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愣了几秒钟,很快明白了什么,瞪大漂亮的眼睛。
“你喜欢陈枫哥哥吗?”
紧接着她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低声自言自语着:
“不对,你不是人类,而且你们才认识几天。”
默克觉得胸口有些噎到了,慌忙找水来喝。
特蕾莎看着他,莫名感到滑稽,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就算你和陈枫哥哥用了一副身体,感觉也完全不一样呢。”
默克十分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此无比期待答案。
“你比他更活泼,动作和表情的幅度更大,陈枫哥哥总是很克制自己的动作,喜欢安静地想事情。”
“他的眼神很温和,这点上你们的区别最大了!”
“为什么?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女孩认真地端详起来,良久,她摇摇头:
“我说不清,就像是,凝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什么意思?”
“很深,很暗,我看着它,它也在看着我,可我不理解它,更不知道它理不理解我……”
默克听不懂。
它不小心吃得太多,身体瘫靠在椅子上。
特蕾莎于是又笑了起来,陈枫可比它矜持多了。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点,“你是我见过最像人类的怪物了,你的行为很自然,反而比那些束手束脚的人更自由。”
之后,他们继续忙碌于怪诞田间,肥料和种子纷纷播撒进去,触须们格外高兴,已然忘记了被剪断的恐惧。
特蕾莎仍不放心陈枫,知道下午他们就会复原后,决定等到那时候再走。
果然,下午四点过了不一会儿,默克觉得身体有异,立刻走到屋内沉睡的陈枫身边。
它轻声唤醒了他。
陈枫的意识从一片至深的混沌中挣扎着苏醒,眼前的光景却飞快变换着。
他伸出双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沾着褐色的泥土。
终于回到自己身体了?
“陈枫哥哥?你还好吗?”
“特……特蕾莎,你怎么在这!”
他吓了一跳,慌忙查看周围情况,见默克正从床上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下意识看向钟表,已经过了一天了?
刚想问问默克这天都用他的身体做了什么,他忽然觉得双腿一软。
特蕾莎刚好扶住了他。
“我……我的身体,为什么这么累?”
从肩颈到四肢,无处不酸痛疲惫。
女孩和小怪物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
当看到屋外那一大片种着孤零零一根黑色触须的田地时,陈枫表情复杂。
他很高兴默克趁这功夫完成了这么大的任务,但小怪物好像没意识到人类的身体比它感觉到的还要脆弱。
双腿拼命打着颤,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默克,你干得很好,不过,我可能暂时动不了了。”
很快,他被安顿到了床上,女孩待了一会儿就告别了,答应明天再来看他。
这感觉真是奇妙,陈枫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点,但精神因为沉睡了一整天,反而格外活跃。
左右是躺着不动,他支使默克拿来那袋子劣质净化石。
点石成金术不需要消耗体力,他专心转化着净化石,
房间陷入难得的安静。
“默克,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主动向沉默的小怪物提问。
“很好,陈枫,真的特别好。”
这答案出乎他的意料,片刻,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在失落吗,默克?因为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默克因为失去了人类的身体而难过。
他开始有些明白小怪物的心情了——
它渴望成为人类,或许这种渴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
为什么它如此渴望成为人类呢?
虽然陈枫并不适应默克的身体,但他隐隐能感觉到,那神奇的非人躯体拥有常人难以触及的强大力量。
如果将人类眼中的事物比作一碗水,那么它所看到的就是一汪海洋。
这样的话,它又为什么会羡慕人类呢?
实在难以通过逻辑去解释……
小怪物默不作声,悄悄来到他的身旁,一如既往地靠在他身上。
第二天,陈枫起得有些晚,睡梦中,隐隐听到从远方传来一阵阵铃声。
“咚咚!”
急促中带些兴奋的敲门声吵醒了他。
默克不知去了哪里,他半睁着眼起来开门。
是特蕾莎。
“哥哥,净化教派的人到了,我们快去领物资吧!”
女孩第一时间跑来找他,连自己那份都没顾得上领。
陈枫想起博登说的那三个月份的物资,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现在虽说没那么缺吃少用了,但那可是整整三个月的量啊!
