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落下时 第16章 到底是什么药？

但是一边的周沉根本听不进母亲的话。地下室的门在周沉眼前关闭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林陌最后那个倔强的微笑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伴随着那句关于向日葵的嘱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周沉的嘶吼被厚厚的门板吸收，只剩下沉闷的回响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内震荡。

母亲的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环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安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在耳边的震动，“他们听得见。”

头顶上，打斗声、家具翻倒声、林陌的怒吼和一声痛苦的闷喝清晰地传下来，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进周沉的耳膜。他浑身紧绷，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会死的…”周沉的声音支离破碎，牙齿因愤怒和恐惧而打颤，“他伤还没好…”

母亲捧起他的脸，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里是多年囚禁磨砺出的钢铁意志：“相信他。也相信我。”

她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林雪留下的药片：“这些药片是赵家制药的原始配方。如果林陌体内的毒素是改良版，也许这些原始配方能提供解毒的关键。”

周沉猛地摇头，眼中燃烧着痛苦与自责的火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把他丢在了上面！我一个人都救不了！就像十五年前一样，眼睁睁看着…”

“周沉！”母亲低声喝止，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现在，我们需要冷静。”

地下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头顶上断断续续传来的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周沉急促地呼吸着，努力平复几乎要失控的情绪。黑暗中，他看不清母亲的脸，但能感觉到她坚定的目光。

“他们还没找到入口，”母亲耳语道，“这说明林陌没有告诉他们。”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了周沉。林陌在保护他们，即使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争取时间。

突然，头顶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有人被拖拽，然后是林陌带着嘲弄的声音：“就这点本事？赵家豪养了一群废物吗？”

周沉和母亲对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林陌在故意提高音量，向他们传递信息。

“他在告诉我们，他还活着，”母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而且没有屈服。”

一个粗哑的男声回应：“小子，嘴硬对你没好处。那对母子在哪？”

“早就跑了，”林陌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们来晚了十分钟。看来赵老板的消息不够灵通啊。”

短暂的沉默后，一记重击声和林陌的闷哼传来。周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搜！”另一个声音命令道，“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头顶上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脚步声在房间各处移动。有一次，脚步声就停在壁炉前，周沉和母亲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壁炉看起来很久没用了。”一个声音说。

“检查后面。”另一个声音命令。

一阵摸索声后，那个声音又说：“实心的，没有暗门。”

周沉感到母亲松了一口气。显然，王叔设计的地下室入口足够隐蔽，逃过了搜查。

“带他回去。”最初那个粗哑的声音说，“老板会想亲自审问他。”

林陌发出一声冷笑：“荣幸之至。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赵老板。”

脚步声开始向门口移动，林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告诉周沉，向日葵在西南方向长得最好。”

然后是一记重击和身体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拖拽声。周沉全身僵硬，直到所有的声音都远去，汽车引擎声渐渐消失，地下室重归死寂。

“西南方向…”周沉喃喃重复，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在告诉我们该往哪走！”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孩子很聪明，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还在想办法传递信息。”

但周沉已经无法思考这些，林陌被带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他猛地转身，开始在地下室的墙壁上摸索：“我们必须出去，追上他们。”

“周沉，停下。”母亲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也辜负了林陌的牺牲。”

“那我们就这么躲着？让他被赵家豪折磨致死？”周沉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

“不，”母亲在黑暗中摸索着，突然，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墙壁上亮起——她找到了地下室的灯开关，“我们要活下去，然后救他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周沉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大约五平方米，四面是粗糙的水泥墙，一侧有几个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花种和园艺工具。角落里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和几瓶矿泉水。

母亲正低头研究那个小玻璃瓶：“林雪留下的这些药片…我记得她曾经提到过，赵氏制药最早开发的是一种增强免疫力的药物，后来才被改造成了毒药。”

周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母亲身边：“林陌说赵家豪在利用一种神经毒素控制别人，会不会就是这种药物的变种？”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很有可能。赵家豪控制人的方式从来不只是靠暴力，他善于找到人的弱点，利用药物、恐惧和依赖来让人屈服。”

她小心地打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在掌心：“林雪死前告诉我，这些原始配方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她偷偷从赵家的实验室带出来的。”

周沉拿起一粒药片，仔细端详：“如果这是原始配方，而林陌体内的是改良后的毒素，也许我们能从中找到解毒的方法。”

“我们需要一个实验室，”母亲说，“和一个信得过的药理专家。”

周沉突然想起什么：“林陌提到过一个医生，姓陈，曾经帮助过他和林雪。他说如果情况危急，可以去找他。”

