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喜庆的灯笼成挂,身着彩色肚兜的小兔子忙着捣药、贴春联、堆萝卜,头上是几个板书大字“辞旧迎新,砥砺奋进”。
早起,万子星这支舞队又排练了两遍,付嘉琪因为中途退出,在旁边当上了后勤,陪玩、陪拍、陪聊。
张芃蓝给女生化完妆,又问三个男生,“化妆了吗?”
“不化。”三个男生都说。
“不行,”詹月指着电视上正唱歌的同学说,“上镜不化妆特别显黑,男生可以化得淡一点。”
张芃蓝给汪战扑了满脸粉,给边伊扑了第二张白脸,对上万子星却踌躇不决,“还给体委化吗?”
原本白璧无瑕的一张脸,化妆或许反污了颜色,她举着粉扑犹豫时,贺语宙眼疾手快夺过来,举到万子星脸上。
“贺语宙,你别过来!”万子星掉头开始跑,奈何楼道狭窄,各班的闲散人员都在楼道晃,他没跑起来就被贺语宙拖住,学闹拿散粉当痱子粉,拍得万子星脸上、脖子都是白的。
“你这混球!”万子星踹他两下,但因为迷了眼,没踹中。
贺语宙笑够了,陪他去卫生间洗脸。
水洗过的皮肤显得莹润白嫩,万子星眼尾微红,鼻尖氤着红晕。贺语宙挑他下巴,被气头上的人“昂”地一声凶回去。
高一(2)班的节目排在第8个,几人提前到大礼堂候场,现场观看的是各班学生代表。
王主任在后台忙碌,“高一(2)班,你们是七个人上场吗?”
“六个,另一个是后勤。”林檎回答。
但后勤不是付嘉琪,他在班级门口就扬手不送了,不值钱贴上来的是贺语宙。张珂喊了三遍让他回班,他愣是没事人一样逛出来。王鹏深沉凝视了一下这个后勤,知道自己赶也赶不走他,索性就让他呆在礼堂别瞎跑。
(8)班易云带着小弟上台,随着一声“打劫”,易云一个有力的前踢接跳高前踢,把周聪打趴下了。动作饱满,但错位表演,要不然周聪下场就得被救护车拉走。
台下人看着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地喝道:“好!”
易云抱拳接受掌声,心安理得地接受小弟们捶肩膀,下台了。
下台时看见贺语宙,神色见喜,“贺哥,你来了!”
“你这两下比打架厉害!”贺语宙拳头抵了下他肩膀。
“哎呀,诓诓外行,我绝对力量不如你啊。”易云跟万子星打了个招呼,“校草,我就知道贺哥三步之内一定有你。”
贺语宙垂眸睇了下万子星,“听听,你多黏人。”
“我是太给你脸了。”万子星看也没看,从他身边走过。
同班人互相打气后,万子星等六人站在舞台后摆出场姿势,候场。音乐先起,大幕缓缓拉开,六个人在黑暗中的剪影或潇洒、或飒爽,身体响应节奏分别动作,再合到一起。万子星抬头,疏离淡漠的神情恰恰表现出这台舞蹈的桀骜与随性。六人踩点精准,舞蹈速度在加快。
观众的情绪高涨,跟着音乐一起摇摆,背景屏幕乍现彩花,台下人还以为是舞台效果,随后电脑“轰”地发出炸声──背景屏幕全黑,音乐中断,主电脑烧坏了。
台上六人停住了,动又不敢动,怕音乐随时回来。
这个情况属实没预算到。
主控室涌进所有计算机老师,修理调试,台下的学生代表议论纷纷。最后一个计算机老师出来跟王主任汇报,“主电脑坏了,没有备用机,拷贝的视频和音乐都用不了,麦克风和话筒是独立电源,可以使用。”
老师聚在一起商议,最后向现场、向电视前各班宣布,“由于设备故障,凡是不需要音视频或可以现场配乐的班级继续上台表演,凡是必须使用音视频的班级请下次表演。”
“啊──?”