“奇怪,”他很快想到,“不是说好明天来的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默克呢?”
在屋外找了一圈,小怪物正在浇田。
那些怪诞触须们见了它格外老实,连根都扎得快了些。
三人结伴,聚居地中心教堂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除开那些白袍的净化教派信徒,原住民不到三十人。
陈枫混了三个多月,虽然不是跟每个人都沾亲带故,也都记了个脸熟。
“奇怪,特蕾莎,是不是有几个生面孔?”
“是,”女孩很快认出,“不过哥哥,这个情况很正常,每次教派的人来分发物资,都会有外面的人来浑水摸鱼。”
“教派的人不管吗?”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们一般都会默许,甚至还会多准备一些物资。”
闻言,陈枫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些教派真是在无私做好事?
哈文正巧走来,手里提着满满一袋子物资。
“这么少?”
他好奇凑过去查看,只见袋子里除了药品,几乎全是真空包装的食物。
透明包装里,黄色、白色、褐色、墨绿色的不明物质混合在一起。
陈枫的脸瞬间绿了。
“这是什么?”
“吃的啊,肉、蔬菜和谷物脱水压缩,每包都能煮出来一大锅呢!”
哈文习以为常地解释道。
果然,他就不该对应急食品抱有任何期待!
这玩意像是给人吃的吗?
两相对比,他对怪诞田的印象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那田虽然长得抽象,可是能产出正经食物来的!
“哥哥,我们快去排队吧?”
陈枫看到物资后更加不急了,聚居地就这么点人,早晚能轮到他们。
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净化石递出:
“哈文大哥,这是你的。”
商人接过去,只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便收下了。
反应意外的平静。
“出什么事了吗?”
“没,我只是有些奇怪,你们知道,这次净化教派的负责人是哪位吗?”
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陈枫福至心灵地想起了某个人。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不远处的人群中忽地喧闹起来。
自简陋的小教堂中,一个面容冷淡的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如有神光庇护,浑身被纯粹的银色点亮,像一颗降临于边陲之地的刺目辰星。
说来奇怪,他明明是个一直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却有种叫人仰望的感觉。
衣衫褴褛的人们感恩那无私的馈赠,口中纷纷传出赞美之词。
待他开口说话,人群中的激情更加被点燃了。
少年声音很轻,却极具穿透力,飘渺且带着某种奇异的蛊惑。
人们甚至开始匍匐跪地,虔心聆听着那仿若神圣的靡音。
陈枫的灵性成长了不少,自然将那蛊惑隔离在外,反而没有察觉。
他只是远远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这聚居地里应该都是黑日教徒吧?怎么会对净化教派的领导者如此尽心?
他们的表现已经远超出感谢的范畴了……
“这是他们惯用的传教手段。”
商人语气无端透出几分森冷。
待陈枫略有些诧异地看去,他又敛起那副壳子似的笑容。
“哎呀,那位白银圣子大人!这种大人物怎么会突然驾临我们这种小地方?”
他看向陈枫:“你说,会不会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能有什么事?
陈枫觉得西13区一切如常,要真说有什么异常……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从天而降的默克,灾厄季打怪掉的一堆空间石,长着触须的怪诞田……
更关键的是,他本人,一个穿越者,这还不够异常吗?
这世界的净化教派听说是属于“嫉恶如仇”那一挂的,陈枫多少有所耳闻他们除魔卫道的暴行。
自己要是落在他们手里,那还了得?
想到这,陈枫留不住了。
“哈哈,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不然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吧?”
“哥哥,你不领物资了吗?”
女孩疑惑,明明他之前还很兴奋来着。
“不了特蕾莎,不如我的那份你先领了吧?哦对,别跟这些外来者提起我,我怕生……”
他抬脚正欲走,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道寒意。
扭头看去,果然,凯恩正牢牢注视着他,淬银的眸子不带一点瑕疵,不染一丝情绪。
几乎是同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里卡多坚毅沧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你就是陈枫吧?圣祭大人有请,请随我来。”