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钓系遇上钓系 第6章 温度

余美迷迷糊糊的呢喃在程霏的耳中格外清晰。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是芳菲……惜芳菲的……”

程霏的泪倏然落下，紧紧握着余美打褶的手，“妈妈，你是想说我的名字，是芳菲的菲，不是他随便点头的霏，对吗？”

程霏再也忍不住，泪珠如豆，一颗颗落下，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记得我。要是没有我，你不会变成这样的。明明我也和那个恶魔一样，是毁掉你的帮凶啊……”

余美枯萎的手指微动了一下，程霏连忙擦泪，有些焦急和期盼地看着余美，“妈，妈……我在这……”

余美缓缓睁开眼睛，煞白的嘴唇有气无力地重复着，“水，水……”

程霏赶紧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将余美扶起来，将水杯递到余美的唇边，“妈，来，慢点喝。”

余美的手刺拉拉的，握住程霏的手，慢慢喝着水。程霏第一次被余美主动握着手，心中涌起说不尽的酸涩。妈妈的手长了柔软的刺，毛乎乎的，这是做粗活留下的。

程霏眷恋般感受着余美手上的温度，眼睛专注地看着余美，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起来，声音带着苦尽甘来的笑意，“妈，还喝水吗？要不要吃点水果？或者我买点粥。”

余美的眼眸枯木逢寒春，带着被压折的傲气，看向程霏，语气生硬，“你让我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做什么？”

程霏放下杯子，握着余美的手，眼眶含泪，“妈妈，做错事的人并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死？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让咋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余美神情冷漠，嗤笑，“你拿什么保证？只要程取光活着一天，我就永无宁日。还有，不要叫我妈，你是我的耻辱，我厌恶你。”

程霏忍着泪，微微一笑，声音带着苦涩的温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没有错。错的人不是我们。我求你，不要再自杀了。你死了，也不会影响到程取光分毫。那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活得比程取光好。气也能气死他，就看着他自生自灭。”

余美将自己的手从程霏手中扯出，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我为什么要气死他？为什么要看着他？他根本不配。你也是，天天拿热脸贴冷屁股，有意思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也是无可奈何的，你其实根本就觉得我是个你甩不掉的累赘。但你为了你那可怜的道德感勉强自己，勉强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程霏心中一痛，看着余美，眼神带着自嘲式的可怜，不知道是在可怜余美，还是在可怜自己，“小学的时候，我去柴房给你送饭，每次你都是嘴上骂我，却总是装作不经意教我学习。后来初中，我被迫辍学外出打工，程取光骗我，说我的钱都拿来给你治腿了，我信以为真。直到18岁那年，我工作遭到骚扰，却被诬陷成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走投无路，就想回家看看你。才发现你的腿彻底废了，是你故意的。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我，但你就当我自作多情。我跟程取光大吵一架，被打得满身伤，但我也砸晕了他。那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终于有勇气有能力撬开困了你十几年的锁链，但我看到的却是你早已麻木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我带着你逃离大山，你没有拒绝。我本以为你想通了，要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可没想到来了城里，你隔三差五就自杀。我带你看心理医生，你不肯配合，我无力地看着你日渐消瘦。”

程霏声音不自觉哽咽，“我有时候真觉得，我也不想活了。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人会是我？别人都有父母疼爱，而我却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甚至我连疲惫、怨恨的资格都没有。妈，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我都不会丢下你。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因为这都是我欠你的。”

程霏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程霏走出病房，余美看着窗外丝丝缕缕的云，那双曾经深邃动人的眼眸透着一股孤独的恨与决绝的伤，轻声呢喃，“欲去，惜芳菲……”

·

“程霏。”谷霖在医院门口喊住程霏，程霏转身看见谷霖，而晏予真就在谷霖身侧。

程霏缓了缓情绪，微微一笑，“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我正准备去给妈妈买点吃的。”

晏予真举了举袋子，“我们已经买啦，清粥小菜。”

谷霖嘴角上扬，她说我们，“阿姨吃应该没问题。”

程霏深鞠一躬，“谢谢你们。”

谷霖扶起程霏，看向晏予真，“我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晏予真意会到谷霖眼神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扬，看向程霏，“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姨。”

程霏面露感激，微微一笑，“嗯。”

走到病房，一路都没看到程取光，谷霖心中疑惑。

程霏轻声解释，“不用管他。进去吧。”

谷霖点点头。

晏予真跟着走进病房，虽然在书店门口听到程霏和她血缘上父亲的对话对余美的模样有所想象，但在看到余美的时候，晏予真心中还是忍不住惊讶，一个人居然可以憔悴到这种程度。

程霏走到床边，轻声唤余美，“妈，有人来看你了。”

余美看向谷霖和晏予真，微微颔首，“有劳。”

谷霖微微一笑，“余阿姨不用这么客气。”

程霏将食盒打开，将余美扶起来坐好，“妈，你先吃点东西。”

余美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看到余美吃东西，程霏不安的心终于落地。

余美睡下后，程霏送谷霖和晏予真到医院门口，看向谷霖，“老板，医生说妈妈可能还要再住两天院，这两天我还得在医院照顾妈妈，书店那边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谷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阿姨的身体健康更重要。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当提前预支了你的工资。”

程霏声音带着克制的哽咽，“谢谢你老板。”

晏予真看向程霏，眼神带着平等性的鼓励，“霏霏，我记得每次我来书店，都会看到你在闲暇的时候画画，我看了你的面，认为你对色彩的运用还挺有天赋的，有没有想过发展个副业？”

程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画画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我没有专业学过的，怎么好意思当副业呢。”

