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罪该万死,恳请皇上放过淑妃娘娘!”
淑妃,好耳熟……
赵权迷迷糊糊醒来,揉揉太阳穴,仔细想了一下,适才记起这是他给许清音的封号。
可他不是回到未成婚前了吗?本朝未有妃子封号为“淑”,此刻不应该出现啊……
转念一想,赵权认为自己又回到当皇帝的时候了。
眼前跪着一个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玄衣男人,他低眉垂首,跪在赵权脚边,隐隐可见眉眼间染上几分霜雪,失了少年稚气。
许涣亭……
赵权哑然失笑,他下意识地抬起男人的下巴,轻轻摩挲他的唇瓣,像是在把玩上好的珍品。
男人由他抚摸,眸光暗淡。
现在,赵权不需要善待许涣亭,至少在他看来,他对许涣亭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将军何不自己代淑妃侍寝?”赵权玩味的看着许涣亭,似笑非笑道。
若是没记错,现下是许涣亭出战燕国大胜而归之后,赵权醉了酒,要许清音第一次侍寝。
其实,赵权只是看不惯许涣亭心高气傲的样子,他唯一可以拿捏许涣亭的手段,只有利用皇权,折断他的傲骨,令他对自己敬畏。
如此,许涣亭才可以不那么抗拒他。
再说,赵权后宫空空荡荡,子嗣稀疏,又久不召人侍寝,朝臣已有不满,他必定要有一个权衡之计。
于是,皇帝的淑妃、许涣亭的亲妹妹——许清音,就是最好的人选。
现下,人正死不从命,被关在监牢里。而做为亲哥哥的许涣亭,自然就会主动低头。
“臣……请皇上恕臣做不到……”
将军战战兢兢,浑身颤抖的似是见到什么恶鬼般,惊恐之色难掩。
赵权偏喜欢折磨他,越是如此越好,他永远记得自己是怎么死了一回的,许涣亭罪该万死!
“卿既是淑妃的兄长,就应该理解朕的难处。”
赵权温声道:“朕后宫冷清,妃嫔寥寥无几,是因为朕当初承诺卿不会让淑妃陷入宫中争斗,今日朝堂上御史又提了朕后宫之事,卿一向是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今日怎么就不是朕的解语花了呢?”
装着苦恼的样子,赵权又叹了口气,拍拍许涣亭的肩,同他离远了些,“罢了罢了,朕果真还是走到了这般孤家寡人的地步,卿退下吧,容朕缓缓……”
说完这句话,赵权才想起来一个很不对劲的事,他怎么又对许涣亭说软话了?他以前绝对不是这样子的!
莫非是装上瘾了?
思虑再三,赵权又对上许涣亭低垂的眉眼,狭长的凤眼里不乏打量的意味。
半晌,他方淡淡的移开眼。想,如今一瞧,许涣亭长的果真不错。
“皇上,恳请皇上放过淑妃,臣愿意代她……”
将军声音沙哑,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哽咽与恐惧。
闻言,端坐于上首的皇帝挥手命殿中侍从退下,稍后虚扶起年轻的将军,静静描摹男人雕琢如玉的容貌,轻声念道,“朕欲缔造盛世,怎奈帅才难求,卿为良将,只愿卿心似朕心,不负朕意,以助朕心愿可成……”
他单手环上劲瘦的腰身,欲拒还迎般解开衣带,唇角染笑,含有些许真心。
可是下一秒,胸口忽地一痛,赵权生生挨下一剑。
持剑的人是许涣亭。
剑刃半没入胸膛,赵权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人冷静的表情,握住了剑刃,手中涌来黏稠感,他不疾不徐的朝许涣亭更靠近了些……
剑刃贯穿胸膛,血腥味充斥在他们周围,挥散不去。
然后,似报复般,赵权噙住那人凉薄的唇,连眼里的笑也变成了恶毒。
一阵颠簸感突如其来,而后传来熟悉的叫唤。
“权公子!快醒醒!权公子!”
是许涣亭,面容尚且稚嫩,未经世事磨砺。
看清现在的处境,赵权摸了下唇,明白过来刚刚那是一个恶梦。
周遭火光冲天,暗箭横飞,空气中弥漫着喧嚣。数不清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个个提着寒光凌厉的利刃。
是谁要杀他?
皇帝,皇子,还是奸臣?
“元沥呢?”赵权愤怒开口。
许涣亭:“他带人断后,让我带你先走。”
他稳稳护着赵权,骑马逃脱身后的追杀,身上沾了不少污血,仅回头看了眼,又不要命一样横冲直撞。
已经到了凌晨,暗夜漆黑一片,唯有驻扎处的营地泛起暖色火烟。
马车和珍品礼物都付之一炬,喊杀声从未停止。
现在,太子的护卫被牵制住,赵权不会武功,他能依靠的仅有许涣亭。
“往西北方向跑,过前方那条河,就快到明州了。”
脑子冷静下来,赵权指挥着许涣亭向目标点去。
身后的杀手还在穷追不舍,时不时有冷箭从身旁飞过,许涣亭紧紧裹住赵权,胳膊被箭划伤了好几道口子。
血腥气钻进赵权的鼻子里,他直泛恶心。
“抱紧我!”