母亲若有所思：“陈明医生？是的，林雪也提起过他。他在城西开了一家小诊所，专门收治那些…无法去正规医院的病人。”

两人迅速整理地下室内可能用到的物品——几瓶水，医疗箱，一些现金，还有母亲一直带在身边的证据文件。周沉在架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旧背包，正好能装下这些必需品。

“我们得走了，”母亲说，“他们可能会回来。”

周沉却站在原地，目光定格在背包旁的一本旧笔记本上。他伸手拿起它，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王叔熟悉的笔迹：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这个，说明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间屋子不再安全，沿着地下室的通道一直走，它会带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沉和母亲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始在墙壁上寻找可能的通道入口。经过几分钟的仔细摸索，周沉发现一个架子后面的墙壁似乎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推，一块墙体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王叔总是准备周全。”母亲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周沉率先进入通道，母亲紧随其后。他们沿着蜿蜒的隧道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缕自然光。通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外面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

“这是房子后面那片林子，”周沉辨认着方向，“林陌说的西南方向…”

母亲拿出随身携带的指南针确认方向：“往西南走大约五公里，有一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找辆车去城西。”

周沉却犹豫了一下：“我们不能直接去诊所，太危险了。赵家豪一定也在找我们。”

母亲赞同地点头：“我们需要一个中转站，一个可以暂时休整和制定计划的地方。”

周沉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林陌说过他有一个安全屋，在旧工业区。他说如果走散了，可以去那里会合。”

“西南方向…”母亲看着指南针，“工业区正好在西南边。他在那时就已经告诉我们该去哪里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周沉拿出在地下室找到的旧背包，从里面取出水和一些食物分给母亲。他们简单补充体力后，立即朝着西南方向出发。

行走间，周沉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赵家豪要囚禁你十五年？”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远方的树林，仿佛在回顾那段黑暗的岁月。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也因为我拒绝成为他的一部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深的疲惫，“赵家豪不仅仅满足于制药生意，他在开发一种能够控制人意志的神经制剂，而林雪是他的首席研究员。”

周震惊地看着母亲：“林雪？她不是…”

“不是自愿的，是的。”母亲接上他的话，“赵家豪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后来她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开始暗中收集证据，并试图破坏研究。我就是在那时认识她的。”

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母亲继续讲述：“我当时是报社的调查记者，正在追踪几起离奇的死亡事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赵氏制药。林雪主动联系我，提供了关键证据。”

“但赵家豪发现了？”周沉猜测道。

母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在我们准备公开所有证据的前一晚，赵家豪的人突然出现。林雪侥幸逃脱，但我被抓了。接下来的十五年，我被关在赵家名下的不同设施中，他们试图从我口中问出林雪的下落和证据的下落。”

“但你从未告诉他们。”周沉的声音充满敬意。

“我告诉他们，证据已经被我交给了可靠的人，如果我死了，所有的资料都会公之于众。”母亲苦笑一声，“这成了我唯一的护身符。”

周沉思考着这段往事，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赵家豪一直留着你，不仅是为了问出证据的下落，也是为了…”

“作为诱饵。”母亲接上他的话，“他知道林雪一定会想办法救我，或者至少，会有人继续追查真相。”

周沉沉默了。十五年来，他一直以为母亲已经遇害，从未想过她一直在忍受着这样的折磨。而林雪和林陌，这对与他素未谋面的母子，却一直在为揭露真相、救出母亲而奔走。

“林雪是怎么死的？”他轻声问。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影：“她从赵家实验室逃出来后，一直躲藏在地下研究解毒剂。但赵家的神经毒素已经在她体内积累了太多。她撑了整整十二年，看着林陌长大，把所有的知识和证据都传给了他，然后…”

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她停顿片刻，继续道：“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设法联系到我，告诉我证据的所在地，还有…你。”

周沉怔住了：“我？”

“是的，”母亲转头看着他，眼中含着泪水，“她告诉我，我的儿子还活着，叫周沉，被王叔暗中保护着。她要我活下去，为了有一天能再见你一面。”

这一刻，周沉终于明白了母亲能够忍受十五年囚禁的精神支柱是什么。也明白了林陌为何会不惜生命保护他们——因为这是林雪未竟的事业，是他们母子共同背负的使命。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林陌所说的废弃工厂。它坐落在工业区的边缘，外观破败，长满了杂草，看上去已经废弃多年。周沉按照林陌曾经告诉他的路线，从一个破损的窗户爬进去，然后从内部打开了一扇侧门。

工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坚固得多，虽然积满了灰尘，但结构依然完整。周沉在指定地点找到了林陌预留的物资——一些食物、水、简单的医疗用品，还有几件干净的衣服。