晏予真轻轻拍了拍程霏的肩膀，眉眼含笑，“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帮上我的忙呢。”

程霏语气诚恳，“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帮忙。谢谢你，真的。”

谷霖看着晏予真挑了挑眉，“这就当着我的面挖人了？”

晏予真双手抱胸看向谷霖，语气带着霸道的娇俏，“不行？”

谷霖无奈，轻轻摸了摸晏予真的头发，“行。”

程霏心下了然，微微一笑，“你们先回去吧，我也该回病房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晏予真抱了抱程霏，扬起一个温暖的笑，“那我们先走了。”

程霏轻轻拍了拍晏予真的背，心里暖暖的，“好。”

看着谷霖和晏予真离开，程霏才转身走进医院。

·

谷霖开着车，一边看路一边问晏予真，“你什么时候可以抱抱我？”

晏予真愣了一下，嘴角上扬，语气带着几丝俏皮的玩味，“当你能抱到我影子的时候。”

谷霖轻笑，“你认真的？”

晏予真语气慵懒，“当然。”

晏予真见谷霖一路沉默，勾唇一笑，没招了吧，还是我棋高一手啊。

到了晏予真家，谷霖下车为晏予真拉开车门，等晏予真下了车，轻轻拉着晏予真的手腕向路灯的位置走去。

晏予真疑惑，“怎么了？”

谷霖不语，将晏予真拉到路灯下，调整着晏予真的位置，直到晏予真的影子清晰地映在路面上。谷霖松开晏予真的手腕，单膝蹲下，环抱住晏予真的影子，而后抬眸看向晏予真，勾唇一笑，“我做到了。”

晏予真目瞪口呆，这人真是……

谷霖站起身，走向晏予真，微微俯身，与晏予真视线齐平，眼中含笑，“怎么了？在想怎么拒绝我吗？”

晏予真脸颊有些发烫，轻哼，“我是那种耍赖的人吗？”晏予真双臂环住谷霖的腰，双手握拳轻轻放在谷霖的背上，心跳如擂鼓。

谷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随后扬起嘴角，放松下来，也双手握拳环住晏予真，“你心跳得好快。”

晏予真将额头轻轻抵在谷霖的肩头，“你心跳得难道慢了？”她有肌肉，喜欢。

谷霖轻笑，语气宠溺，“说明我的心跳比我的理性更先认识到什么才是真理。”

晏予真呼吸一滞，故意问谷霖，佯装不懂，语气傲娇，“什么真理谬论的。”

谷霖低头凑近晏予真耳边，注意隔着点距离，声音如风吹柳叶，“真理就在眼前，而谬论就是……我妄想用言语阐释。”谷霖在晏予真耳边轻笑，继续说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予真，”谷霖故意顿了顿，“你想试试怎么实践吗？”

晏予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握拳抱着谷霖的手差点就忍不住张开抓住了谷霖的背，晏予真深吸一口气，仰头凑近谷霖的脖颈，调整好情绪，故意压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气息，“那对照组呢？不然怎么证明真理只有眼前？”

谷霖握拳的手攥紧，胳膊上的青筋动了动，松开晏予真，与晏予真保持一定的距离，眸光微暗了一瞬，随后很快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公理不证自明。此刻昏黄的世界已经和我们形成鲜明对比。至于其他印证，时间自会证明。走吧，我送你回家。”

晏予真勾唇一笑，扳回一局。

·

晏予真回到家，晏予明正站在二楼的扶梯上，“上来书房。”

晏予真想起书店门口程霏的事，上楼到了晏予明的书房，乖巧坐在沙发上，看着晏予明严肃的模样，语气撒娇，“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晏予明轻呵，“我做什么？这次是公安局，那下次呢？给你整个宇宙协会好不好？”

晏予真俏皮一笑，“那倒也不必如此权威。”

晏予明无奈，“呵呵，说吧，怎么回事？”

晏予真摇摇头，“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不好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遇上这样的原生家庭，换谁都会感到崩溃，我当时也是情急之策嘛。”

晏予明被晏予真的话刺中，原生家庭……不自觉又想起往事，不知道她现在……晏予明收回思绪，看向晏予真，“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不要吝啬出手。我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你先出去吧。”

晏予真观察到晏予明一瞬的失神，心中疑惑，哥哥刚才在想什么呢？微微一笑，“好，那我先走了。”

晏予真离开，轻声带上房门。

晏予明见到晏予真离开，收回视线，转了转椅子看向窗外，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你想要的样子，又是否还记得我……

·

晏予真洗完澡趴在床上，盯着手机数数，数到十一，收到了谷霖的来信，翻身躺好查看。

谷霖：蓝宝石手链收到了，实体比设计图还要惊艳，谢谢，我非常喜欢。

晏予真嘴角不自觉上扬，点开了谷霖发的图片，她的手怎么能这么好看啊，晏予真给谷霖回消息。

晏予真：皓腕凝霜雪，宝物赠美人。

谷霖顺着琥珀的毛，看到晏予真的短信，忍不住轻笑，什么啊，给晏予真回复。

谷霖：你喜欢手好看的人？

晏予真嘴角上扬，故意逗谷霖。

晏予真：重要的不是好看的手，而是人。

谷霖轻笑，看来得提上日程了，松开摸琥珀的手，给晏予真回复。

谷霖：你也很重要。

晏予真轻笑。

晏予真：我可没说是你。

谷霖：不是吗？那可以是吗？

晏予真：这是属于未来的答案。

晏予真：明天见。

晏予真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谷霖躺在床上看着消息轻笑，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谷霖：晚安，大小姐。

谷霖放下手机，抱着琥珀躺下，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规划了。予真，到时候，一切都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