猝不及防间,天旋地转,马声嘶鸣,赵权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冷箭射进了马屁股,致使马受惊失控,他们两个被狠狠甩了出去。
泥地里填充过各种各样的碎石,仅管长了大片野草,摔下去滚几轮,泥土与青草混合的味道充斥着胸腔,还有浑身上下被碾过一般的痛。
尤其是赵权还被许涣亭压着,身子骨本就不如对方健壮,如今更是钻心的疼!
还未骂出口,远处的冷箭已先他一步到了这儿。
“小心!”
许涣亭死死抱着赵权,翻身躲开朝他们射来的羽箭,迅速的站起来将赵权挡在身后,目光紧锁在前方,抽出腰间长剑,冷冷看着涌现的黑衣杀手。
“权公子你躲好,我护着你!”
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飒爽,干净,利落。
如一道划破黑暗的光亮,闯进无边的阴影里。
赵权脑海里浮现出三十岁许涣亭的模样,同眼前少年身影重叠,只是那人的剑是朝着自己的。
思及此处,他紧紧攥着拳,指甲险些陷进掌心,低声回应,“好,你当心,活着回来……”
这句话,他第二次说,依旧是对同一个人。
黑衣杀手从前方涌来,夜里看着如乌云压下,携着肃杀气,席卷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许涣亭利剑出鞘,凭借灵活敏捷的能力,冲到最近那人面前,长剑一横,温热的血四溅当场。
寡不敌众,许涣亭深谙逐个击破的道理。
他顺势捡起地上掉的刺刀,飞向另一个杀手,俨然若索命修罗!
一个又一个,鲜血染红了绿草,少年恍若从血海里闯出来般,表情狠绝,周身戾气难以遮掩,持剑的手已经动作麻木。
这是一场险胜,也是一场豪赌,说不害怕是假,害怕才是真。
此前,许涣亭从没杀过人。
刀剑捅进皮肉里的感觉传遍他的每根神经,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亲手葬送一条又一条生命,看着污血染红长剑,浸透自己的衣袍,一个个尸体倒在自己脚边……
他怕。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怕,比挨父亲和先生的戒尺,和权公子做那事时更怕。
方才赶来的杀手已经死了,但毕竟只有一小部分,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继续待在这儿并不安全。
污血没有沾上赵权,他拖着腿从后方赶来,相比许涣亭,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干净。
“快走,趁杀手还没有赶来,我们必须要快些离开。”
赵权观察了一圈四周,马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护卫队也没赶过来。
漆黑一片中,他低头望见块金黄的腰牌,怎么会还不知道这一次暗杀的意思是什么。
他冷脸扯下腰牌放进袖中,心头闪过一抹自嘲之色。
保住这条命容易,若要完整活着,只有快离开这里。
然而,许涣亭浑身颤抖的不像样,连剑都握不住,整个人面若金纸,死气沉沉,赵权拉他竟然没拉动。
“我……我杀、杀人了……”
长.剑掉落,与话音一起砸在他脚下的草地上,同碎石碰撞出铮铮声。
染血的剑刃戾气未消,它的主人却先一步泄了气。
赵权怎么会听不到这声呢喃,他们身量相仿,他完全可以看出许涣亭眼里溢出的恐惧。
也许,许涣亭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后也是这个状态,震惊的,恐惧的。
他当时又会是怎么处理的呢?也是这般害怕吗……
可是,现下,并不是一个开导人的好时机。若不快些逃走,死得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目光一沉,赵权抿唇,甚至没再犹豫,下一刻便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耳边,许涣亭脑子被扇的嗡嗡作响,侧脸迅速浮起红肿的掌印。
他被从黑暗中拉回来,疼痛感万分真实,眼眶里迅速弥漫了一层水雾,委屈巴巴的看着正在擦拭手掌血污的赵权,“权公子……”
赵权抬眼冷冷的看着他:“醒了?”
许涣亭:“权公子?”
“醒了就快点走,多在这儿留一会儿只会多一分死的几率。”
赵权语罢,意识到这话不对调,故而就着帕子捂上了许涣亭的脸,薄唇轻启,目光温柔,“这一路卿付出甚多,只要我们活着回到京城,孤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
这是他的最低下限,算是个承诺吧。
如果许涣亭要他在许家被抄家的时候网开一面,也不是不行。
就算是让他不要再为难许涣亭,赵权也可以考虑一二。
“真的吗?”许涣亭问出这句话时,眼里的光都要变成实质了,视线死死粘在赵权身上。
仅管惊恐未散,但他好像有一百个愿望要实现那样,迫不及待去捡起剑,也不顾刚刚自己面对那么多尸体时的紧张与害怕有多强烈了。
其实赵权没想到许涣亭因为这简单一句话会这么高兴,他抽回手,帕子掉在许涣亭怀里,在许涣亭期待的目光中淡然向西北方向走去。
“孤一言九鼎。”
小许【委屈】:杀人了,怕怕.jpg
权公子【冷漠】:乖,哄你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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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