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洛里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莱桑沃德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很奇怪,非常奇怪。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雄虫,居然、居然会那样温柔地抚摸雌虫。
莱桑沃德深吸一口气,他从小就对情绪非常敏感,感受到解闻溪并没有恶意,他猛地看向解闻溪,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太阳花微笑有模有样地学习伊西多尔:“谢谢哥哥!”
那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嗓音,却又“中气十足”,吓得旁边的菲洛里安一个激灵,头上的触须如受惊炸毛的猫咪一般直直地立起,瞪大了双眼看向莱桑沃德,眼神中满是状况外的迷茫。
伊西多尔:……
解闻溪也是手微微一抖,这瓜娃子一惊一乍的……但他很快又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越过不算大的茶桌,在莱桑沃德的脑袋瓜上揉搓,嘴里也不忘念叨着;“嗯,乖。”给莱桑沃德摸得触须乱舞,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而状况外的菲洛里安低垂着头,两只爪子放在腿上相互捏来捏去,有点走神地想着自己奇怪的雄虫哥哥与雌虫兄弟。
发呆的后果就是当菲洛里安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安静的可怕,一抬头,撞上了三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菲洛里安:……
他先是看了眼朝他疯狂挤眉弄眼的莱桑沃德,乱飘的眼神加上直抽的眼皮,好似突然发作了什么眼疾。
菲洛里安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伊西多尔显然比莱桑沃德沉稳许多,他微不可察地朝菲洛里安点了点头,眼神鼓励他去雄虫哥哥那边刷点好感。
菲洛里安沉默着,在心底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们似乎忘了一只基因残缺的雌虫有多么不受待见。纵然解闻溪表现的没有异常,但他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去触碰肮脏的劣等种?只怕要恶心地干呕吧?那样他还能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吗?菲洛里安充满恶意的想着。
他慢慢转头看向解闻溪,妄图找到雄虫眼里的伪装与厌恶,想要揭穿解闻溪与其他雄虫如出一辙的虚伪、伪善的真面目。
但眼前的景象并未如他所愿,只见解闻溪侧着身朝向他,右手撑着头,手肘支在藤编的茶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菲洛里安,眼里泛着浓浓的兴味。
菲洛里安:……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解闻溪是真觉得挺有意思的,他看着菲洛里安那破碎、隐忍、苦大仇深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他真的很好奇,这小虫子年龄不大,想法倒是挺多,表情也是丰富多彩的,年纪轻轻就有当苦情男主的潜质。
菲洛里安瞅见解闻溪微笑地挑了挑眉,似乎在说:轮到你了。雄虫漆黑的眸子亮着细碎的光芒,像无尽的星海一般,好像能包容一切,让虫不自觉沉溺其中。然后菲洛里安从雄虫目光中读出了一丝戏谑。菲洛里安:……
菲洛里安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带着点不自然,耳尖泛着点红,低声到:“谢、谢谢哥哥。”
解闻溪很轻地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摸了摸菲洛里安的头发,又向下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未完全退去的婴儿肥让他的脸摸起来软乎乎的,解闻溪没忍住又捏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菲洛里安耳尖的一点红逐渐蔓延开来,十分的有趣,解闻溪满意地收回手。
不再逗弄可爱的弟弟,解闻溪又抿了口茶,起唇说道:“以后你们陪我出席宴会就行了,至于其他时间,不必跟在我身边。
十岁的雄虫,要开始参加宴会、进行必要的社交,因为十岁后,雄虫要开始发育了。雌虫的迫不得已是摆在明面上的,而雄虫的桎梏,被藏在特权与偏爱之下。
解闻溪托腮,再次禁不住感慨:虫族可真是个神奇的种族。不过转念一想,他穿成了雄虫,应该是幸运的吧,至少不用以性命为赌注去讨好雄虫。
卡西安家最不缺的就是仆虫,更何况他还有“小白”这一机械虫保姆,完全不需要这几个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的虫崽子,就干脆全都收下,省得因为没选上被他们的雌父责罚,而解闻溪也好跟自己的雄父交代。
在弟弟们震惊的目光下,解闻溪淡定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让弟弟们自便,说完就款款离开了花园。解闻溪走入长廊的阴影,直挺而单薄的脊背,不紧不慢的步伐,他像是短暂莅临人间的、不染尘埃的神明,黑色长发随风而动,他在三只年幼雌虫直勾勾的视线中,消失在长廊尽头。
解闻溪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上旋转的沁黑晶石楼梯,越过自己的房间,走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在门口站定,曲起手指,敲了敲门。
在听到一声“进”之后,解闻溪压下门把,轻轻推开门,看到了坐在窗边矮榻上的克莱尔,他的雄父。
榻上的雄虫迎着窗边洒进来的明媚阳光,乌黑的发丝在日光的照耀下被镶上金边,琉璃似的眼珠熠熠生辉,与解闻溪十分相似的脸庞,看到他进来时眉眼弯弯,少了丝清冷,多了些温柔。
克莱尔朝解闻溪招了招手,后者盈盈向前者走去。
解闻溪走到克莱尔坐的矮榻边,俯下身,双膝跪伏在柔软的地毯上,用脑袋挤开克莱尔腿上放着的书,双手环住雄父腰,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克莱尔的肚子上,轻轻蹭了蹭。
解闻溪软着嗓音喊了一声“雄父”。
克莱尔心都快被这声“雄父”喊化了,看着解闻溪的目光更加疼惜,双手抚摸着自家雄崽的头发与脸颊,状似无奈地说:“这么大了还爱跟雄父撒娇。”动作确实完全相反地把解闻溪往怀中拢了拢,“跟兄弟们聊得怎么样?”
