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你指定的手法我做不到,更何况你还要录视频……”
应付完事多的雇主,周悯懒懒地侧靠在红木椅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斑驳掉漆的扶手。
她看着面前茶几上因长时间无操作而渐暗的笔电屏幕,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行也要求与时俱进了?
想起之前闲暇时看的影片里,主角用斯坦尼康架狙,她当时还觉得有点夸张。
曾经有人跟她说,做这行只要不怕死就行。
虽然说这话的人坟头草已经枯荣了一茬又一茬,但周悯依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对她这种穷得只剩下一条命的人而言,只要还活着,就能反复地把唯一的筹码掷上赌桌,实在是很赚。
左右不过一条烂命,只要多活一天都算赢。
可现如今雇主越来越难缠,单量也随着联邦社会秩序的日渐稳定而越来越少,直到最近,更是一单也没有,让她不得不把转行排进需要考虑的事项当中。
原以为“金盆洗手”这个词离现在的自己还很遥远呢。
感伤的情绪刚泛起,就被放在电脑旁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周悯眼皮微掀,一眼就看到了浮在锁屏界面的简讯:
“小悯,施工队那边又来请款了……”
没有点进去查看详细内容,周悯抬起戴着手套的左手捏了捏眉心,心里默默算起了下一阶段所需要的花费。
算出一个比较棘手的数字后,周悯坐直了身子,利落地敲起键盘回复雇主:
“我想好了,我接,别说指定手法了,你把我当许愿池的王八都行。”
其实指定手法还挺常见的,周悯就拒绝过一些“大孝子”的单子,无非都是要求将他们的父亲撞走,伪造车祸事故逃逸现场,以骗取巨额保金。
如果不是周悯无亲无故,保险受益人为0,她都有点想给自己买份人身意外险了,联邦的保险公司真的很好糊弄。
至于指定得这么详细的,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重新翻看屏幕里雇主先前发给她的目标信息以及手法要求,她从卫衣兜里摸出白色烟盒,拈起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再长长吁出。
半晌,她才起身一步跨到墙角旁,挪了挪久置的书堆,以防墙根的霉斑蔓上书本,指腹隔着手套划过书脊,最后停留在《人体解剖学》上,抽出。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
T市
今夜是雨夜。
男人搀扶着不省人事的女人自酒吧走出,两人坐上了路边一辆停留已久的计程车。
“去南路酒店。”
密闭的空间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酒气,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了女人一眼,应该没摄入多少酒精的人此刻紧闭着双眼。
男人察觉到司机的视线,立刻不悦道:“看什么看?”
司机收回目光,戴着天鹅绒白手套的手握上方向盘,启动车辆,向前方驶去。
郊区的一幢烂尾楼里。
不同角度的数个镜头一开始轻微晃动,由修长的指节一一固定好后,对准了双手被分开悬吊起、神色绝望的出演者。
镜头后面,周悯用戴着医用手套的右手抚上完全暴露的左手,心疼地摩挲着手背上的皮肤。
这是她和雇主几番讨价还价后最后的妥协。
雇主要求她“亲手”用工具“处理”出演者,事后还要拍下她“慢条斯理”地用流水清洗手部红色污迹的视频,如果能一边洗一边哼点欢快的小曲就更好了。
一开始看到这段要求,周悯有些失语,反手给雇主分享了一串包含这种片段的电影片单,让雇主自己吃点代餐得了。
“这些我都看包浆了。”
“但是指甲缝里的污迹真的很难清洗。”周悯没有洁癖,她只是很讨厌粘腻液体沾在手上的触感。
“不接受就扣钱。”
喂,这种时候不应该用钱把她砸到妥协吗?无论多少次,周悯总拿这些抠门资本家没辙。
又是一番拉扯后,雇主才勉强同意她只露一只手。
周悯左手拿着手机,手肘抵在横在侧腹的右手背上,最后一次翻阅雇主发来的台本,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中二”两字。
除了让她动手的地方,留给周悯自由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做好心理准备后,周悯将五官纯白的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黑得十分纯粹的眼睛。
当然纯粹,周悯戴了黑色美瞳。
她真实的瞳色放在人杰地灵的联邦都算得上罕见,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自爆马甲然后被联邦官方通缉的打算。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带兜帽的纯白色风衣,这也是周悯和雇主争取来的些许穿衣自由,因为她实在是不想穿《XX信条》同款。
万一东窗事发,她都不敢想媒体会怎么就此做出游戏害人的报道。
周悯齐肩长发盘起,藏在兜帽的阴影后。
风衣是双排扣,每一颗纽扣都仔细扣好,以免露出她穿在里面的短款雨衣。
能遮一寸是一寸。
周悯真的没有洁癖,她只是讨厌带有体温的液体洒在身上的感觉。
为了雇主还未结清的尾款,周悯放弃了一板一眼念台词的想法,让自己代入变态杀手的角色。
「在一座普通剧场的舞台背景上」
随着一声利落的响指,环绕的灯光齐齐亮起,集束在中央面如死灰的出演者身上。
「我有时看到一个仅仅由灯光、金线与薄纱背景构成的人物」
周悯踩着黑色骑士靴,缓步踱向被缚的出演者,沉闷的脚步响起一声,出演者的神色就惊恐一分,直到周悯捏着手术刀走到他身后,他已经惶惧到有些抽搐了,用衣服堵住的嘴漏出几声挣扎的悲鸣。
「被不可一世的撒旦打倒在地」
周悯带有磁性的嗓音低沉,刀尖抵住出演者的肩胛骨中央。随着出演者透过那团衣物传来的一声痛呼,刀尖没入皮肤,慢而稳地下划。
「我这从未体验过狂喜的内心深处也是一座剧场」
到最后,出演者已经犹如台本上所写的那般没有了动静,身下倾洒着被黄色液体稀释过的满地红艳。
「我却总是徒劳地等待」
看着栩栩如生的、几乎完全剥离出来的、只剩下一点皮肉牵连着的肩胛骨,犹如一对绯红的骨翼,周悯敬业地带着冷笑念出最后一句台词:
「等待那展开一对薄纱翅膀的人物」
-
郊外,暴雨冲刷过后,空气清新,带着湿意的晚风冲淡了周悯身上的腥气。
洗手池轻缓的流水冲刷着周悯的双手,她不紧不慢地用戴着医用手套的右手仔细搓洗着左手每一个指节,小声哼着首歌。
歌名有“欢”字,应该也算欢快吧?