候场室哀鸿遍野。
“我说不去,非得报上我,现在倒好,白练了半个月!”
林檎问万子星,“咱们怎么办?”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他们没有能现场伴奏的人,弃权是必然的,但大家都不太甘心。
万子星征求众人意见,“回去吗?”
凝滞的沉默里,毛弋丹小声说了句:“其实不配乐也能跳,就是效果差点。”
万子星看向大家:“同意继续表演的举手。”
五个队友全都举起手,相视笑了下。
汪战可惜:“**那部分有音乐就好了,体委和小公举那部分才能突出出来,嗨,算啦!”
贺语宙捏了捏脖子,不耐烦地说:“麻烦。”话音未落,六人看着贺语宙找王主任说了什么,然后坐到大礼堂的钢琴前面。
台下的学生代表嗡嗡地闹起来。
“那个是学闹?我眼花了吗?”
“我的老天,他要干什么?他会弹钢琴吗?”
“我不信!他会散打还差不多!”
林檎轻轻“哦”了一声,注视着那人身上只有她了解的光环。
贺语宙坐在钢琴前试了几个音,弹出他们那首街舞的配乐开头。他好像觉得足够了,跟万子星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上台重新表演。
万子星走到他旁边,神色里有点讶异,“你能弹?”
“钢琴音色和电吉他不同,也没有副乐器,凑活听吧。”贺语宙两手在黑白键盘上比划了下指法,抬头时万子星仍出神看他,贺语宙向后一仰,问:“你怎么还杵着?”
修长的手指按动起落,独立的灵魂温柔如此,也强悍如此,流泻出来都是他隐藏在表面下的真我。
万子星的神情里增添了显而易见的崇拜,笑说:“反差太大,没适应过来,拜托你了。”手在校服肩膀部位按了按,印下一片暖。
万子星等六人在大幕后重新站好,演出继续。
钢琴的单音很空灵,比繁杂的电音单薄。最开始,那些乐音好像轻轻挠过神经,六人逐一上场,等全体出现,音乐突然变得激昂鼎盛,质疑钢琴与街舞不匹配的议论声全都戛然而止。钢琴演绎出风雷与光电,绞起震撼的音乐激流将众人淹没。**部分来临,节奏越来越快,贺语宙加踩踏板,悍烈地将音符卷入洪流中。
琴凳上的背影,弹奏时笔挺的身形,流畅的手臂线条,在视觉上应和着狂放的交响。
在至高音上,音乐骤地空白几秒,万子星做出托举动作,毛弋丹华丽地展现舞姿,落地后抬腿,台下人惊讶的赞叹一波更胜一波。其余舞者配合起跳,钢琴声又再次震响,铿锵的连音带着听众飞翔,在无尽的钢筋丛林里终结了演出。
台上高一(2)班的舞者鞠躬致谢,台下钢琴前的高大男生站起来,背对观众许久,最终也转过来,吊儿郎当地鞠了半躬。
贺语宙很久没当众弹琴,不适应场合,对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不免以恶意揣测。要不是班里有这场表演,他早把初中那个自己全须全尾地藏匿。
“我靠他们班好帅!”
“男生领舞的叫什么?”
“校草啊你不知道?”
“他就是万子星?懂了懂了。”
“不行,我爱上贺语宙了,这钢琴弹到我心吧唧上,谁认识他们班的帮我递个情书!”
(2)班七个人回到班里,班主任张珂带头给他们送掌声,整个楼道都能听到(2)班的欢呼。
万子星有点腼腆地低下头,付嘉琪大喊“体委”把他推到讲台中间,狠狠熊抱了一下;贺语宙脸皮厚多了,食指和拇指捏着,四处表示小意思;女生则围着毛弋丹、林檎等人,滔滔不绝。
张珂笑道:“咱们班卧虎藏龙,这回能让我在全校扬眉吐气一回。同学们有才艺也别藏着掖着,是吧贺语宙?”
