

之前师明珠靠灵力续命，她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根本就不奢求自己会好，可是谢临不依。

如今他把两人的命绑在了一起，等到灵力、寿命耗尽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会死。

“只要有你娘在，一时也够了。”谢临望着妻子逐渐好转的脸色心中高兴不已。

谢清雪：“娘会生气的。”

“是啊，”谢临表情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婉仪会生气。”

于是在谢清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提剑出去把守在周围的人全杀了。

他进来时剑尖还滴落着新鲜的血液。

谢清雪跑出去一看差点腿软。

此时她的头顶落下一片阴霾：“死人才不会乱讲话，清雪也不要多言，别让你娘生气。”

谢清雪望着满地刺目的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

“满意了吗？”门口晃晃悠悠飘来几片叶子，逐渐变作了人形，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将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道：“你能给我什么。”

谢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她道：“出入谢家的令牌。”

……

谢清雪脑子里全是方才血腥的一面，走的跌跌撞撞浑浑噩噩。

直到那一抹绿色的身影靠近时，她才堪堪回神。

东方玉：“师姐怎么了？”

谢清雪想吐，她想自己此刻的神情肯定很不好，于是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我累了。”

东方玉贴心道：“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谢清雪：“不、我要回天山去。”

这一次，谢无双是真的觉得她很有天赋，在谢清雪五岁那年将她代入了天山。

没有了那则有关‘灵女’的预言，谢清雪步入天山的时候，人人都很高兴，包括懵懂的她自己。

东方玉有时候就在想，未来的谢清雪倚靠灵力回到五百年前，明明知道无论如何在五百年后都会有一场灾难，为什么硬要去阻止。

她以“神女”的身份，救了当年的谢无双，将自己的“飞雪”化作“九寒弓”留在了过去，又亲自留下了“神女转世”的预言，只为了提早一步入道，试图扭转一切。

但谢清雪没有记忆，如何能知道未来的事，于是受折磨的便只能是她自己，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依旧要去做。

再度回到这个时候，谢清雪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最看不得那血腥的一面。

在进入天山的临界点，东方玉远远的便看见站在风雪中的一人。

不同于以往的“女童”形象，这一次的谢无双是一位满头白发却年轻漂亮的女子。

谢清雪很有礼貌的跟她告别：“谢谢，再见了，师父来接我了。”

东方玉没有跟进去：“再见。”

谢无双似乎看了她一眼，但转头牵起谢清雪的手消失在了一片苍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