雇主没有要求唱出来,所以歌词只在周悯心里默念:
……
犹如无人敢碰
秘密现在被揭晓
明日想起
我们其实承受不了
……
收工。关掉摄像头,周悯右手换上新的手套,掏出洗手刷,细细地刷洗着左手指缝。
经常□人的朋友都知道,□人容易抛物难。
联邦有专门的地下机构,替有需要的人清理现场,无论何时何地,随叫随到,动作迅速。
将地址以及处理费用发送过去,不到一小时,周悯就收到了清理干净的现场图片以及一条简讯:
“下次得加钱,精神损失费。”
周悯:“……好吧。”
待一切手尾都处理妥当,周悯穿着一身素黑常服,单肩挎着帆布包,用鞋帮磨损得卷起毛绒的黑色开口笑,踩碎路边一洼洼倒映着昏黄路灯的积水。
手机荧荧的冷光打亮她藏在卫衣兜帽下的脸,在反复确认了拍摄的几段多角度视频都没有暴露她更多个人信息后,登陆暗网,点击发送。
备注被她改为「当代葛朗台」的雇主似乎没有点开视频确认,应该是只凭着她最后发的那张成品图,很快就打来了尾款。
“不错,下次还找你。”
“下次?你从哪认识这么多人渣蝻人?”
“这是我接的单子。”
周悯久久不能言语,自己居然遇到了中间商。
“不过我没有赚多少差价哈,我只收了点艺术加工费。”似乎读懂了周悯的沉默,「当代葛朗台」发来这么一句解释。
难怪这么抠门,外包可不得精打细算嘛。
深吸了一口气,周悯活学活用地输入最后一句话:
“下次得加钱,精神损失费。”
-
暗网上,凭着「当代葛朗台」剪辑过的那段视频,周悯小火了一把,火得她提心吊胆,害怕哪天出租屋那扇贫民窟标配不锈钢门被拍得砰砰作响,要查她的水表电表燃气表。
除了燃气表,水表电表好像都在门外吧,周悯稍稍放心,然后准备联系中介,物色一套什么表都在门外的贫民窟出租屋。
在房内环视一周,小单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墙上为了采光充足而换上的白色纱帘,只起到隔绝**的作用,一拉开就能看到对面人家晾在窗台的衣物。
窗户旁,是一张崭新的铁艺单人床,周悯唯一亲自购置的家具。
入住那会,她本来想直接打地铺算了,猛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在G市打地铺,半夜会听到某种双马尾昆虫在枕边窸窣”的恐怖都市传说。
周悯屈服于对未知的恐惧,再额外购买了若干杀虫药,防患于未然。
狭小的房间甚至没有淋浴间,卫生间里挨着马桶安置的洗手盆已经是房东对于清洁需求的最大理解。想要洗澡,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
周悯从没打算在这里洗澡。她挎起帆布包,下楼步行到一公里外的公交车站,搭上了前往G市中心的公交。
为了在工作过程中保持充足且持久的体力,周悯有健身的习惯,洗澡算是顺带。
她常来的这所健身房处在人声鼎沸的商圈之上,干净宽敞,器具能做到一客一消毒——全靠角落里眼观八方的保洁,保证客户一离开就冲上来消毒清洁。
最主要的是,客户们都很有分寸,或者说是眼高于顶,不会对套着连帽长袖薄卫衣的周悯过度关注。
结束了今天的训练,淋浴间外,更衣室里,周悯背抵着角落的储物柜,戴着半指手套的双手撩起衣服下摆,擦拭沿着下巴淌上脖颈的汗,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我却总是徒劳地等待……”前一排储物柜后面传来了熟悉的中二台词,周悯后背一僵,迅速左右环顾,头脑火速规划着逃脱路径。
抓捕犯人前先羞辱犯人一番是什么必要流程吗?
“你在看什么?”慵懒的、像是渍过蜜糖的一把嗓音。
“好像是什么影视剪辑。”视频持续播放着,关注着动静时刻准备跑路的周悯,腿部肌肉的紧绷渐渐转移到脚趾上。
“这只手倒是挺好看的,”沁着甜意的嗓音继续点评,“声音也不错。”
“应该比不上你在追的那位吧?”话音一顿,“难为你还亲自跑来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一声轻笑自喉间荡出,迟迟才开口:“没有在追。”
不行了,终于被自己出演的视频尴尬得受不了的周悯,不顾汗浸得黏腻的身体,不轻不重地合上柜门,提示她们不要再旁若无人地**,绕过两人交谈的那一处快步走了出去。
周绮亭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从身旁打了厚码的手机屏幕内上移,只捕捉到一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耳边正好播放到那首轻哼的歌,周绮亭原本微翘的唇角随之一僵,收敛笑意。
待要来视频链接,周绮亭将视频链接转发:“视频来源以及视频里的人,查清楚。”
台词断章取义自《恶之花》,改了一部分。
歌词是《欢乐今宵》,不是《难忘今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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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