“张妈是懂品位的。”贺语宙马上接茬。
张珂顿了下头,嘴角顿时拉下来,“蹬鼻子上眼!”不过她说话时也是笑着的。
全班坐下来接着看节目,因为主电脑突然故障,三个班都没法登台。也有班级临时派同学上台演奏,另外一个班也用了那架钢琴,弹奏水平却不如贺语宙惊艳。
半天时间的全校联欢结束,班干部留下打扫卫生,同学们互相道别。
贺语宙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吃零食,时不时给扫地的万子星撒点饼干渣、薯片渣、巧克力包装纸,万子星默默扫了。他今天对贺语宙的容忍限度大大提高,贺语宙好几次以为他该生气了,他却都很平静。
易云所在的(8)班在二楼,放学逆着人潮往上,到了(2)班门口,无奈地吐槽:“贺哥,我们班女生疯了,托我给你送情书。”
贺语宙正喝可乐,看见花花绿绿的信封呛了一口,像个花洒似的喷了一地。
万子星刚拖完地!而且可乐黏黏糊糊的,拖完还要涮墩布。万子星才真急了,猛地把桌上的人扯下来,“你给我舔了!”
贺语宙咳嗽都不敢大声,拧上可乐盖拿墩布去了。
换成万子星晃着腿坐桌子上,指着地上黑黏的污渍,严苛地说:“这儿还有,拖干净!”
易云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贺哥,你这么……”
贤良淑德。
万子星看向易云,语气温和正常,没有因为贺语宙而波及他。
“啊校草,也有给你的情书。”
万子星淡淡一笑,扫了眼信封,“不当扛把子改做媒了。”
“收了她们的好处,总要做做样子嘛,不逼你俩同意,反正我送到就行。”易云觉得屋里容不下自己,拔腿告别。
贺语宙贱兮兮地凑过来,“看我受欢迎你吃醋啊。”
“涮墩布去!”
班里又只剩他们两个,张珂进班里看了一眼,万子星赶紧从桌上跳下来。
“收拾好了就回家吧。子星,你舞跳得真好,我听毛弋丹说你没练过,真想不到,你的身体素养太杰出了。”
万子星羞涩地笑了笑。
“你最近的学习状态也不错,王主任说放假回来就撤销处分,你再接再厉,争取期末考个更好的成绩。”张珂握着两只小拳头,“Fight!”
“好的,张老师。”
“你在等谁?小贺?”
“嗯,他涮墩布去了。”
张珂叹了口气,神色带着遗憾,“小贺虽然学习不在线,但惹是生非少了,还找到表演舞台,寄望来年。”她又叮嘱了两句“假期注意安全”就下班了。
而贺语宙还没回来。
万子星走进卫生间,发现地主家傻儿子借用了保洁人员的手套,正蹲在水池边拧墩布条。工作态度挺认真,表情则跟受刑一样,鼻子往另一边躲。
万子星指着旁边的挤水桶,“你不会用这个?”
“这是涮的。”他快崩溃了,哪户地主家儿子干这么低三下四的活儿?
万子星让他松手,把墩布条提进水篮里,旋转下压,“这样按几下就行。”
“你不早说!”贺语宙生气地脱了手套。
“你把人家手套冲干净再放回去。”
“怎么那么麻烦!”贺语宙抱怨。
“该说你是笨还是聪明,钢琴弹那么好,常识上是白痴。”万子星拎着墩布回班。
贺语宙洗完手,万子星已经把书包提出来,等他下楼。贺语宙憋着话,所以轻轻撞他,提示一下。万子星没反应,贺语宙接连撞了五下,提示到第五次。
“有话直说。”
“我弹琴帅吧?没想到吧?”
“开始没想到,”万子星走在前面,率先出了教学楼,冬阳晴朗,照出少年人的清澈坦诚,“后来觉得,你很……”
体育生努力找词语形容。
“你是宝藏男孩,藏着绝技很正常。”万子星觉得自己说的不错,但看到贺语宙的表情后,他开始反省。
词太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