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驴车载着林溪回来,还带回一车着满满当当的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齐昱有些惊诧,“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打算囤货居奇?”
林溪懒得理他,招呼旻哥儿来搬东西。
不止米面粮油、肉菜调味,甚至布匹鞋面都有,竟然还有一坛酒。
齐昱上前帮着卸车,他看着这一车满满当当的物品,心有所感,看向林溪:“你……”
林溪回看过来,等着他的下文。
齐昱默了一瞬,随即笑了笑。
他扛起一袋米往灶房走去,“没事,今晚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手中棉布,没说话,抱起来收进屋里。
林溪不光买了排骨,还买了好几块肥瘦相间的猪肉,调味品也几乎将市面上有的都买全了。
齐昱打算晚上做个蒜香排骨,再炒个回锅肉,至于素菜,就整个紫苏拌黄瓜,再炒个油渣白菜。
地里的黄瓜快要过季了,待留了种,就要拔了改种越冬的瓜菜。
排骨剁成小块,清洗干净放入碗中,加盐、豆酱、蒜末和今天刚摘回来的猕猴桃一颗,抓拌均匀放在一旁备用。
另选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冷水下锅,加入葱姜焯水去腥。
趁这功夫,把黄瓜切片用盐杀一下水后洗净,紫苏切碎,一起放入碗中,加入少许豆酱和醋酱拌均匀,再淋上一点豆油,紫苏拌黄瓜就做好了。
炸排骨比较费油,不过炸过排骨的油可以用来炒菜,蒜香浓郁,随便炒个野菜什么的都很香。
排骨在炸的时候,齐昱就在锅边疯狂咽口水。托林溪的福,来到这里两个多月,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顿饭。
灶间外面的三人也在不停咽口水,纷纷好奇齐昱又在做什么好吃的,怎么能这么香?
就连林溪,本因赵县令一席话而搅得心绪杂乱,胃口全无,眼下竟也生出几分期待来。
晚上煮的是黍米饭,怕不够吃,齐昱还多煮了半碗米。
炸好的排骨盛出放在一边,锅留底油,将焯好水切成薄片的猪肉倒入锅中,加大火力翻炒几下,接着丢一把青蒜苗进去,滋啦一声,激发出一阵浓郁的香气。
回锅肉炒好盛出装盘,接着放油将剩下的蒜末炸得焦香,再把排骨倒进去,确保每根排骨都裹上焦香的蒜末后,盛出装盘。
最后用锅里剩的油炒个小白菜,装盘后发现分量不是很足,就把橱柜里最后一条风干鱼拿出来剁成块,煎到两面金黄后装盘。
中午剩下的蔬菜汤加热后又加了些易熟的菜叶子进去,五菜一汤,好不丰盛。
菜端上桌的时候,齐阿爹和旻哥儿都恍惚以为过年了。
不过就算是过年,他们好像也没吃过这么好的。
旻哥儿帮大家添好米饭,回到桌边乖乖坐着等。
齐昱拿起筷子,说:“开动吧。”
一家人才开始动筷子。
因为那颗猕猴桃的关系,排骨炸的焦而不柴,裹上焦蒜粒咸香酥脆,回锅肉更是肥而不腻,十分下饭。
吃多了肉,再来口凉拌黄瓜,或者小白菜,饭后来碗蔬菜汤解腻。
这顿饭,几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好不惬意。
饭后,放下筷子,林溪说:“你不去当厨子可惜了。”
齐昱笑笑:“我会做的也就那么几样,跟大厨比差远了。”
“可以摆个小食摊。”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循声看去,发声的旻哥儿此刻正紧抿双唇,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恼不已。
桌上三人都有些惊讶,但最惊讶的莫过于齐昱。
在这个家里,他几乎不曾听过旻哥儿开口,更别提和他搭话。
可刚才那句话很明显是跟他说的。
齐昱有点激动,但他克制住,缓着声音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是没人买怎么办?”
他有意引导旻哥儿多说几句,旻哥儿却不再搭腔,他将桌上空碗叠起,抱去外面洗碗去了。
旻哥儿出去后,齐阿爹问:“你真打算摆小食摊?”
他想起齐昱曾说要自己解决盖新房的银钱问题,莫不是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料齐昱摇了摇头,说:“没这个打算。”
摆小食摊起早贪黑累的要死不说,还要能说会道曲意逢迎,齐昱自认不善言辞,吃不了这碗饭。
主要还是来钱太慢了。
不过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启发,好歹也算个独门手艺,说不定会有食肆愿意学呢。
刚好明日他要去县城卖党参,可以找间食肆打听打听。
他刚准备起身,就见林溪望了过来,眼中情绪不明,似乎有话要说。
齐昱又坐了回去,想到今天那满满当当一车东西,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他大概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于是齐昱很贴心的给他递了个话头,“你有事要说?”