解闻溪从克莱尔怀中抬起头,话语中尽是骄纵的意味:“雄父我还小呢。”然后话锋一转,“哥哥只知道打打杀杀,我才不要他在身边。让弟弟们做我的侍虫吧,不过他们都笨笨的,我让他们只在出席宴会的时候跟着我。”
“任性。”克莱尔食指在解闻溪额头上点了点,无奈叹了口气。
“雄父。”解闻溪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怕了你了。”克莱尔非常吃自家虫崽这一套,只要解闻溪撒个娇就什么事都听他的了。
解闻溪:也不枉费我这般矫揉造作。
解闻溪上一辈子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人工受精卵,自能走路开始就接受严格的训练,在白塔被培育成强大的向导。他没有过家庭,也曾想象过拥有亲生父母的样子,但始终无法体会到对“家”的感情。
直到投胎成为格兰西亚·卡西安,一只与他生前容貌并无二致的雄虫,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有家庭的哨兵向导会时常在执行任务时想家。
他总借着向父兄撒娇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仅是因为解闻溪知道他们吃这一套,也是因为他自己亦乐在其中。感受父兄的爱怜,心脏会像是被包裹在棉絮中一般温暖柔软。
在克莱尔身边赖了一会儿,解闻溪才起身告别还有些不舍的雄父,非常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雄父一起逛街的邀请,打算回房再看会儿书。
回到自己的房间,解闻溪翻起了一本古老的雄虫精神力指导书。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萌发着精神力,信息素也逐渐萦绕在周身。
他随意翻动书页,一目十行地获取着信息。突然,他翻书的手顿住,微微抬起,五指张开再并拢。他感觉手上缠绕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咦。”解闻溪有些惊奇地注视着双手。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那触感却不似作假。
解闻溪若有所思。他闭上眼,感受着手上的不明物体。
黑暗中,他安静地等待着、感应着,他学着如之前身为向导时那样,召唤自己的精神力。
随即,解闻溪眼前出现了一缕银白色的丝线,接着又是一缕,不断萦绕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指尖触到了银白的丝线,随即解闻溪紧紧地抓住那缕缕丝线。他将握紧的银白丝线拿到眼前细细端详,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没猜错,虫族的精神力和向导的精神力十分相似,似乎是同源的东西,感应起来也是一样的方法,要不然他很难这么快抓住其中的关窍。
只是……
解闻溪有些迟疑地睁开眼。他动了动手指,缠绕在手指间的细微触感让他更加确信——那是他精神海里的一缕缕银白细丝,也叫做精神丝。
令他真正感到惊讶的是,雄虫居然可以将精神丝外化到现实空间。要知道,向导动用精神力是对他人进行精神梳理或是精神干扰,精神丝只存在于精神层面,并不能作用于外在的物质空间。
“精神力还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啊。”解闻溪不适应地挥了挥手,仿佛是要把烦虫的丝线甩掉,低声自语着。
之后他不再管手上的精神丝,将书往后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了有关精神丝的介绍。
“随着精神力的变强,精神丝能够聚集成为精神触手。古老的王朝战争时代雄虫阁下利用精神触手与雌虫并肩作战……造成巨大伤亡,雄虫数量锐减……雄虫不再利用精神触手……”
解闻溪:……几百页废话只有几句有用的信息,到最后也没说精神触手怎么用。
他隐约能感觉到写这本书的作者在模糊”精神触手”这一概念,可能是他察觉到雄虫精神力的可怕之处,抑或是他在保护雄虫不再受战争影响,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不知道雄虫如何使用精神力。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解闻溪垂下眼,“他”代表了古往今来的所有雌虫,“他”并不希望雄虫掌握精神触手,“他”在忌惮”。
解闻溪合上书,后背靠到椅子上,微微伸了个懒腰。总归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解闻溪揉了揉眼睛,这种制度从三万年前的王朝统一后就沿用至今,不管它多么畸形扭曲,但它一直存在。不是没有过平权运动,但结局都是悄无声息地失败。
“存在即合理么?”解闻溪轻轻笑了笑,“反正我也不吃亏。”
反正我已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雄虫了,恶劣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