最令周震惊的是，墙上贴满了关于赵家豪和赵氏制药的调查资料，与母亲多年来收集的证据相互印证。

“他在这里花了很长时间，”母亲环顾四周，轻声说，“准备这一切。”

周沉走到墙前，仔细研究那些资料。其中有赵氏制药的组织结构，赵家豪的亲信名单，几个秘密实验室的位置，还有——最令周沉心悸的——一些被毒素受害者的照片和资料。

“这是一种渐进性神经毒素，”母亲走到他身边，指着一份资料说，“初期会增强人的某些能力——记忆力、注意力、反应速度，让人产生依赖。但随着毒素在体内积累，它会逐渐破坏大脑的正常功能，最终导致完全的精神崩溃和死亡。”

周沉想起林陌偶尔表现出的超常敏锐和那些突如其来的头痛，心中一沉：“林陌他…”

“他体内的毒素应该已经进入了中期阶段，”母亲沉重地说，“林雪尽了最大努力延缓这个过程，但如果没有解毒剂…”

她没有说完，但周沉已经明白了后果。时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紧迫。

在工厂的一角，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决定在此过夜。周沉生起一个小火堆，两人围坐在一起，分食着简单的晚餐。

“我们明天去找陈明医生，”周沉制定着计划，“带上林雪留下的药片，看他能否分析出成分，研制出解毒剂。”

母亲点头同意：“然后我们要找到赵家豪储存原始毒素的地方。只有拿到样本，才能制造出针对性的解毒剂。”

周沉沉默了一会儿，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我们还要救出林陌。”

母亲看着他坚定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但赵家豪的住所戒备森严，几乎是一个小型堡垒。”

周沉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草图——这是他从工厂墙上的资料中发现的，上面详细标注了赵家庄园的布局。

“林陌早就准备好了，”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点，“这里有一个排水管道，可以直接通到庄园的内部。他本来计划在必要时从这里潜入。”

母亲仔细研究着图纸，眉头紧锁：“太危险了，周沉。即使你能潜入，如何找到林陌？如何带他出来？”

周沉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个旧背包上，里面装着林雪留下的药片和证据。“赵家豪最想要的是这些，”他轻声说，“我们可以用它来交换。”

“不！”母亲断然反对，“这是林雪用生命保护下来的证据，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那正是它的价值所在！”周沉反驳道，“赵家豪会为了它答应任何条件。”

两人对视着，十五年的分离和不同的经历在这一刻造成了理解上的鸿沟。母亲习惯于保护和隐藏证据，而周沉则愿意冒险使用它。

“妈，”周沉的声音柔和下来，“十五年来，你保护这些证据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阻止赵家豪，救出更多受害者吗？现在林陌就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而且他是因为我们才落入赵家豪手中的。”

母亲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我不能失去你，周沉。不能再失去了。”

周沉握住母亲的手，十五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岁月和苦难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坚定，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们不会输，”他轻声说，“因为我们第一次站在了同一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母亲终于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光：“你说得对。但我们得有一个周全的计划。”

他们围着火堆，仔细研究着图纸和资料，直到深夜。根据林陌收集的情报，赵家豪每星期三晚上会离开庄园，前往市区的俱乐部，那是庄园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候。

“明天就是星期三，”周沉说，“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陈明医生，分析药片成分。我去救林陌。”

母亲张开嘴想反对，但周沉抢先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而且，我一个人潜入比两个人更容易隐蔽。”

长久的沉默后，母亲终于妥协了：“如果你在明天日出前没有回来，我会带着所有证据去警察局。”

周沉知道这是母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点点头，伸出手与母亲紧紧相握。十五年的分离，一夜之间似乎被弥补了大半，但仍有太多的空白需要时间去填充。

后半夜，周沉在工厂里找到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工具——绳索、钩子、一把小刀，还有一套深色的工装服。他试着休息一会儿，但一闭眼就看到林陌被带走的画面，听到他关于向日葵的那句话。

西南方向。向日葵。林陌在生命危急关头仍然不忘用隐晦的方式指引他们，这种冷静和智慧令周沉既敬佩又心痛。

天快亮时，周沉悄悄起身，留下了一张字条：

“如果我回不来，告诉世界真相。然后，好好活下去。——周沉”

他背起背包，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母亲，轻轻推开工厂的门，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西南方向，赵家庄园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潜伏在晨雾之中。而林陌，就像被困在巨兽巢穴中的同伴，等待着他的救援。

周沉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母亲失去的十五年，为了林雪未竟的使命，为了林陌那个倔强的微笑。

也为了自己——那个十五年前被困在黑暗中的小男孩，终于找到了走出黑暗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