齐阿爹心里咯噔一下,看了过去。
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林溪顶着他二人的视线,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说:“我要走了。”
他在栎阳村呆的时间不算长,但这里是他失去双亲之后,唯一收留了他的地方。
他不用继续流亡,可以停下来喘息片刻。
有时他也会怅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可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都在等着他。
而齐昱,即使知道他要说什么,此刻亲耳听到,也不免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刚来的时候,很想摆脱林溪这个大麻烦,专心过自己的日子。
可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同处一个屋檐下,再陌生的人也要生出几分熟悉。
何况林溪还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知道他来历的人。
如今这个人要离开了,不知怎么,心里除了失落,还漫上一层久违的孤独感。
长吸一口气,齐昱问他:“什么时候?”
林溪说:“三日后,同赵县令一起。”
得知是和赵县令一起,齐昱心下稍微安定了些,他又问:“需要帮你准备些什么吗?行李干粮之类的。”
林溪摇了摇头,气氛有些凝重,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场面,只想远离,“我先回房了。”
齐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多时,也起身出去了。
桌边只剩林阿爹,他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盯着眼前空荡荡的桌子看了许久,最终只余叹息。
第二日天刚亮,齐昱就背上背篓出发了。
他照例去村长家借驴车,要给钱的时候,村长却说,“不用给钱,这驴子你家夫郎买下了 ,日后便是你的了。”
“林溪把它买下来了?”齐昱惊疑道。
这头驴少说有十几岁,是头老驴了,还固执的很,买它干嘛?
村长点点头,“是啊。我告诉他,若你想用,只管来牵便是,他还是执意要买下。”
齐昱:“……”
倔驴配倔人,挺好。
齐昱坐上驴车,挥舞着小鞭子往县城而去。
不只是不是察觉到驾车的人心情不甚好,驴兄今日十分乖觉,不似往日那般走几步歇一下,一股作气走到了县城。
齐昱寄放好车,便直奔自己上回卖佛掌参的那家药铺。
城中依然热闹,人群中那些莫名的视线也都不见了,除了米面铺子仍关着大门,其余一切恢复如常。
齐昱刚拐过一条巷子,迎面就碰到了熟人。
他今日心绪不佳,心头郁结,不想与人应酬,干脆趁人没发现之前转头回去。
不料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喝止声。
“站住!”严寿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将士立刻上前,将齐昱团团围住。
齐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已带上笑脸,“原来是严将军,失敬失敬。不知将军拦下小人,有何指教?”
严寿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声,“见到本将军跑什么?”
“将军言重了,小的只怕挡着将军的路。”齐昱说。
严寿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背篓说,又问:“今日可又是来送情报的?”
齐昱干笑两声,说:“小的只是来赶集而已。”
严寿显然不信,“背篓里装的什么?”
齐昱隐隐觉得不好,但周围这些人都带着真家伙,齐昱不敢不识时务,老实交代:“是一些草药,正要拿去药铺售卖,换些家用。”
严寿本没打算将人怎么着,只是这小子一见他就跑,让他十分不爽,所以才将人拦下,打算训斥一番。
但听他说起草药,突然想起大将军的妹子久病在床,大将军也时常搜罗些草药命他送过去。
严寿来了点兴趣,“打开来看看。”
齐昱无奈只得放下背篓,掀开上面遮盖的布巾。
严寿凑过去瞧了一眼,眼睛登时亮了。
这般品相的狮头参,他还是头一回见。
往日大将军遣他送的那些,同眼下的相比,完全不够看。
若是能将此参进献给将军,想来就算看在胞妹的份上,将军也会对他多几分感激。届时自己再提留任京中的事……
严寿心下有了主意,再看向齐昱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满意,他想此人应该不会如此不识抬举,驳他面子。
再说,平明百姓若是有机会攀附上权贵,区区几颗参算得了什么。
“此参不错!本将军就笑纳了。”严寿一挥手,叫手下连参带篓一并收下。
齐昱却不撒手,“将军这是何意?”
严寿面色冷了下来,“怎么?本将军难得赏识一些粗鄙山货,你不给面子?”
“将军,这不是面子问题!”齐昱强忍着怒气,试图同他讲道理,“小的一家还指着这些草药换银钱过日子。将军若喜欢山货,小的回去就替您寻些珍奇野味来。”
“不必了,本将军只要这些。再不撒手,别怪本将军下手无情!”严寿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将士立刻拔出腰间长刀,明晃晃架在齐昱脖子上。
齐昱积攒了一个早上的郁气彻底爆发,他冷眼看着严寿,忽而提高音量:“将军这是要明抢?”
“本将军劝你别不识抬举!”严寿怒喝一声,手下立刻上前,试图从齐昱手中将背篓抢过来。
齐昱抓着背篓半步不让,他冷笑一声,继而大声道:“若我不肯,将军还想当街杀人不成?”
“你!”严寿被他气的跳脚,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急得满脸通红。
这一盆脏水泼下来,若教有心之人听了去,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齐昱料想他不敢,否则脖子上的到早就见血了。他又继续喊:“堂堂卫国将军,本该庇佑百姓、护一方安宁,今日却为一己之私当街行凶,行草寇之举!可恨!可悲!”
巷子里有人闻声而出,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议论着。
严寿叫他气的气血上涌,当下拔出佩刀,用力朝前方劈砍。
齐昱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须臾,只听“铛”的一声,刀刃被弹开。
齐昱睁开眼睛,余光瞥见一抹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自一旁的茶楼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